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吃醋

    过了子时,喧嚣的烟火声渐熄,大街小巷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临近年节,天都城虽然已经不行宵禁,但是冬夜寒冷,民众们还是喜欢关上门围着火炉取暖。

    沈星煜在宫中一日,回到府中已经快到丑时了,常俞一直在门口等着,见他翻身下马立即迎了上去,一边反复门房小厮将马匹牵往后院,一边习惯性的跟在身侧。

    “云医师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他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向前走,在经过东苑时意外看到依旧亮着的窗子,停下了脚步。

    一路辛劳,怎么这个时辰还燃着灯,难道她还没有歇息?

    “听绿莹讲,云医师今日白天先是小睡了一会,又看了一会书,随后便是坐在窗前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常俞顺着沈星煜的目光看过去,世子今日从宫中述职回来,第一件事便是询问云医师的境况,他就算是个老糊涂也该明白其中含义了吧。

    发呆?

    沈星煜心中突然泛起一丝莫名的慌乱,在他的印象中,阿璟是一个心思缜密,遇事稳重之人。

    什么事会让她发呆?

    “除了这些呢?”他猜测还有别的事。

    常俞想了想:“今日晚间,老夫人请云医师去了琼华阁,待云医师回到东苑,老夫人便吩咐准备马车和护卫,据说是云医师后日返回师门所用。”

    他话音刚落,眼前的人肉眼可见的神情一紧。

    “啊,已经过了子时,那便是明日。”常俞看了一下天色,慌忙补充道。

    他刚说完,眼前的人便神色凝重地朝东苑的方向走去,带起的冷风吹起常俞几根花白的胡须,令他一时有些捉摸不透。

    难道……世子竟然不知云医师明日要回师门?

    眼下的情形,他究竟是跟上去还是当做没看到好啊?

    常俞叹了一口气,索性就当不知道,还是赶快回到文心阁为世子收拾妥当吧!

    沈星煜心中憋着一股莫名的怨气,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今日是回京述职第一天,他按律入宫面圣,向陛下呈报战事的详细经过。

    以镇北侯府的眼前的局势,自己在宫中的情形诡谲多变,所以他在入宫前便已经暗中吩咐五鹰卫,要不惜一切代价护送云医师返回南疆。

    五鹰卫跟随自己多年,他相信无论发生什么情形,都能保证阿璟和青鸾的安危。

    只是沈星煜没有想到,他还没有来得及跟阿璟讲明,阿璟居然这么快便下定决心返回师门!

    而且,他还不是第一个先知晓的!

    母亲知晓了,常俞知晓了,桂婆婆肯定也知晓了。

    常俞已经将母亲的吩咐传到后苑,想必连车马房的小厮们也已经知晓,并且已经开始准备马车!

    整个镇北侯府,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才知晓阿璟哪一日要离开。

    她这个时辰还没有休息,想必是在收拾返回南疆的行装吧,看来已经如此迫不及待了,生怕侯府耽搁她的一刻行程。

    也不知她为何这么着急回师门,是因为云老谷主,还是因为她的师兄师姐?

    难道……是因为她那个名叫景竹的小师弟?

    那小师弟模样是长得有点俊俏,可是一眼看去就知道还是一个贪玩的年纪,没有丝毫稳重,肯定不堪大任,就跟江小齐一样!

    沈星煜越想越气,现在回京了,五鹰卫在讲武堂也有些松懈,明日就罚江小齐去马场刷马厩!

    谁让他曾经带着阿璟一同骑马而行!

    他脚下步子生风,很快便走到了东苑垂花门旁,正当他准备一脚踏进东苑时吧,被烛火映亮的窗子突然暗了下去。

    灯熄了,只有廊下的灯笼随风轻摇,影子落在地上变成斑驳的光圈。

    沈星煜蓦然停下脚步,冷风吹过,唤醒他刚刚消散的理智。

    自己在做什么?

    要深夜去质问阿璟吗?

    质问她是什么时候决定明日返回师门?

    质问她为何没有提前告知自己?

    质问她为何经历这么多,却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迹象?

