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楼道里传来Demo狂放的笑声，一路惊扰了上三楼的声控灯，“你大爷果然还是你大爷，人老花镜都没戴，就认出我了——哪里像我们战队那个老糊涂，前两天还问我怎么不和队友去泡澡，怀疑我被队友孤立？整个战队基地估计就他老人家真以为我是男生。”

    因为电梯维修中，叶晚夏两姐妹只能徒步上楼，落在后头的叶晚夏看着自家妹妹麻利的小平头，好笑又心酸：“其实没必要，咱们都知道算命先生大概率都是说着玩的。”

    当初带着叶晚秋一块儿离开的时候，两姐妹偶在路边偶遇一个闲来无事的算命先生，白嫖了一次服务，对方掐指一算，就说她们缺点阳气，家里要是多个异性，以后运道就会慢慢好起来。

    叶晚夏自然是没放在心上，但没想到自家小妹趁着去米国青训的机会，给自己捯饬了一个全新的形象——以至于现在好多新入会的粉丝都以为Demo是个男生。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了，姐你没发现吗？我一转变形象，不仅顺利完成青训，还签了战队，我们老板还拉到高额投资——来，抱抱！我就不信我能旺我们的糊涂老板，还旺不了我精明能干的姐姐。”Demo从楼梯上跳下来，一把抱住叶晚夏，用力贴了蹭了一波。

    叶晚夏接住Demo立马伸手往人腰窝子上拍了拍、稳住身形：“好歹也是小众偶像了，稳重点——还有，现在不怪我把你那限量马克杯打碎了？”

    “嗐。”Demo没个正形，挂在叶晚夏的肩膀上贴着她一块儿走楼梯，“小时候没见识，真限量还能五十买两呢？我也就瞎嚎嚎，这套杯子其实都已经绝版了，一个至少得一万，一套7个不重色的，怎么也得10万吧？”

    “行。”叶晚夏打开家门，把Demo推了进去，“等你姐发达了，一定给你搞一套。咱现在就用用十块钱一个的杯子凑合下啊。”

    Demo用脚跟踹掉鞋子，正要光脚进屋，被叶晚夏踹过来的拖鞋拦住去路，只能穿上拖鞋：“NONONO，姐你不知道，会收藏这杯子的人大多都是情怀党，有钱也未必买的到。”

    手机消息响起。

    叶晚夏脱掉鞋子的同时，拿出手机——

    江承：在家吗？我在楼下等你。

    叶晚夏捏着手机，对屋里的Demo喊了声：“我去楼下趟。”转身就跑。

    “诶姐！你还没穿鞋呢！”Demo转过身来，只捕捉到了个影子。

    不过很快叶晚夏又跑回屋穿上鞋，然后再次光速消失。

    Demo不解地挠挠脸，还特意去窗外看了眼：“难不成外边下钱雨了？”

    叶晚夏一路跑下楼，好几个阶梯都被她一步跳过，可当她要推开一楼安全通道的门时，又突然停下所有动作。

    她抿了抿唇，拿出手机，先是敲了两个字回复一声，然后退到门后靠墙站立。

    叶晚夏：稍等。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江承回复的“嗯”字，一点一点在内心默数。

    每层约莫40个台阶，一楼到六楼240个台阶，她慢慢走下来的话大概需要10-15分钟。

    叶晚夏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在一楼足足等了10分钟——方才整理衣冠，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找到那辆停在楼道外的车。

    她走过去，还没想好怎么和江承打招呼，车门开了，江承提着一箱东西下来。

    “还挺快。”江承把东西递到叶晚夏面前。

    “啊……”叶晚夏愣了片刻，双手接住抱在怀里，满脑子想的还是下楼的事情，“没有很快啊，就是正常走下楼的速度。”

    江承目光移上六楼，好奇道：“不坐电梯？故意走下来？想让我多等会儿啊？”

    “没、没啊。”叶晚夏皱皱眉、抓抓脸，“就……正常的速度，哦，今天电梯坏了——所以不是故意不坐电梯，不是特意想让你多等的。”

