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好戏

    话音刚落下,厢房的雕花木门便从内打开,阿渃站在门口示意沈星烨进来。

    随着木门打开,一股幽香从厢房内飘出,香气中混合着一丝汤药苦涩的气息,被门带起的风吹散了。

    沈星烨的视线往里看去,整个厢房内的陈设十分典雅,四周悬挂着檀色的软纱,那软纱上闪着一层层波光,竟然是京城前几日刚刚时兴起来的云绡纱!

    这云绡纱的工艺极其复杂,相传在纺纱阶段便将南疆产的蚕丝,混合了秘银线用特定的手法放进纺机中,就算是熟练工,一匹云绡纱也得织上两个月。

    云绡纱刚刚上市便在各个门阀的女眷之间传开了,只是没过多日,市面上的云绡纱便同时售空,听闻有几家府邸的姑娘为此还哭闹了一番。

    那布坊的老板也是支支吾吾地不敢透露买家是谁,未曾想,这样引得整个京城躁动一时的云绡纱,竟然全挂在舒音音房中!

    沈星烨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二皇子虽然是个傻子,但是可真大手笔呀!

    厢房正厅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雕花镂空窗子,窗子前是一台竹制的轮椅,一个身穿藕荷色的身影背对众人坐在轮椅上。

    她身形消瘦,乌发垂及腰部,正抬头看向窗子外半边明月。

    花婆婆左手撑着腰,一脸疼得要死的表情,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不敢有丝毫反驳,身旁的小厮见状也不敢再有什么举动,一时面面相觑着。

    “花妈妈,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舒音音并未转过身,轻灵缥缈的声音从厢房内传出,宛如一记狠狠的耳光打在花婆婆脸上!

    那日镇北侯府的医师前来碧海阁为舒音音诊断,这是整个京城都知晓的事,今日竟然将镇北侯府的二公子阻挡在外,传到他人耳中,还不知道会怎么议论这碧海阁翻脸不认人。

    花婆婆狠狠咬了一下牙,这丫头片子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仗着自己得那个傻皇子宠爱便愈发不知天高地厚!

    幸好那皇子是个心智不全的,要是一个正常人,老娘谅你也无法笼络住这么久!

    要不是看在那皇子送来整个碧海阁两年的开销,那白花花的银两,老娘才不会像如今这般供着你,依着你!

    她心中骂着,脸上却换了一副讨好的笑:

    “哎呦我的乖女儿哎,只要你不动气,好好养伤,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花婆婆朝众人挥了挥手示意退下,小厮们纷纷离开了,沈星烨整了整衣襟跨步走进厢房之中。

    当阿渃把雕花木门合上时,花婆婆喊住一个心腹小厮,低声道:

    “找几个人去外面打听打听最近京城出了什么事,我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小厮领了命,飞快地跑下楼梯从后院离开了。

    ……

    “二公子,无事不登三宝殿,镇北侯府一向不踏足这种烟花之地,公子有何事不妨直说。”

    沈星烨刚刚走进厢房中央便听到舒音音如此说道,轮椅上的女子消瘦了很多,厢房内燃着暖意十足的地龙,她穿着一件藕荷色薄纱,瘦弱的肩胛骨愈发锋利,几乎要刺穿肌肤而出。

    她并未回头,视线一直看向窗外,远处黑色天幕上挂着一轮残月,流云清漪,转瞬而散。

    果然聪明人好说话,沈星烨听到她的话脚步怔了怔,索性坐在厢房中间圆桌旁的椅子上,自己拎起茶壶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

    “啧啧……好茶,这样好的大红袍,只怕除了宫里没有第二处了。”

    阿渃关上门走到舒音音身边,一脸疑惑地看着此刻端坐在房中的人,他看起来并不像流连烟柳之处,虽然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但是眉眼之间却有着一股轻柔之象。

    他言语之中提到宫里,舒音音心知肚明这是在暗示二皇子,难道自己足不出户的这段时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二公子,多谢此前贵府的医师为奴家诊断腿伤,待奴家腿伤痊愈之时,定会登门拜谢。”

    话音未落,轮椅转了一个半圈,女子的面容出现在沈星烨视线中。

    那张容颜映着厢房内蜜色的烛光,又落了一些疏月清辉,眉目之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唇色宛如丹朱,肌肤更胜凝脂,这样的容貌足以令整个大靖朝的男子倾心。

    然而沈星烨没有任何波动,他端着手中的茶盏,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抿唇轻轻尝了一口:

    “哈~舒仙子这就见外了,毕竟你家那位可是求了人请云医师相助,于情于理,镇北侯府都不会坐视不理。”

    他的话令舒音音心中莫名一震,难道那日自己从绳索上摔下来后,李宗泽不仅拿自己守了八年的秘密作为同沈星煜的交换,甚至还求了他人?

    膝上的双手微微收紧,舒音音微妙的神情恰巧落在沈星烨的眼中,他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吹着浮沫,眼尾视线却将轮椅上女子的表情尽收眼底。

    舒音音沉默了片刻,双手将轮椅调整了一个角度,声音轻柔:“若奴家没有猜错的话,二公子并非在等二皇子。”

    沈星烨抿了抿茶水:“与舒仙子交谈真是省心。”

    “奴家要如何配合二公子演这出戏?”

