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寒雾

    次日一早,云景怡和林青鸾便登上了返回苍梧山的马车,因提前收整好行囊,二人下山前也并未携带过多东西,除了老侯爷拼死也要塞入马车的之外,其余并没有过多物件。

    大大小小,零零散散地放在另一辆马车里,占了不到一半的空间。

    晨曦穿透青色的云层,将整个天都城染上一层蒙蒙的光芒,老侯爷和老夫人立在侯府门口,不停地叮嘱驾车小厮一路平稳行驶,不得有误。

    老夫人眼中含着泪满脸依依不舍,然而车内的人去意已决,她即便是再不舍也无法强留。

    她用帕子擦干眼角流下的泪,余光看到不远处骑在马上的沈星煜,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这没本事的儿子,怎么就无法留下云医师。

    年节时那些门阀之间相看的场景,她要如何推脱才是。

    老夫人正思索着,一声鞭响,马车沿着镇北侯府门口的长街向南门驶去,现下时辰尚早,又是凛冬,长街上空空荡荡没有行人,唯有两辆马车及两队训练有素的护卫向南而行。

    不多时,便消失在蒙蒙亮的天色中。

    “老头子,我怎么越来越感觉云医师似曾相识。”老夫人依旧立在门口,看着早已无人影的街道。

    沈维章正准备折身回府,听到夫人的话,原本抬起的脚步顿然停下,假意咳了几声:“咳,沈星煜那孩子看上的姑娘,自然会与你投缘。”

    他说着,忽觉心口一阵莫名的痛意,强忍着慌乱走回琼华阁。

    ……

    马车不多时便行驶到南门,因天色尚早,未到开门时辰,守门的侍长见到是沈星煜后,倒也识相地打开了门。

    从南门驶出又行进了一段路程,云景怡轻轻撩开车帘一角,繁华恢宏的天都城缓缓后退,逐渐缩小,最后化成一个虚影隐入大盛的天光之中。

    不知向南走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云景怡听到车外沈星煜的声音:

    “阿璟,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云景怡默然了片刻,他的声音再度响起:“周麟羽和五鹰卫会护送你们平安抵达苍梧山,代我向云老谷主问好,若有时机,我会入谷谢恩。”

    他竟然让周麟羽和贴身的五鹰卫护送自己回苍梧山?!

    整个天都城谁不知晓,沈星煜身边的五鹰卫是他的贴身死卫,周麟羽的功力更是深不可测。

    他将这些尽数给了自己,若是有人此刻暗中刺杀,他将会如何?

    见车内的人没有丝毫回应,沈星煜狠狠握紧手中的缰绳,朝领头侍卫叮嘱了一番,刚准备调转马头返回天都城,马车内传出一声清冷的嗓音。

    他持缰停下,带着期盼回头看去。

    车门开了一扇,云景怡从车厢内走出,踩着车夫放好的小凳下来,盈盈立在璀璨的天光下,看向他:

    “沈将军,当日下山时你曾答允我三个条件,将军是否还记得?”

    沈星煜下马,走到她对面停下脚步,侍卫首领见状极其有眼力见地将众人和车马带至远处,一时间,此处只有二人相视而望。

    “我永不会忘。”

    他的回答简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云景怡裹着月白色的披风,映着晨曦,姿容绝世。

    听到他的回答,她忽而笑了,弯弯的眼睛中盛满清澈的笑意:

    “既如此,还请沈将军答允我第三条,若有一日苍梧山再起战火,还请将军念及云灵谷相救贵府,勿要南疆及云灵谷生灵涂炭。”

    “阿璟,这便是你要讲的第三条吗?”沈星煜有些始料未及,更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三个条件之中,她至少会为自己留下一个,这一路刀山血海惊险万分,哪怕是在镇北军中时她也没有提过第三个条件。

    未曾想,竟然是在今时今日,她突然开口。

    一言一词,均是为了师门和南疆。

    云景怡说完仿佛如释重负,挑了挑秀气的黛眉,莞尔一笑:“莫非将军要反悔?”

    “一言为定,云医师的吩咐我自然会做到万无一失,只要我还有一条命,苍梧山永不会陷入战火。”

    “好,一言为定,那本医师便相信沈将军不会食言。”

    云景怡说完,挥了挥手,转身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他刚想上前一步送她,却看到云景怡示意他停在原地,不要再上前。

    沈星煜看着那一道身影从晨曦下走过,进了马车,侍卫首领在远处向他躬身行礼,马鞭扬起,她带着二人刚刚立下的约定,向南而行,消失在茫茫的官道上。

    他策马而立许久,中原人不轻易见到军中战马,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而视,不知眼前的人究竟是何方人物,又为何孤身一人一马停在原地,怔怔地向南看。

    思绪回转,沈星煜调转马头,夹了一下马肚子迎着寒风朝天都城的方向奔去。

    三日了,陛下终于商议出了如何安抚金羽军阵亡将士的方策,今日他要入朝议政。

    是功是过,只看今日会是什么定论。

    ……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向南,越往南走,刺骨的寒冷越减轻几分。

    林青鸾趴在云景怡腿上睡着了,小姑娘柔软的小脸压得圆鼓鼓,乍一眼看去,像哪家府邸懵懂无知的小姐。

    然而这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刚及笄,却因为自己失去了子嗣之望。

    车内极其安静,除了车轮声再无其他声响,云景怡默默坐着,手指轻轻捋起青鸾垂落的发丝,心中愈发懊悔。

    等回到师门一定要求师父为青鸾诊治,哪怕师父打她也好,骂她也好,她都受着。

    毕竟当初是她要带青鸾下山。

    然后再去青鸾家向伯父伯母请罪,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遭受如此大罪,青鸾的父母如何能承受。

    她心中又悔又恼,带着惆怅轻轻推开车窗,周麟羽的身影恰巧出现在不远处。

    似乎是听到车窗声响,周麟羽骑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待到与云景怡并行他缓缓开口:“云医师有何事?”