    叶晚夏咂舌，咬着唇觉得自己多说多错，最后一扭头直接硬拐话题，举了举手里、长得像牛奶箱的礼盒：“这是什么？”

    “昂。”江承敛了敛唇角的笑意，“赔礼——之前不是打碎了你家里的一个杯子，正巧网上看到有一个系列的在卖。”

    叶晚夏眉头一皱，下意识问道：“多少钱？”

    江承将早就准备好的交易小票一并递过去，摆在礼盒上方、叶晚夏目之所及的地方：“挺便宜的，一百块7个杯子。”

    叶晚夏确认过后不由松了一口气：“好的，那个杯子是Demo的，我替你转交给她。”

    “嗯。”

    叶晚夏抱着礼盒，抬头看了眼江承，小声问：“那我上去了？”

    “嗯。”江承没有坐回车里，只是往后一靠，背抵着车懒懒散散地往那一站。

    月色朦胧，斑驳的光透着叶零星碎在他的肩上，明暗的轮廓沿着绝美的下颚线描绘界限，一切都是那么随性，却又美得那样刻意，好像不从怀里叼根烟出来都有点浪费这拍画报的架势。

    叶晚夏转身、又回头，她微微蹙了眉头，很快却又舒展：“现在大环境不怎么好，有份包住的工作其实挺好的，没必要因为我……搬家，或者辞职。”

    江承没从怀里掏出一包烟，却是拿出一瓶小喷雾对着周围“噗呲噗呲”来了几下——叶晚夏隔着两米开外，闻出来是花露水的味道……

    做完一切准备工作的江承，这才迈开步子重新向叶晚夏走来，他停在半米的位置，保持着与人交谈最标准的距离。

    他垂眸、语气淡淡的：“叶晚夏，你在关心我吗？”

    叶晚夏抱着礼盒的手紧了几分，却没有避开江承的视线：“好歹我们也是老同学。”

    “哦，这样。”江承轻笑了声，伸手又往西装里摸了摸。

    叶晚夏看了眼围在两人周边不怕死的小蚊子，突然很想伸手进行“啪啪啪”的物理攻击。

    江承俯下身来，把怀里拿出来的一个小玩意搁到礼盒上面，轻声说：“没打算搬家，也不会辞职，更没想过要接受包办婚姻——老同学，还满意吗？”

    叶晚夏的心口一跳，像是一脚踏入天堂。

    但在看清礼盒上的小玩意后，这一脚就落了空，直坠落谷底。

    她死死盯着那个被江承丢弃的毛毡娃娃，思绪不由被扯回那个夏天——

    “生日礼物？”江承提溜着一个圆滚滚的白团子，对上它那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眼珠子，哭笑不得，“你给吴宇做的毛毡娃娃有鼻有眼，还有特别设计的衣服，为什么给我做的毛毡娃娃就……像个球？”

    叶晚夏被说得一阵青一阵红，伸手就要夺回自己熬夜赶制的礼物：“你昨天才告诉我今天是你生日，有东西送你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为了让叶晚秋教她做这个毛毡娃娃，她甚至还许诺要帮对方做暑假作业！

    江承高举起左手，趁叶晚夏跳起来，右手一捞把人扣在怀里，笑道：“我没说不要啊。”

    叶晚夏推开江承，略带威胁道：“那你现在就当着我的面把它扣到钥匙上，但凡哪天被我发现你弄丢了，我们就完了。”

    “诶，做人男朋友真的好难哦。”江承嘴上嫌弃着，却还是从容地换上这个崭新的、粗糙的“钥匙扣”，“所以我可以多嘴问一句，这毛毡娃娃你是按着我、还是按着你自己的样子毡出来的？”

    那个时候叶晚夏没告诉江承，她本来是打算捏一个江承、捏一个叶晚夏，他戴叶晚夏的，她戴江承的……然而叶晚夏的手工能力实在不可恭维，最后叶晚夏的毛毡娃娃变成了一个球……叶晚夏自然也就敢再做一个“江承的毛毡娃娃”。