    沈星烨拿着茶盏盖子,神情楞了一下:“本公子还没有想好,这要看看外面那些人是怎么个想法了。”

    舒音音轻笑了一下,冷风从窗子吹进来,她抬手拢了拢衣领:

    “外面那些人?那些人不过是别人养在院子里的狗,平日里叫得很凶,可是,真正会咬人的没几个。”

    啪嗒一声,盖子落在茶盏上,沈星烨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神情。

    正当此时,厢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人数不少,伴随着脚步声还有一阵阵的吵嚷声。

    “来了。”

    沈星烨将茶盏放在圆桌上,朝轮椅上的绝色女子挑了一下眉头,双腿翘上另一张圆凳:

    “这出戏精不精彩,就要看舒仙子与在下演的像不像了。”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厢房门上响起几声急促的敲击,花婆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音音呐,公子的人奉命来看望你,你打开门可好?”

    花婆婆腰疼的直不起身,此时正弯着腰,肥胖的上半身几乎贴在门上,她周围站着几个身穿青衫的人,与碧海阁小厮不同,这些人眼神坚毅,面容冷漠,一看便是某家府兵。

    过了片刻,只听见房内茶盏摔碎在地,舒音音的声音中略带一丝哭泣:

    “花妈妈,女儿无碍,请花妈妈托人转告公子,奴家……奴家不能再侍奉公子了。”

    沈星烨刚刚拿起茶盏摔碎在地,此刻还保持着高举右手的姿势,听到舒音音的话,他顿时张大了嘴巴!

    什么叫不能侍奉公子了?!那公子不就是二皇子吗,不知情的还以为本公子对舒音音行了什么苟且之事!

    这戏这么演下去,本公子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舒音音掂着云绡纱帕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泪水朦胧的眸子看向沈星烨,她飞速朝门口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赶快接话!

    沈星烨咬了咬牙,毕竟是为了自己亲哥,事已至此只能将戏演的再像一些!

    他抄起桌上另一个茶盏,啪地一下砸向房门:

    “什么公子?哪家的公子?今日二公子我非要看看这舒仙子究竟有何能耐,我看看谁敢硬闯!”

    茶盏砸到门上,砰的一声,将门外碧海阁众人吓了一跳,唯有后来的青衣人面不改色。

    花婆婆生怕房中闹出什么事,这二皇子同镇北侯府结仇她倒是不在意,这些门阀贵族之间谁没有个恩恩怨怨,只是万一因此得罪了二皇子,断了碧海阁的财路,这可如何是好!

    她使劲敲了敲房门,油嘴滑舌道:

    “二公子,音音的腿伤是承蒙侯府出手照料,可是,您今日实在是太莽撞了,这碧海阁是入不了公子的眼,可是您不能不顾那位公子啊。”

    她刚说完,只听见房中传来舒音音一声惊呼,紧接着是阿渃的声音:

    “公子您怎能这般抓住舒姐姐手臂,万万不能如此无礼!”

    一个男声在房内响起,带着一丝愠怒:

    “无礼?本公子倒想问一声舒仙子,中秋拜月舞上仙子坠落负伤,若无镇北侯府出手相帮,仙子这双腿恐怕尚不能坐在轮椅之上吧?”

    “在此之后,京城之中盛传云医师诽名,仙子为何没有出面澄清?反倒如同养在笼子中的金丝雀,任由他人构陷自己的救命恩人?”

    “还是说,这碧海阁仗着舒仙子背后那人,完全不把我们镇北侯府放在眼中?”

    花婆婆乍一听,头皮都要炸开了!

    这镇北侯府的二公子今日非得把整个碧海阁都闹翻了,万万不能让他再说下去,虽然这是顶层,但是万一被其他人到难免会口舌生非!

    舒音音哀求道:

    “二公子,奴家……奴家背后怎么会有旁人,您莫要错怪碧海阁。”

    “错怪?那本公子真是好奇,一个心智不全宛如幼童的人,如何能请得动三皇子出面,来为舒仙子看诊?!”

    声音从厢房里传到门外,所有人都是一脸不知所措的神情,花婆婆撑着疼痛的侧腰几乎震惊地快要晕过去!

    这怎么又扯到了三皇子!

    为首的青衣人朝身侧之人示意了一个眼神,同行人顿时心知肚明,不能再由这二公子继续说下去了!

    只是刹那之间,还未看清青衣人用了什么招数,厢房木门顷刻碎裂开来!

    门外的小厮们护着花妈妈躲向一旁,在木屑纷飞中,众人看到一个人正翘着二郎腿,右腿一抖一抖地坐在厢房正中。

    他手指间有条不紊地转着一个茶盏盖,看到门外的情景,口中啧了一声:

    “干嘛这么大阵仗?来灭口啊?”

    为首的青衣人面无表情,他附在另一人耳侧低语:

    “速速回府禀告公子,需将此事告知三皇子再做定夺。”

    那人得令后便要转身离开,刚准备下楼,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破风声,他飞速抬手,一个茶盏盖子硬生生硌痛他的掌心!

    沈星烨收回二郎腿从圆凳上站起身,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在心中暗想,无隐师傅啊,你的徒儿苦练这几个月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众人视线中,沈星烨的身形宛如闪电一般冲向青衣人,他要阻止去通风报信之人!

    一时之间,整个顶层上乱作一团!

    方才木门破裂的巨大声响,打斗声,小厮们的吵嚷声在碧海阁顶层骤然炸响!

    一楼的花客们一时不知发生了何事,先是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便看到零零散散的木屑从高空坠落下来,然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打斗!

    其他楼层的花客们纷纷走出厢房,一脸醉意又不知所措,整个碧海阁里顷刻间乱成了一锅粥!

    花婆婆肥胖的身子趴在地上,身上头发上落满了木屑,她声嘶力竭地朝众人喊道:

    “快制住他!快……快派人去府衙报官!”

    混乱之际,青衣人趁机从人群之中脱身,隐入夜色,朝一处府邸飞快而去。

    沈星烨目光看到那人离开,心中暂且缓了一口气。

    这出戏已经唱到此处,接下来,就看那个人能不能接着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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