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路人

    虞副将?

    云景怡惊魂未定,虞副将这个名称听起来有些耳熟,似乎曾经从谁的口中提过,然而此刻却完全记不起来。

    不知是不是冻出了幻觉,她隐约感觉到一阵急促有力,又十分整齐的马蹄声,从正北的方位疾驰而来。

    马蹄踏在雪地上沉重有力,几乎将云景怡的心脉震碎。

    居然又有一队人马前来。

    听声音,为首的是一名虞姓女副将。

    这个暗夜,究竟汇聚了几方人马?

    云景怡屏住呼吸,蜷缩在黑暗中一角,眼睁睁看着窗子前那个人影向后退了几步,下一瞬间,突然一柄长刀刺穿窗楞,狠狠扎进马车中!

    刀刃上沾着斑驳血痕,刺进窗子中,持刀之人生怕留下活口一般,刀锋在整个车厢内反复划过。

    惊恐之下,云景怡慌忙将身子伏在车板上,刀刃切过她的头顶,凛冽的寒风从窗子破洞中刮进来,吹得云景怡几乎喘不过气!

    破风之声再度呼啸而至,这一刻,云景怡清晰地看到一支长长地箭矢刺进黑衣人右肩,那个人影被力道带的向后退了几步,长刀从车窗上跌落下来。

    穿过窗子的破洞,黑衣人看到黑暗的马车中,一双眼睛闪着明亮的光,瑟缩着,正胆怯又惊恐地看向窗外。

    果然,那个云医师还活着!

    黑衣人顾不得右肩受了伤,换成左手持刀,一下子将破裂的窗子劈开一半,扬手便要砍过来。

    千钧一发之时,云景怡只看到一个银亮的身影策马而来,身型矫健,手握长枪,一手稳稳勒住缰绳,一枪便将黑衣人挑翻在地!

    那人利索地翻身下马,右手中握着一柄银色长枪,枪尖闪着锋利的光,六根反刺上,鲜血缓缓滴落。

    持枪之人踩着碎雪,一步一步朝地上的黑衣人走去,见黑衣人要自刎,银枪飞速一挑,长刀在空中旋转几圈,跌落在不远处的雪地上。

    似乎是为了防止黑衣人带着暗器,那人用枪尖将黑衣人一侧手掌扎穿在地,又用脚踩着另一侧,蹲下身,将黑衣人全身搜寻一遍。

    见未搜出什么东西,那人抬手摘掉黑衣人的蒙面,静静观察了片刻,朝随从打了个手势,立即有人向前将黑衣人拖走。

    风雪中,银色的身影似乎在对随从交代什么,那些人纷纷拱手领命而去,不多时,厮杀之声渐渐停止。

    那人见情形稳定下来,身型一转,将手中长枪交给旁人,踩着脚下的鲜血一步步走到马车旁边。

    站定片刻,一手按着车窗破碎的骨架,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车内的人。

    须臾后,一只覆着护具的手朝云景怡伸了过来,似乎想要将她带离这辆马车。

    云景怡犹在惊慌失措,定定地看着这只手,不敢移动分毫。

    今夜发生了太多血腥之事,已经完全超出她的承受范围。

    她不敢相信任何人,这一辆小小的马车似乎就是她最后的栖身之地。

    马车内,她尚有一丝活命,马车外,是漫天遍野的血痕和堆积如山的尸首。

    她不确定眼前的人是善是恶,一路行来,仿佛所有人都想要她的命,尽管所有人都知晓,她是去镇北军营救沈将军。

    见车内的人依旧满脸惊恐,那人似乎想起了什么,顿了顿,收回了手。

    下一刻,那人利索的掀开护在头上的铁甲,摘掉手上染血的护具,一手撑在车窗上,一双明艳又不失威严的丹凤眼看着云景怡:

    “本副将听闻,沈星煜那毛头小子带你去看拜月舞,还令忠国公夫人在京畿府衙当众自己掌嘴?”

    云景怡蓦然一怔,眼前的女子束着简单利索的马尾,脸颊紧致,凌厉的双眉下凤眼高挑,黑眸红唇,整个人全身透着一股令人敬畏的气魄。

    见她依旧呆愣,女子挑了挑眉毛,借着雪地的反光将她脸颊仔细打量一番后,啧了一声:

    “果然是个美人,也不枉费本副将临时离开驻地千里奔袭来救你,还好,没来迟。”

    离开驻地,千里奔袭?