    叶晚夏看着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叶晚夏毛毡娃娃”，心口拔凉。

    她弄丢了他们的合照，他还了她送的礼物——老同学，以后他们就只能是老同学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围着江承的小蚊子——不会死心、也无法靠近——还不如被物理消灭算了。

    江承沉沉地看了叶晚夏一眼，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回去吧，夏天的蚊子还是很毒的。”

    “嗯，那再见。”叶晚夏低着头，似乎一直在和毛毡娃娃对视，闻言也没抬头，转身像个僵硬的木头，迈着笔直的步子，一顿一顿地进了楼。

    江承站在原处，看着楼道的声控灯缓慢地亮起、暗掉，再亮起……直到六楼的楼道灯暗了许久。

    江承继续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那片漆黑的楼道——突然，六楼的楼道灯再次亮起。

    江承从怀里摸出烟盒，捡出一根叼在嘴上——没点，只是咬着、等楼上的灯再次熄灭。

    他摘下烟，并着烟盒一道丢进垃圾桶，离开前才缓缓开口：“不喜欢的话，就别露出那样委屈的表情啊，叶晚夏。”

    *

    彼时叶晚夏的家，收到赔礼的Demo抱着堪称以假乱真的系列马克杯乐不可支，本以为邻居那哥对她很有意见，当时初见Demo甚至一度怀疑对方是自己的黑粉，叶晚夏解释对方本来就是个冷脸Demo也不信，直到现在……Demo就差没冲到隔壁对新来的邻居哥哥一通鞠躬道谢。

    被叶晚夏提醒对方出差不在家后，Demo直接冲进屋把那碎掉的马克杯捧出来高高摆放，连拜三拜，感谢它的牺牲。

    叶晚夏也忍不住被自家妹妹幼稚的举动笑到，可当屋子陷入一片黑暗，当她独自躺在床上，当她抓起床头的毛毡娃娃，还是无法否认……她真的、真的好难过。

    叶晚夏侧身蜷缩地抱着自己，她紧闭双眼、手中紧握那个本来属于江承的娃娃，脑袋里不由蹦出无数个画面——是她曾经幻想过的、江承在收到她分手消息后、可能出现的画面。

    只不过这次主角从江承变成了叶晚夏。

    她被丢进一个大型迷宫，一次又一次地撞到四角，被迫看着墙上偌大的真相。

    “我不喜欢你。”

    “彻底结束。”

    “好聚好散。”

    “分手。”

    她找不到出口，每一个潜在的出路都在诱导她不断下沉……直到被那些所谓的真相掩埋。

    叶晚夏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

    她看着掌心被汗水浸湿的毛毡娃娃，虚软地摊回床上、大字张开。

    最后，叶晚夏睁着眼睛、一夜未眠。

    她想，她或许真的需要一场甜甜的恋爱吧。

    “满足你。”第二天一早，组长把新接的案子递给叶晚夏，“婚礼策划——新郎新娘都是高材生，A大认识，一块儿考研、考博，现在要结婚了，够甜吧！”

    叶晚夏的音乐会方案一字未改、直接获得爱尼可的高度认可，以至于叶晚夏难得的、出现了空档期——于是组长又给叶晚夏派了一个简单轻松的小案子。

    “策划案按照新娘的意思都已经改好定板了，相当于你现在就跟个进度确保一切都按策划走就行。喏，新娘的联系方式，记得今天下午三点去酒店和新娘碰个头。”

    确实是件轻松的活儿，但叶晚夏没想到这又是一个熟人——徐诗雨，当年江承的头号迷妹，也是在江承打篮球时、边听江承鞭策吴宇学习的铃音、边写卷子、边给江承加油的狠人。

    叶晚夏的手一抖，脑子里蹦出当年和江承的约定——考上A大，一起学习、考试、毕业、结婚！

    看着婚礼策划上新娘对新郎的独白，叶晚夏颤巍巍地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新郎和新娘签字的位置——

    不会那么巧……新郎也是姓江名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