贵妃杀心

    云景怡慌忙跪下身请罪:

    “民女只是一个小小山医,医术浅薄,平日里多行走于山野乡间,恐不能为陛下诊治。”

    此番下山为镇北侯诊治是受师傅所托,况且镇北侯的病症是自己兵行险招才得以化解,可是眼前的人是当朝陛下,整个司药局的御医都无法为陛下找出病因,这其中定是有什么缘由。

    若是自己幸运,能暂时缓解陛下的病症说不定能完好无缺地走出这皇宫,可是,若是自己没有那么幸运呢?

    难道还要牵连师门一同落入无妄之灾?

    她内心不敢,更不愿为陛下诊断。

    此前她已经知晓,眼前这位陛下一年到尾都不曾召见李宗鹭几次,方才又亲眼见到他毫无留情地打断睿儿向他请安,他对待自己的皇嗣尚且如此冰冷无情,若自己行差踏错一步,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自己?

    不过是一个乡野山医而已,死在宫中又有谁敢过问?

    “你既然能将镇北侯救回来,哀家自然信得过你的医术。”

    两个幼童已经离开了,似乎是因为提到苏贵妃,虞太后的神情仿佛藏了一把刀,整个人不再温和慈爱,隐约透着一股隐藏的杀气。

    看来推脱是没用的,而且这是皇命,她怎么能明目张胆地抗旨,如今之计只能想方设法拖延下去,一直拖到用轮回丹的时机。

    云景怡脑海中飞速转着,陛下的病症很诡异,一年有一半的时日处于神智不清的状态,整个司药局的御医都查验不出究竟是何病因,只有在苏贵妃的宫中才能有所缓解。

    显而易见,陛下的病因一定与苏贵妃有些许关联。

    可是,她能作此推论其他御医必定也能,要么是御医们忌惮贵妃盛宠,又未找到什么真凭实据,贸然指出陛下病因与贵妃有关联,只怕会被指责成党争,恶意构陷贵妃。

    毕竟贵妃膝下育有皇子,若被人以此为由大做文章,恐怕自己也难以从这一滩泥沼之中走出。

    要么便是,八年前陛下痛失皇长子,二皇子又因高热造成神智混沌,这些年又沉迷于碧海阁舒音音裙下,陛下虽然表面上是头脑有疾,其实心中已经暗暗有意立贵妃膝下皇子为储君。

    所以,每当陛下头脑之症发作,只在苏贵妃宫中才能得以缓解。

    难道陛下竟然是在装病?

    云景怡仿佛没有听到虞太后的话,她依然跪在地上伏着身子,脑海中却在飞速思索着眼前的局势。

    若真如自己推测倒是能说的通,司药局的御医们想必也是猜测到了这一点才不干贸然妄下结论,只要自己跟着司药局的御医们同一种说法,想必虞太后与陛下是不会多番为难自己的。

    她紧皱着眉头,一双乌黑的剪水秋眸左右转了几圈,正当她还在思索怎么回答太后的话时,那个低沉的声音穿过深秋初冬的冰冷空气,在她耳边骤然响起:

    “你便是南疆来的云医师?为何一直垂着头,抬起脸让朕看看。”

    他的语调异常平缓,似乎方才的怒气已经烟消云散了,然而他的声音中却藏着一层冰冷,仿佛自己是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事物,他手中掌握着自己命脉的生杀大权。

    一个令他不如意,便能轻易夺走自己性命。

    慈云宫中一片寂静之声,所有的人都垂首静默着,不敢抬眼看向端坐在交椅之内的人。

    沉默了片刻,云景怡缓缓抬起了头,许久未见的和煦阳光落在她的脸庞上,将那一张绝色的容颜映照成秋日里最美的景色。

    她的视线原本是向下看的,鸦羽一般的睫毛微垂着,然而不知为何,她突然好奇眼前这位陛下究竟长什么模样?