    不知是不是因为冷风呼啸,吹得头痛,云景怡只觉得自己头颅里面拧成一团。

    她试图努力回想在哪里听过虞副将这个称呼,然而努力了半晌,依旧没有想起丝毫。

    有随从过来回禀事物,虞副将转过身仔细聆听着,云景怡趁机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她身型很高,略微消瘦,尽管穿着一身银甲依旧能看出挺拔的脊背,还有矫健的腰身。

    来人朝不远处指了指,那里依稀能听到苟延残喘之声,过了片刻,虞副将转了一下眼神,看了云景怡一眼,又朝随从说了一句什么。

    随从表情略微诧异,顺着她的眼神也看向车内,却被虞副将在头上使劲敲了一下,立刻跑开了。

    片刻后,那名随从怀中抱着一个黑色的东西折返回来,交到虞副将手中。

    她朝云景怡抬了抬下颌,笑道:

    “怎么,吓到了?”

    云景怡心中稍稍安定,听到她的话,心中顿时涌上一阵莫名。

    这种惨绝人寰的血腥厮杀,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被吓破胆子吧。

    她心里想着,抬眸看了一眼立在车窗前的人,好像对她们军中之人来说,这种厮杀应当是常见之事吧。

    “别担心,有本副将在,此后你前往镇北营之途不会再有什么阻拦。”

    “忘了说了,本副将从军镇国军,家父名唤虞思礼,只是赤金虎符在家父手中,我也是受人之托前来护送云姑娘。”

    赤金虎符?

    云景怡终于想起来了,大靖朝有两符三军,其中两符便是两枚赤金虎符。

    一枚在沈星煜手中,而另一枚,便在镇国军虞将军手中。

    云景怡将信将疑地探身看了看窗外,猎猎风雪中,战马的护具上隐约可见“镇国军”三个字。

    只是,听闻镇国军戍守在大靖朝东北方位,为何虞副将能及时出现在这片荒漠之中?

    云景怡想起太后宫中那个名唤虞岁寒的幼童,想必眼前人便是他的一母同胞的阿姐,虞岁岁。

    方才她说受人之托,会受何人所托,会让她不顾性命安危,擅自离开驻地前来趟这滩浑水?

    她心中疑惑,依旧不敢轻易伸出手。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忽然听到风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田御医嗓音沙哑,似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虞副将道:

    “老臣……老臣见过虞副将。”

    虞岁岁匆忙弯腰扶起田御医,或许是田御医如今模样苍老,她一时没有分辨出来:

    “我看前辈有些面熟……不知是?”

    田御医整个人面容青紫,双唇惨白,身上仅着一件单衣,声音颤颤巍巍:

    “老臣当年……在宫中司药局任职,有一年虞将军回京述职,老臣曾为虞将军诊过脉,开方子时不小心打翻一盏砚台,您当时也在场。”

    虞岁岁恍惚想起确有此事,那时自己刚刚接过副将之职,整个人意气风发,见御医打翻了东西,在身为太后的姑母尚未开口责罚前,她便开口为他求了情。

    虞太后不好驳斥这位刚升副将的小侄女,便令田医师退下了。

    一路领军赶来,在接近这片荒漠前她提前派人手去四周搜寻,以防自己来迟对方劫人而去。

    不曾想,竟然寻到了迎着风雪艰难而行的田御医。

    而田御医背后,竟然还背着一名女子。

    听到田御医的声音,云景怡终于放松了警惕从马车中爬了出来,方一出来,便被刺骨的寒风冻得全身打颤。

    而令云景怡感到诧异的是,田御医仿佛感觉不到丝毫冷意,仅仅穿着一件薄衫,定定地站在风雪之中。

    她心中突然浮起一个不详的念头,师傅曾说过,一个濒临冻死之人往往是察觉不到冷意的。

    相反……甚至有可能会从内而外感到发热。

    见到云景怡,田御医青紫的面容如释重负,声音也松缓起来:

    “云姑娘,青鸾姑娘被救了下来,裹了大氅,此刻已经性命无忧了。”

    虞岁岁示意随从去拿另一张大氅,又将手中的递给云景怡,众人终于卸下防备,裹着取暖,踩着血流如河的雪地,朝军马中间的位置走去。

    那群黑衣人是死侍,眼见自己无法同镇国军相抗衡,要么同归于尽,要么拔刀自刎,所以尽管镇国军眼疾手快,也未按住一个活着的兵卒。

    唯一抓住的,还是虞副将用长弓射穿手臂的那人。

    雪狼群历经两次搏杀,死的死伤的伤,狼王也不知去了哪里,这些猛兽失去了首领不敢轻易上前,在周遭来回徘徊,时不时地发出低吼声。

    “这群狼真是诡异,为何会冒着风雪出现在这里。”

