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抱着叶晚夏没走多远，刚下山就把人放下，然后领着叶晚夏去食堂后门的小花坛排排坐。

    小花坛的台阶一米多高，显然不是让人坐的，但叶晚夏凌空着双腿晃荡晃荡、坐得舒适。

    江承从食堂阿姨那里借来冰毛巾，攥成一团直接贴到她脸颊上的时候，那双腿还劲劲地要给他来一脚，不过很快就被江承按下了。

    “嘶——”肿了半边脸的叶晚夏立马接手，换上比较轻的力道把冰毛巾贴在脸上，“看不出来你和食堂阿姨关系那么好。”

    江承腿长，甚至都不用跳、一转身就坐上台阶，他盯着叶晚夏的脸，语气里带着点隐约的冲：“我也没看出来，你和袁刺关系那么差。”

    叶晚夏沉默半晌，躲开江承的视线，垂下头去盯着自己晃荡的双腿逐渐老实、最后贴在墙上一动不动。

    江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解释道：“大概是近墨者黑，我现在竟然也会靠美色白嫖食堂阿姨的毛巾了。”混不吝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指责，却是不锋不利、甚至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叶晚夏抬头看了眼。

    江承正在揉搓自己额前的碎发，对上视线后，直截了当：“食堂阿姨说让我下次梳个六七十年代的大背头去见她，你就说说怎么办吧。”要叶晚夏负责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叶晚夏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但还是尽职尽责地为江承出谋划策：“你就告诉阿姨，你对象不准你为别的女人改变发型。”

    江承笑了笑，肯定道：“行。”

    “江承……”叶晚夏倏地又把头低了下去，两只脚不安分地晃动起来，小幅度的、谨慎的，“刚刚……你都听到了？”

    江承起身走到叶晚夏面前，两只大手分别撑向叶晚夏左右身侧，高个的身子往下微倾——小个的叶晚夏受到压迫，无奈抬头、后仰，直视眼前的人。

    “叶晚夏，我是不是一直没有和你说过……”江承唇角挂着笑意，黝黑的眸子里落着夏日午后的光点，清澈又诚挚，“很高兴认识你。”

    他把她压在小小的一圈里，却放开了整个天空任由她自由徜徉。

    心头那片乌云顿时消散，叶晚夏忍不住扬起唇角，凑到身前，在觊觎已久的、江承的唇上稳稳地落下一个吻。

    “希望以后你想起这一天，记住的、是这样愉快的回忆——双赢。”

    江承眨了眨眼，倏地垂下头去，却将耳尖泛滥的红暴露。

    叶晚夏没忍住，伸手在那敏感的耳朵上摸了一把——被江承紧紧抓住，他抬头，满载笑意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霸道：“叶晚夏，你这算是在正式合同上盖章了吗？”

    他没有明说，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叶晚夏思考半晌，直到江承催促似的圈着她的手腕扯了扯，方才笑道：“算，而且恭喜江同学，你还顺利通过试用期了。”

    “是吗？那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江承的笑意深了，却没有叶晚夏想象中那样惊喜，他跨步向前，脚尖几乎顶在墙上，整个人倾身笼了下来，“不过如果想让我回想起今天、记住的全是愉悦，那还得加点砝码。”

    叶晚夏继续后仰，背上却突然多了一只大手，抵住她的退路。

    叶晚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伸手环上江承的脖颈，凑上去又是一口。

    江承环腰抱起叶晚夏，耍无赖似的：“还差一点。”

    叶晚夏贴过去再亲一口。

    “我想想啊……”江承依旧不松口。

    叶晚夏失笑道：“你别耍无……”

    江承倏地凑过来、吻住叶晚夏，轻而易举地霸占她的唇舌，将晦涩的、隐秘的、藏了许久的爱意毫无保留地释放。

    他松口，在喘息的间隙倾吐衷肠：“我喜欢你，叶晚夏。”

    再落吻，试探着，以温柔的、强势的方式予以双倍的快乐。

    过了好久、又或许并不久，叶晚夏软软地靠在江承肩头大口呼吸，听他在耳边表白，突然就像是抱住了全世界。

    虽然很不想打破这个氛围，但叶晚夏还是由衷地想，这感觉简直就想是拥有了一座金山。

    “金山同学。”

    江承抱着叶晚夏，一瞬意外、却又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新称号：“如何？”

    “你刚刚说近墨者黑，那我问问你，如果你没认识我，你打算怎么做？”

    “啊……”江承认真思考了半秒，“直接联系我的私人医生，大概一分钟、他们会坐着直升机从天而降，十分钟后在现场搭建私家医院简易版，然后铺着红毯邀请你去处理伤口。”

    “……你在拍电影呢？”

    “我在发挥金山的力量。”

