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原以为宋辞会气恼暴躁,会急于解释,再不济那副言笑晏晏的面孔也会生出几丝裂痕。

    结果却并没有。

    摊位前那么多食客等着,她没空在这跟宋姝干耗,瞎耽误工夫。

    她加紧手中的动作,连眼都未抬,轻飘飘吐出一句:“既然如愿以偿的嫁进了章家,往后就好好过你的日子去吧,何苦还要跑来叨扰我?”

    宋辞的本意其实是想放过她,彼此间尽量别闹得太难看。

    可宋姝没理解出其中深意,只当宋辞的退让是软弱和妥协,于是乘胜步步紧逼:“长姐真是好狠的心呐!当初毫不顾忌爹娘年事已高,说离家便离家,甩手将那一堆烂摊子丢给我们。现如今名气大了,荷包也富足了,仍旧对家里不闻不问……怎么?这个家你彻底不想管了是吗?”

    宋辞准备好配料,接过钱婆婆抻好的面条,放入沸水锅中去煮。忙碌中听到她这些话,气极反笑。

    她向来不愿意和颠倒黑白的人争辩,反正知道她肯定是满嘴的歪理邪说。

    而且最绝的是,像他们这种人总能找到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看似占着正理,去批判你谴责你。但设身处地站在当事人的角度去看又狗屁不通,光是听着就让人生气。

    所以宋辞压根没理她,美艳的眸轻抬起往后面一扫:“你要是买面呢,请到后面排队,要是不买就赶紧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她的冷淡与宋姝的牙尖嘴利形成极大反差,两者谁的气度更胜一筹,高下立见。

    此话一出,身后的食客不乐意了:“谁这么不知死活?胆敢跑到宋姑娘的摊位前闹事?”

    “去去去,赶紧躲开!没看见后边都等着呢吗?”

    小丫鬟为表忠心,当即像只扑腾翅膀的母鸡一样跳出来,护在自家主子的身前:“放肆!怎么跟我们少夫人说话呢?”

    看样子,主子不受人待见,丫鬟也无甚地位,两人正处于彼此抱团取得信任的阶段。

    宋姝在她的护佑之下,安然立于摊前,大言不惭地质问:“长姐对我方才的问话故意避而不谈,是在心虚闪躲吗?”

    “还是说……”她拖长尾音,短暂停顿了一会,才阴阳怪气接出后半句:“你看到我现在披金挂银,身旁还有人服侍着,日子过得优渥富足,从而对我心生妒忌了?”

    “也对!”宋姝边说,边将肩膀向后摊了一下,做出一副摆架子的模样,得意洋洋:“我现在是章家名正言顺的少夫人,不仅有人伺候着,下面还坐拥无数资产。家中仓房里的宝贝啊,单是清点盘算一遍,那都要费上好大一番精力!”

    她一张小脸上分明还满是青涩稚嫩,却非要学人家的势利刻薄,斜着眼上上下下不屑地将宋辞打量一番:“不像你,粗衣布衫,灰头土脸,每天早出晚归的伺候这群人,累得要死,到头来也就赚那么仨瓜俩枣……”

    “你啊,就算忙叨一辈子,赚到的钱也敌不过章家的一个屋角!连我都替你感到不值!”

    在宋姝肆无忌惮的言语攻击、或者说趁机宣泄长期积压的自卑与不满时……宋辞兀自盯着锅中翻涌的面条,神情平静,面色泰然。

    锅内泡沫白花花的,面也是自然的黄白色,两者交融起舞,煮得咕嘟咕嘟直响,令人身心十分舒畅。

    当然,如果没人在耳边聒噪,那就更好了。

    待泡沫滚了第二遍,她没有继续扑冷水,而是用筷子试着夹了一下,判断熟了以后,将其分别捞进大碗里,自己去配置每份的调味料,转头对过来接手的钱婆婆嘱咐:“婆婆你继续煮面,我这边马上就好。”

    因油泼面和炸酱面,面条的做法与粗细不同,所以每次只能煮同一种面。

    她将第一锅的细面均等分出五碗,舀好酱料和配菜,按队伍顺序很快就卖完了。

    回过身去,钱婆婆放入沸水锅中的面已经有半数漂浮,正捏着长筷进行搅拌,两人又开始分工合作,烹调下一锅面条。

    宋姝的视线跟着宋辞绕前绕后,见她一个眼神也不肯施舍自己,气急败坏:“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有?”

    钱婆婆不耐烦地抬起头,扑落了两下手掌,顿时,如烟雾又如细雪般的面粉随话语在空气中挥散开来:“你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点眼色都不懂呢?没看见我们家小辞忙得都脚打后脑勺了吗?还跟这儿腻歪什么?”