    明明是她冒着性命之忧,千里迢迢赶来北域救了自己这条命,又明明是她答允一起看世间烟火。

    然而一回京她便计划着要离开,好似在逃离什么东西。

    沈星煜静静地站在垂花门前,寒风吹醒他的脑子,他心中不由得暗暗苦笑,仿瓷自己只是听到阿璟要离开的消息便开始失措,倘若……

    倘若哪日她彻底恢复记忆,想起曾经之事,只怕她会恨透了镇北侯府,恨透了自己吧。

    远处巡逻的守卫一时不敢上前,安静地停在原地,将军是一个凌厉之人,只是不知为何,一旦到了东苑便有些不太对劲。

    不知那云医师究竟有什么手段,竟然能把将军驯服得如此小心翼翼。

    又一阵寒风吹过,沈星煜的理智彻底醒了过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窗子,明日……明日他再来寻阿璟吧。

    正当他准备转身回文心阁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动,紧接着便是一阵倒抽气:

    “嘶……”

    沈星煜耳力极好,不用看都知道来人是谁,他转过身,朝那一身夜行衣戴着玄铁面具之人躬身行礼:

    “微臣见过殿下。”

    李宗启一手捂住心口位置,又嘶了一声,朝他抬了抬手:“沈大将军不必拘礼了,本王身上还有伤,不知您那位云医师如今可在府中,能否为本王诊治一番?”

    沈星煜站直了身子,看了一眼李宗启,径直向文心阁走去,语调不紧不慢:

    “微臣文心阁中有伤药,殿下可随微臣前来。”

    “沈大将军真是小气,本王又不会吃了云医师,本王这伤还不是为了见困在宫中的云医师才割伤自己演了一出戏。”

    李宗启捂着心口,跟在沈星煜身后叨叨不休:“后来又被沈大将军的弟弟打了一掌,哎呀,现在都还未痊愈呢。”

    “方才落地的时候扯了一下,愈发得痛了。”

    沈星煜被他聒噪得耳朵痛,四下寻找叶清的身影,为什么叶清没有随他一并前来,有叶清在,这位皇子殿下一向不敢如此唠叨。

    “沈大将军别找了,清清才不会轻易出现。”李宗启看准了沈星煜在想什么,面具后的闷声中带着一丝得意。

    推开文心阁书房大门,常俞已经将书房收拾妥当,沈星煜从书柜的一个屉子中拿出一盒药,递到李宗启面前:

    “这是云灵谷上好的金疮药,不出七日,伤口便能好转八成。”

    李宗启伸手接过,不由得感慨:“哇,果然府中有一位云灵谷的医师就是不同,这伤药本王收下了,待我拿回府中让清清给我上药。”

    他摘掉脸上的面具放在桌上,一抬头,一支鹰羽正好立在他眼前。

    李宗启一脸疑惑地从沈星煜手中接过,借着烛光,认真端详着这支羽毛。

    这是鹰翅下方的飞羽,羽片粘了血,羽根上残留的的痕迹象征着是信鹰活着时被人狠狠拔掉羽毛。

    灯光穿透羽片,李宗启看到鹰羽的背面似乎涂着什么,他捏紧根部旋转过来,一个用血画成的诡异符号映入眼帘。

    二人沉默着,厢房内一片沉寂,李宗启双眉紧皱,神情肃然,少顷才略有所思地开口:

    “难道是……”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殿下难道还不相信吗?”

    沈星煜又将一物递到李宗启面前,那是一方不大不小的布片,是沈星煜当初从那具尸首上搜出来的,而布片上面的符号与鹰羽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是前朝余孽,迦南国。”

    他的声音在厢房内响起,将眼前的情形一一梳理:

    “臣中的毒名叫血婆娑,能解血婆娑的解药唯有密陀僧,而密陀僧,在我朝境内只有南疆能产。”

    “巧的是,南疆这些年水灾频发,山体受损,会制密陀僧的匠师们死的死,逃的逃,密陀僧这味药早就断了来路,即便是在南疆地位举足轻重的云老谷主,也已经多年未曾购入此药。”

    “更巧的是,除了我朝南疆流域之外,另一处能制成密陀僧的地方便是北戎,而这些沙蛮子早就禁止自己的子民出售此药。”

    李宗启默默听到这里,顺着他的话往下讲:“所以,北戎人在朝中有内应。”

    他手指慢慢转着那支鹰羽,诡异的血色图案在烛光下闪着变成猩红。

    沈星煜又将一个黑色木盒推到他面前,李宗启更加疑惑了,放下鹰羽,一手打开盒子的机关,“啪”的一声,里面的东西令这位大靖朝的皇子不由得收紧了瞳孔。

    他猛然抬起一双凌厉的眸子,看向不远处的沈星煜:“你是如何解的毒?”