    “……”

    *

    叶晚夏不知道江承回想起那天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只记得这些美好——但她自己却非常肯定地意识到，她是。

    她每一次的回忆，都不是曾经的那些不堪，她只记得江承的好，想到的只有和江承确认关系那一刻的期待、心动、冲动和年少时肆无忌惮的、汹涌的爱意。

    她重整旗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好的开始。

    一次追不上、她就再追第二次、第三次，别怂。

    叶晚夏给自己加完油、鼓完起，重新梳了个干净利落的头发，就出门上班去了——嘛，虽然要追人，但物质基础还是要有保障的。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她来了沉重一击。

    “晚夏，刚刚接了个大单子——国际顶尖交响乐团爱尼可！要来咱们这开音乐会，点明要我们SHOW尚负责，我把相关资料发你邮箱了，下午三点过个会，咱们这周要把音乐会方案写出来，下周爱尼可那边会有人过来对接。”

    屁股刚落到办公椅上，组长就跟中了彩票似的从办公室里冲到叶晚夏面前，兴致勃勃地交代工作。

    在组长点开手机要给叶晚夏听听爱尼可乐团的成名曲时，又被她的领导喊走了。

    于是叶晚夏只能点开邮箱，先把资料过一遍。

    叶晚夏咬着早餐豆奶的吸管，当她翻看到乐队成员那一页的时候，吸管“啵”地一声从她嘴里弹了出来——

    电脑屏幕上，正是爱尼可乐团首席大提琴手林溪的相关资料。

    叶晚夏挪动鼠标，将林溪的照片放大——

    一张再标准不过的一寸照，上面的女生披散着丝绸般柔顺的长发，靓丽的五官不需要任何粉饰就已经是宛若宝石一般的存在，脸颊上浅浅的酒窝更是在清丽的气质上平添一点甜美。

    熟悉的五官、一模一样的姓名，再没有比巧合更巧合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叶晚夏看着照片上长发披散在肩的气质女神，和一长串了不起的获奖经历，早上给自己打的气球一瞬间全扁了……

    白天鹅就是白天鹅，即便家道中落，她也依旧能脱颖而出，成为万众瞩目的新星。

    叶晚夏这一早上过得浑浑噩噩，买来的包子咬了一口就在桌上凉了一整天，最后被丢进垃圾桶。

    叶晚夏好像什么干了些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干，脑瓜子一直空空的，好像想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在想——然而等下午开会的时候，叶晚夏像个被人操控的傀儡，对着爱尼可乐团的资料侃侃而谈，专业地给出策划方向，同步给出了三个可行方案的预设，最后这个任务毫无意外地落在她的头上。

    回到工位的叶晚夏盯着邮箱里收到的会议纪要，却又像是个旁观者似的，对上面的一切感动陌生又棘手。

    她翻出手机，好几次点开了江承的对话框，又好几次按熄屏幕。

    最后她索性关上电脑，却在黑色的屏幕里看见满身铜臭的打工人叶晚夏……

    叶晚夏咬唇。

    江承啊江承，现在轮到你家道中落了，你的未婚妻……也未必就想嫁给你了，对吧？

    叶晚夏没法给出答案。

    她只是想，至少先等她联系上林溪，再确认过对方的意向，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把林溪的情况告诉江承——一方面要是林溪拒绝了江承，也不至于让江承当场难看；另一方面，她就是有私心怎么的呢？！她就是喜欢江承啊，又不是不让他们见面，不就是晚点见面嘛！不行嘛！

    叶晚夏拍了拍自己的脸，愉快地决定先把方案写好，在等爱尼可乐团到了再说。

    思路通了，叶晚夏立刻起身收拾东西、下班回家。

    谁知刚刚下楼，就被人喊住：“叶晚夏？”

    那人身材偏瘦，躲在大楼暗处似乎等了很久，见到叶晚夏后立刻跑了出来。

    灯光下，他的五官逐渐清晰——是袁刺。

    叶晚夏下意识往大楼的监控方向看了一眼，确认监控依旧在工作中，她回过神来看向跑到自己面前的、许久不见的老同学。

    “真的是你？！”袁刺一脸惊喜，“我早上路过看到你就觉得好像，结果一整天你都没下过楼，我还以为是出现幻觉了，还好，最后还是等到你了。”

    叶晚夏沉默不语，整个人顿时像是包裹进茧子里，对袁刺始终保持警惕。

    她有多久没见过对方了？

    高中毕业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她就彻底断了和以前朋友、同学、老师的所有联系。

    “有事吗？”叶晚夏再开口的语气，冷得像是十二月的风，疏离且极具攻击力。

    “也是，我都忘了，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袁刺一愣，搓着手低头自嘲，“不过，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