    “我告诉你啊!要是耽搁了煮面,后面这些客人闹起来,你自己负责收场吧!”

    说到这话时,身后刚好有个生得五大三粗的壮汉,眼巴巴地望着已经开始享用美味的食客,胸腔内抓心挠肝。

    他一听到这话,更加不乐意了,把所有怒火都发泄在面前两个披着凤羽也不像金鸾的缩头鹌鹑身上:“就是你俩,刚才一直在宋姑娘面前絮絮叨叨的?告诉你!老子现在饿得不行,正烦着呢!识相的话赶紧给我滚远点,否则管你什么少夫人八夫人的,老子一巴掌给你甩进祖坟!”

    宋辞在大锅前煮着面,抽空抬起头,顺势道:“少夫人听见了吧?任凭您再怎么金尊玉贵,但在我这,不管用,我只照顾我自家的食客……所以还请您啊,闪远点,否则又是明火又是沸水的,伤着多不好啊!”

    “还有。”她故意眨了眨眼睛:“人在处于饥饿的时候很可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哦……”

    宋辞一头茂密乌黑的青丝束得利落,不做任何赘饰,只耳鬓下方自然垂下似有若无的两绺,于脸颊边,或是垂下或是被风飞轻轻扬起。

    她脸蛋并非病态的惨白,亦非赤红黝黑,而是剔透的白皙,与健康透着鲜活气色的红润。

    由于常做家事,本就生得修长的身形锻炼的更加纤细轻盈,不比懒惰度日那般笨重臃肿,也不会像做农活那样粗壮敦实。

    纤细的长腿,盈盈的腰肢,半熟略见饱满圆润的胸脯,极度标致的五官……

    哪怕宋姝嘲笑她粗衣布衫,可明眼人都看得出,绫罗锦缎加身的宋姝,站在不做任何修饰的宋辞身前,说是云与泥相较,毫不为过。

    尤其宋辞玩笑时那一笑,自然流露,毫不矫揉造作,少女的清甜与绝色美人眉目间不经意的妩媚,无需东风,便直接飘进了在场之人的心里。

    要知道摊前不止是男子,食客其中也有妇人或是带着丫头的富家小姐。

    连女子都会不由自主对她心生好感,何况是那些男人呢?

    大家见宋姝带着人堵到门口,咄咄逼人,宋辞又一言不发,还以为是这姑娘腼腆,生怕她受了委屈,便带头维护起来。

    队伍末端的一个婶婶自知来迟了,等排到自己时应该早就买完了,索性直接放弃,跑到前面看热闹。

    “啧啧。”她抱着膀子将嘴咧成一条横线,不屑地嗤道:“想必这就是那代宋姑娘嫁去章家的庶妹吧?得了便宜自己去偷着乐算了,竟还敢跑到嫡姐的面前叫嚣!这世上真是什么笑话都有!”

    自古人多的地方,就避免不了嘴杂,经她这么一说,其他食客也纷纷议论开来。

    “上次没听见章公子说嘛!人家看上的是宋姑娘!根本就不是什么庶妹!是他们自己厚着脸皮不肯退亲,遮上盖头瞒天过海的嫁过去罢了!装什么主子啊!”

    “对对!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其实人家章家根本瞧不上她!说她晦气,要给她送回去呢!现在又跑到我们面前来充高贵!简直笑死了!”

    “哎呀!别说章家那么个商贾大族了,就连我们这种平头百姓,我的嫡出长子要娶了个庶女,那我都是断断不能同意的!你说她在章家的日子能好过吗?”

    “那也未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宋家的条件,她一个庶女能攀到大族嫡长子,而且还是正妻,就算受再多的白眼,也属于一步登天了。”

    “你没听说是骗亲吗!当时章家指名要的是嫡女,结果嫁过去的是庶女,你看着吧,到最后肯定是得退亲的。不用这庶女在这嚣张!等她被一纸休书送回家,往后的下半辈子恐怕都难再嫁了!”

    “啧啧,真惨!”

    “你同情她做什么?她和她爹故意骗亲,简直是厚颜无耻!把她休了也算是应得的报应!”

    “且看着吧,到时候她啊,连宋姑娘的一个脚指头都赶不上!”

    ……

    宋姝被纷扰的议论声所包裹,前后左右严丝合缝,逼得她无处遁形。

    那张小脸逐渐转变的如身上的衣衫般色彩斑斓,红了又绿,绿了又蓝。

    似乎是想证明自己的身份地位,她气血涌上头,鼓鼓地在身上磨了半天,摸出一角银块,“啪”的一声巨响,拍在桌上。

    把宋辞吓了一跳,扬起眉头:“你想做什么?”