    周麟羽话音还未落,眼尾余光看到睡得正香的青鸾,神色蓦然一紧。

    “我且问你,那对青鸾究竟是何心意?”云景怡隔着车窗询问,声音极低,生怕惊醒膝上睡着的人。

    周麟羽狭长的眼尾闪过一瞬波澜,突然开口笑道:

    “云医师竟然还有心思问这些,您与将军之间,又是何种心意?”

    云景怡顿然语塞。

    沈星煜曾说周麟羽傻,依她来看,周麟羽一点都不傻,他只是藏得比较好。

    沿途十分顺利,没有受到阻拦更没有受到什么盘查,一行人沿着官道持续南下,在途中几家客栈歇息后,过了几日,已经进入了湘水流域。

    湘水源自洞庭湖,分支众多,水系庞大,更有支流围绕苍梧山而过,山下的九嶷河便是湘水其中一条支流。

    水域宽广的地方,船只便是常见的通行工具,相较于马匹,这里更多的人选择骑驴或者坐船。

    然而此时是凛冬时节,河面上结了薄冰,寒气逼人,放眼望去整个河面上空无一船,唯有缥缈的雾气随着寒风四处飘散。

    河边盖着一间不大不小的茶寮,竹子搭建,一对年迈的夫妇正用大锅煮着茶水,水汤沸腾,老妇人将锅中的茶汤舀入茶壶中,小心翼翼地倒进桌面上摆放整齐的瓷碗:

    “诸位军爷趁热喝,这方子可是从云灵谷传出来的,冬日里喝了,可以驱寒健体,不染风寒。”

    老妇人倒完茶汤,端起其中一碗递到一位绝色女子面前,方才她给的银两远远超出这锅茶汤的本钱,这腊月里河边的人本就少,今日得幸进账这么多,她万分感谢眼前这个姑娘。

    “姑娘家身子弱,快尝一尝这茶汤。”

    见老妇人如此殷勤,云景怡也不好推辞,从披风后伸出手接过瓷碗,刚送到唇边便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嗯,是师傅的方子,里面还加了一味老姜,这个时节用来驱寒再好不过了。

    紧赶慢赶,终于在今日到了湘水流域,再往前走约二十里远有一座石桥,穿过桥,沿着水域南下不久便可以到永州。

    世人皆知到了永州便到了苍梧山,进了苍梧山便能寻到云灵谷。

    最多再过一日,她便能看到常年守在山脚下的柏川,不知他见到自己会不会异常惊讶。

    云景怡又低头抿了一口茶汤,周身逐渐温热起来,等到雾气散尽便可以继续前行。

    然而等了许久,茫茫大雾却没有消散的迹象,老夫人见她神情忧虑,掀开茶寮的帘子向远处的河水瞅了一眼,哑着嗓音道:

    “姑娘可是在等雾散,那可要等到半晌了,近日来不知为何河面上频频起雾,又接近半晌才会散去,所以这段时日渡河的船都歇了,生怕一个不小心船在水中出事。”

    频频起雾?

    云景怡将茶碗轻轻放在竹木小桌上,起身向河边走去,白茫茫的雾气在她身侧游走,好似许多无形的手要将她禁锢。

    “云医师,您当心。”

    侍卫首领慌忙跟了过来,见她朝水域上方极目眺望,忍不住感慨:“这大雾还真是不妙,也不知及时才能消散。”

    云景怡安静地站在雾气中,她想起很多年前跟随师父下山游医,同样是寒冬,同样是这样一个大雾天,师父牵着小毛驴驼着她,在雾气中行走:

    “小景怡可知,这雾气是因何而来?”

    幼时的她冻得鼻尖通红,依然坚持不懈地啃着烤地瓜,口中含糊不清:“徒儿不知晓。”

    “那是因为,尚未结冰的水面蒸腾出水汽,遇到寒气才形成了雾。”

    然而频频出现如此大的雾,属实有些不同寻常。

    不能因为大雾耽搁,若要等到雾气散尽不知要到什么时辰,多耽搁一阵便会拖一阵脚程。

    “劳烦宋大哥再过一刻钟启程,我熟知此处地貌,即便是大雾不散也不会影响。”

    宋磊是侍卫首领,听到云景怡的吩咐,立即应允,朝不远处稍作休整的队伍走去。

    雾气在河水上方盘旋萦绕,不到一丈远的方位便难以辨认,这样大的雾,令云景怡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诡异。

    众人饮完驱寒的茶汤,全身上下暖意洋洋,纷纷打气精神整装待发。

    云景怡踏上马车,开了一扇窗,一边观测着雾气中的情形一边给宋磊指路。

    又向前行进了约一刻钟,一座石桥隐隐约约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随着越来越近,石桥的全貌也映入众人眼帘,这是一座拱桥,不宽不窄恰巧能让马车通行。

    宋磊再度向云景怡确定后,便指挥着众人走上石桥,将马车围拢在中间穿行于雾气中。

    马车驶上桥面,云景怡掀开一侧车帘向外看去,却不偏不倚看到漂浮在河面上的碎冰。

    如今正是晨时,河水经过一夜寒冷应是结了冰的,怎会一大早碎裂?

    莫非是被什么人提前敲碎,所以才形成了如此大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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