    云景怡从内扣紧了大氅,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

    虞岁岁正清点着人数,听到她的声音,轻笑道:

    “待会你便知晓了。”

    她的话音刚落下没多久,一匹黑色的战马从北边飞驰而来,马上的人手中握着铁索,铁索尾端似乎勾着一具不大不小白色的东西。

    而紧跟在战马身后的,是一只白色的猛兽。

    猛兽的右眼俨然是一个血洞,白色的毛皮上沾满了暗红色血迹,不知是不是血流耗尽,猛兽在离众人不远处猛然到底,迟迟未站起身。

    云景怡定睛一看,那骑在马上的人与方才不同,马鞍前横挂着一具尸身,四肢无力地垂下。

    见到虞岁岁,那人翻身下马躬身行礼:

    “将军,属下失误,此人自尽了。”

    虞岁岁似乎是早已料到,抬手示意他起身,走过去,将铁索后面的东西拎了过来,扔在云景怡脚边:

    “喏,瞅一瞅,认得这是何物吗?”

    这个东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通体雪白,四爪蜷缩,有半个男子的身躯那么长。

    脖颈处被割了一刀,放干了血,整个干干瘪瘪的。

    这竟然是……一具幼年雪狼的干尸。

    看到云景怡吃惊的神情,虞岁岁示意其他人继续收尸,走过去轻描淡写道:

    “想不到吧,这是雪狼王的幼崽,被人捕捉了去,放干了血,又将尸首干化。”

    “雪狼这种猛兽对鲜血极其敏锐,尤其是对自己幼崽的血迹,即便是远隔千里也能嗅到幼崽的气息。”

    云景怡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车底横轴上是雪狼王幼崽的血迹!

    难怪林青鸾察觉出不对劲,但是,又一时无法分辨究竟哪里有蹊跷。

    这一切都顺通了,有人提前捉了雪狼王的幼崽,放了血,将这些血存在某处,在凉州时趁机抹在横轴上。

    狼群凶猛,再加上几方截杀之人,自己一定会命丧荒原!

    而狼群是嗜血之兽,即便是此后朝廷追查起来,尸身已经被狼啃食干净,哪里还能查到蛛丝马迹!

    好计谋!

    人命在这些人眼中,当真是贱如草芥!

    虞岁岁看她神情凛然,又转眼看了看那辆反倒的马车,顿时明白了几分。

    她拿过枪尖,将幼崽的尸首挑起扔向倒在地上的雪狼王,狼王见状,一口咬住,领着残留的猛兽们遁入暗夜之中。

    “雪狼很记仇,若不把尸首还给它,恐怕此后这片区域都不得安宁。”

    虞岁岁重新戴好护具,准备翻身上马时,突然听到田御医的声音:

    “将军,云姑娘,青鸾情况危急,还请副将同老臣一道前往太平堂,老臣的师兄在此地行医,他一定能救青鸾。”

    云景怡看着不远处的战马上被大氅裹着,趴在马鞍上的人,心中一惊,青鸾不能出事!就算是拿自己的命来换都行!

    她急忙从瓶子中倒出两枚药丸,一枚递给田御医,撬开青鸾双唇,将另一枚塞在青鸾舌下含着:

    “好,我相信你!”

    虞岁岁挑了挑眉,示意云景怡与自己同骑一马,刚准备跟随田御医指引的方位行去时,一个声音穿过风雪,乍然响起:

    “给老子站住!”

    虞岁岁握紧长枪,凌厉的眼神看向来人。

    那些人骑着高矮不一的黄马,每个人裹着形色各异的棉衣,手中握着各式各样的斧子刀具,指向她:

    “把武器放下,老子就饶你们一条命!”
新书推荐: 再追一次狼心狗肺的小祖宗 超神:赛亚人吃软饭不是很正常吗 凡人修仙:道友全死了 第五人格:我什么角色都能四杀 都市:我掌管整个幽冥地府 星穹铁道:我阿波罗砍爆一切! 灵识之作 足球:神级中场,重铸多特荣耀 被公司开除?我赌石反手收购公司 不是!帝国大魔王怎么是恋爱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