    下一个瞬间,云景怡倏然抬起视线迎上那一束目光,视线交汇的瞬间,她明显从对方眼中发现了一丝令她诧异的情景。

    那人一身玄色绣金龙袍,似乎是久病的原因肤色有些深深地苍白色,脸颊消瘦,双唇很薄,不经意地半抿着,面容并不像南疆那些人所言凶神恶煞。

    一双剑眉横在眉骨之上,剑眉下是一双令人一眼看不透的眼睛,藏着一丝杀气,又藏着一丝冷漠。

    云景怡心中一阵慌乱,眼前的人在前朝末期的混乱之中揭竿而起,又在战事最后借刀杀人,将迦南国狡兔死、走狗烹。

    他若有一丝心软,怎么可能从鲜血之中拿起最后的皇权。

    李恭衡面无表情地伸出食指缓缓抚着唇角,玩味似的看着那一张绝色容颜,坐在他身边的虞太后看到他的反应,忍不住用帕子掩住双唇低咳了一声提醒。

    虞太后心中一阵狐疑,难道陛下竟然看上了这个小女医?

    太后心中默默盘算着,眼下整个天都城谁不知晓这位云医师对沈星煜来说非比寻常,自己将她召进宫,为陛下看诊是其一,其二有了她,南疆苍梧山里那个不问世事又医术超群的云灵谷谷主,岂不是正好可以为皇室所用。

    最后便是,借给陛下看诊为由将她暂时“留”在宫中,用来挟制沈星煜。

    这个仅仅二十三岁便统领整个镇北军的少年将领,身在北域,又持有赤金虎符,只有一个老镇北侯在京是无法威慑到他的。

    既然亲情一个筹码不够用,那不如再加一个。

    就像八年前的宋璟,一个筹码想要脱离掌控,最好的方法便是直接毁掉。

    “云医师出身南疆,从未到过京城?”

    玄衣龙袍下的人沉默了半晌,一双眼睛依旧牢牢锁着眼前的人,仿佛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云景怡俯身如实回答:

    “回陛下的话,民女自幼生活在南疆,此番是头一次入京。”

    “既是头一次入京便能救回镇北侯,云医师难道心中不怕吗?”

    陛下一边询问一边伸手从身侧的小桌上拿起一块糕点,他并没有送入口中,反而将糕点放在鼻端轻轻嗅着,一双眼睛却丝毫没有放过眼前的绝色之人。

    云景怡再度俯身,轻声回禀:

    “身为医者,自然是要行走世间济世救人,两年前,沈将军曾上山入谷求药,恰巧在山下救了落入河中的民女一命,民女当时答允他若有需要可入谷求诊。”

    她顿了顿,面容上似乎是有些促狭:

    “更何况民女也有一些私心,镇北侯的病症有些诡异棘手,若能将镇北侯救回,对民女的声望也会有所提高。”

    “还有便是,民女虽然是一名医师,可是也是俗人一个,救回老侯爷定能获得丰厚的报酬,民女师门经常下山游医,帮助那些没有钱两看诊的贫苦百姓,这些报酬定能缓解谷内的收支。”

    她说得万分诚恳,这世间的芸芸众生哪个不是为了活着奔波忙碌,有时不过几两碎银便能将一个人轻易压垮。

    行医为了报酬,拿了报酬便要救人,她说得合情合理,任谁都不能歪曲这个道理。

    李恭衡的手指间把玩着那一方小小的糕点,虞太后眼角视线轻轻扫过,这个陛下虽然这些年性情大变,她为了避免前朝大臣诟病自己干涉朝政,这些年更是假装沉迷于戏文,对眼前这位陛下,她是心中知晓十分,但是口中只表现出三分。

    毕竟知子莫若母,衡儿自小便对甜食不感兴趣,此刻居然对这一块小小糕点如此感兴趣。

    难道,他心中对那件事也有所狐疑吗?