    “殿下觉得奇怪吗?”

    沈星煜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只是示意他仔细查看盒子中的两块东西:

    “据说为了这两块物件,殿下设了好大一个局才从宫中司药局中取得,只是可惜了,有人先殿下一步提前将此物掉了包,这并不是真正的密陀僧。”

    话音落下,文心阁内重新归于一片寂静。

    李宗启剑眉紧皱,瞳孔紧紧盯着盒子中两块深褐色的东西,那东西被从中整齐的切开,看起来与寻常的石块没有差异。

    而在宫中司药局的药柜中,它被称为“密陀僧。”

    唯有这味药,能解沈星煜所中之毒“血婆娑。”

    “看来,这位内应在宫中潜伏多年,并且位高权重。”

    李宗启利索地合上盖子:“本王这里也有一事,本王的皇二哥已经答允,他会想方设法搜集皇长子意外落水的蛛丝马迹,巧的是,就在沈将军同金羽军失去消息时,我那装疯卖傻的皇二哥竟然真的在碧云湖找到了证物。”

    “喔?是何物?”

    沈星煜也有些惊讶,皇长子当年在碧云湖意外落水,二皇子为了救皇兄一并跌入湖中,宫中守卫将两位皇子从水里捞出来后,一个早就没了气息,一个因为高热烧坏了脑子。

    陛下与皇后伤心欲绝,心痛之下,只得将在外游历的三皇子李宗启召回。

    从此,宫中时局风云骤变,皇后痛失皇长子后患了心病,常年抱病不出,一向懒得同其他妃嫔争斗的安妃和美艳无双的贵妃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而原本毫无夺嫡之望的三皇子李宗启,同四皇子李宗泽一并卷入权势旋涡。

    一时间,朝中因为立嗣之事吵得不可开交。

    沈星煜的印象中,贵妃曾暗中有意拉拢父亲,却被父亲当面驳斥了回去。

    莫非,二皇子除了知晓当年皇长子落水的真正实情之外,还有其他隐瞒?

    “是一枚玉扳指。”李宗启淡淡道。

    “玉扳指?”沈星煜不解。

    “不错,是皇长兄还在世时,一枚父皇亲赐给四弟的玉扳指,或许是前段时日碧云湖中捞尸搅动了湖底淤泥,这枚扳指竟然翻了出来,意外被本王的皇二哥捡到。”

    沈星煜一听便了然于胸,什么碧云湖边找到的证物,以当年差点将整个碧云湖水抽干的阵势来看,这枚扳指绝不可能一直藏在湖底深处。

    只怕是二皇子一直藏在某处,直到时机成熟才敢拿出来。

    毕竟贵妃独宠,他一个没有母妃的皇子为了保命也只能装疯卖傻。

    “殿下答允了二皇子什么条件?”沈星煜想知道李宗启这一步究竟走到了哪里。

    李宗启的手指轻轻敲着黑木桌面,想了想,叹了一口气:

    “本王这二哥还真是出人意料,他只说,待本王事成之后给他一块远离天都城的封地,他要同舒音音一同隐居,此生不再回京。”

    沈星煜扣着盒子的手指悄然收紧:“这样也好,二皇子在宫中谨慎多年,一定厌倦了这里,若能同心上人寻一处世外桃源隐居,倒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处。”

    “沈大将军竟然也有此番感慨。”

    他说着,从桌上拿起玄铁面具扣在脸上,面具后的声音斩钉截铁:“沈将军,前路多险阻,还请将军记得你我二人的约定。”

    “本王,绝不做背信弃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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