    “不就是个破摊子吗!不就是几碗面吗!我今天全包了!”宋姝扬着头颅,不可一世:“你这一碗面卖几文钱?我用一两银子,买得起你今天所有的面吧?”

    身后顿时传来不满的声音:“有病吧?干嘛啊!我都在这等半天了!”

    “收起你那烂银子!有这摆阔的劲头不如多给自己攒点吧!免得日后自身难保!”

    宋辞一看,反倒乐了:“你想包场?好啊,我这里支持包场。”

    “我锅里和案板上准备的这些面都是你的了,请问少夫人,是要带走,还是在这吃?”

    有钱不赚王八蛋!

    试问天底下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她才没假清高到为了志气连钱都不赚了!反正又不是乞讨,她坦坦荡荡做生意,既没坐地起价又没强买强卖。

    宋姝自己乐意的,在场这么多人都看见了。

    她完全不觉得哪里寒碜丢人。

    只是面对众人的牢骚抱怨,她尽可能柔着声去安抚:“今天可能要先对不住大家了,不过欠各位的这碗面,我心里记下了,等赚完这笔钱,明日我一定多带些配料,给大家增量,加送小菜!”

    还没等说完,宋姝在旁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先别高兴的太早。”

    “这些面,我都要,两碗在这吃,剩下的带走。”

    “前提是,我要你亲自服侍我!给我吹凉,夹起来,蹲跪着喂到我口中。”

    人群一片哗然。

    “什么?不是吧?这也欺人太甚了!”

    “我就说这一两银子没那么好拿……这下宋姑娘可摊上麻烦了。”

    宋辞失掉脸上的笑容:“区区一两银子,还想让我跪下服侍你?你在做梦吗?”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只服务自己的食客。”宋姝一字一顿道:“现在我包了你这摊位,提出要求,你又不肯认,莫不是想食言?”

    “如此,往后你的威信要建立在哪里呢?”

    宋辞浅浅翻了个白眼:“我的威信,只建立在正常食客的身上,并不是你这种拿一两银子就妄想别人给你下跪的主儿。”

    宋姝与她迎面相视,寸步不不让:“好了,与其在这挣扎,不如抓紧问问在场的人,看有谁能比我出价更高……有的话,我甘愿退出。”

    “如若没有,那你就得说到做到!”

    宋辞虽在嗤笑,但心下稍微有些摸不到底气:“笑话!我有权不接受你这一单生意!”

    “就在方才,你清清楚楚的说你接受,大家可都听着呢!难道你想抵赖?”

    余后,气氛陷入良久的僵持。

    宋姝毫不让步,宋辞决不妥协。至于其他食客,大家都只是普通人,谁又能强出头为她出这天价的一两银子呢?

    宋姝嘴角扬起一抹阴险又胜券在握的笑。

    暗想:庶女如何?厚着脸皮抢了你的亲事又如何?就算我今天没有任何道理的刻意为难你,说我无理取闹我也认了,比起这些年屈于你之下的不甘,嫁过门被夫君指着鼻子被骂不如你……总之,这口气我一定要出!

    跪吧,宋辞。

    今天没人能够救你……

    “呵。”围观人群的中心,一道不带任何情感的冷哼被掩盖在嘈杂之下。

    萧让尘卓然的身形气度与周遭相对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他并没有在意许多,有备而来地从袖口拿出两锭银子,轻描淡写优雅抬手,交付到陆行川手上。

    有些话不必他开口,陆行川便能从他的沉默中,寻到一丝心照不宣的默契。

    萧让尘此人身份显贵,性子又孤寡淡漠。不管是拧着那股劲儿也好,用惯了旁人也罢,总之,这种闲事他平时不会插手,就算破天荒管了呢,也不会亲自下场。

    陆行川会意,爽朗的打了句包票,然后大步流星从人群中走出。

    只听“咯哒”一声,一枚巴掌大的银锭子拍放在宋辞眼前的桌案上。

    英朗阳光的公子口齿开合:“我陆行川平素最看不惯仗势欺人……今天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宋姑娘。”

    “原还不知该怎么替她解围,既然这位少夫人提到了钱,那好。”说着,他又掏出下一枚银锭,摆在上一锭的旁边:“银子能解决的问题,那都不叫问题,不够还有。”

    宋辞受宠若惊的瞪圆了双眼。

    而隐匿在另一边的萧让尘,见到这一幕,脸色不由黑下,低低酸了句:“瞧把你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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