    “嗯,云医师所言果然句句在理。”

    李恭衡依旧漫不经心道:

    “既然云医师能救回镇北侯,你的医术自然不会差,一日不行那就两日,两日不行便一个月,无论看诊结果如何朕都不会怪罪。”

    他说着,停顿了片刻,手上把玩着糕点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接着道:

    “也不会牵连到云医师师门。”

    还是躲不过去,虽然自己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眼下的情景几乎已经昭告所有人,若自己没有为陛下诊断出什么病因,只怕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宫。

    云景怡紧紧皱着双眉,此刻万万不能抗旨,唯一的方法便是……

    她灵机一动,心中浮现一个念头便朝陛下请示道:

    “民女请陛下恩准,借阅司药局最近一年之内陛下的诊断记录和脉案,用以参照。”

    师傅曾经说过,司药局有着非常严苛的看诊流程,她此前曾在沈星煜手上看过韩御医为镇北侯诊断的脉案和开出的药方。

    御医们为陛下看诊的记录一定非常详细,若陛下答允,她只需粗略的翻上一番便能大致推断出其中详情。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慈云宫外突然传来一声高亮的嗓音:

    “贵妃娘娘驾到——!”

    令云景怡没有料到的是,尚未等到太后传召,一行声势浩大的人便随着声音走了进来,这些人仿佛完全不把慈云宫内诸人放在眼中,就连平日里在太后身边伺候的诸位宫女也被挤到了一边。

    只是短短一瞬间,整个慈云宫内便充斥着两个阵营的人。

    人群之中一人盈盈而立,身着朱红色衣衫,面容含笑,整个人映着秋冬的阳光更加美艳不可方物。

    云景怡对后宫嫔妃的品级装束并不了解,只觉得她的发髻甚是华美,乍一眼看过去,那发髻上似乎戴着一对凤凰发钗。

    凤凰乃是皇后才能佩戴的饰物,眼前这位贵妃不仅身穿朱红,这种凤凰发钗戴一支不算,居然还戴了两支!

    难怪整个大靖朝都知晓贵妃是盛宠,这种已经压过了皇后的宠爱,若不是眼前这位陛下默许,还能有谁。

    苏贵妃原本右手搭在黎婆婆小臂上,走到虞太后与陛下身前收下右手,不紧不慢地朝座上的人俯身行了一个礼,口中温声细语:

    “妾身给太后陛下请安,妾身今日才听闻自己宫中走失的宫女失足落入了碧云湖中,想必陛下一定是为此事烦扰,才会圣体有恙。”

    “千错万错都是妾身自己的错,那小宫女觉得在妾身宫中熬不到出头之日,这才私下离宫,没想到居然落入碧云湖中溺亡。”

    苏贵妃果然不愧是南疆第一美人,说着眼睛便要泛红,泪水氤氲而出,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庞顿时显得万分委屈。

    虞太后一双凤眸已经看穿了她的惺惺作态,然而尚未等到太后下令,陛下一手抬着苏贵妃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扶起身:

    “昭月身子弱,平日里不用多礼。”

    苏贵妃眼眸中泪光潋滟,此刻看起来愈发楚楚动人,她在李恭衡的示意下缓缓落座,方一坐下,目光便盯上了对面跪在地上的人。

    “这位便是朔儿口中的云医师吗?”

    苏昭月饶有兴趣地盯着那张脸,眼前的人这段时日在天都城门阀之间几乎无人不知,沈星煜那日便是拥着她骑马闯过紫华门,让她下令严防死守城门的命令几乎沦为笑柄。

    前段时日,沈星煜更是为了她公然让忠国公夫人在京畿府衙门前自扇耳光,一时之间令忠国公府成为其他府邸茶余饭后的笑料。

    最重要的是,是她救回了镇北侯!镇北侯没有死,她的计划便落空了一半!

    既然虞太后把她召进了宫中,那不如趁机借刀杀人!

    挡自己路的人,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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