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小心跌了一跤,摔伤了。”萧让尘佯装面不改色,如是说道。

    宋辞点点头,轻“哦”了一声,没再多言。心想这是你应得的,活该!

    其实方才,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急迫的欲盖弥彰。

    大家原聊得好好的,偏他非要出来横插一脚,做什么解释……真的非常的不自然!

    换做往常,以宋辞的脾气肯定要刨根问底一番。

    可自打上次她被拒之门外,还听了他好些决绝的狠话,宋辞心里一直鼓着气,对他颇具微词。

    如今再逢面,只觉得他故作威风凛凛,得意的炫耀自己占了上风。

    而她颜面扫地,铩羽而归,半点都不想在他面前表露出对他的关心和兴趣!

    至于那受伤与高热,到底是不是自己所怀疑的那样……宋辞自有法子去验证!

    见宋辞没有深究,萧让尘紧锣密鼓搜集起的对策,渐渐从嗓子眼儿重新滑落回腹中。

    四人心思各异的立在原处,谁都没有贸然开口。

    少顷,一位中年美妇人跨门槛而入,左手边带着个约十五六岁的姑娘,右手牵着个十岁的稚嫩小童。

    宋辞从顾桦诚和萧让尘中间的空隙窥得来者,不由将上半身从旁边微微探出,惊喜地唤了一声:“母亲?”

    她正想迎上去,可一抬眼看到了面前的顾桦诚。

    人家百忙之中特意来给自己捧场,她身为食肆的主人,一言不发将人撂在这,岂非不识抬举?

    可她和母亲妹妹也是许久未见,左右都不好割舍。

    于是宋辞短暂在原地停留片刻,礼遇有加的说道:“顾大哥今日若是得闲,还请留下小酌几杯,正好也尝尝我的厨艺。如果实在公事繁忙,宋辞也不好多做拖扯,餐叙是小,别耽搁了正经事才是真!”

    “不过话说回来,顾大哥带兵剿灭了黑崖山上的匪寇,于我有着恩情,实该感激,所以我是希望您能够留下来同乐的。”

    “这样!”她落落大方的许诺:“今日归食肆开张,来日归特意感谢。待顾大哥交班闲赋,随时都可以到店里来,我亲自下厨准备一桌好菜,宴请答谢您。”

    顾桦诚出身京中四大家族之一,交际之道从小耳濡目染,运用的自然高明。

    他不拒绝,也不假模假式的客套,而是爽快地一口应下:“那敢情好!既然宋姑娘真心诚意的邀约,顾某定不会辜负了这一番美意!”

    利落答下,邀与受邀的双方少费口舌,心里皆是痛快。

    至于落到实处,他来或是不来……那就唯有临机应变了!

    这边尚还算周至的做全了礼,宋辞抽身去找沈之宜,临走前轻飘自然的嘱托了陆行川一句:“帮我招呼一下宾客。”

    三人注目着宋辞离去,待走远后,顾桦诚方敢轻捶他肩角一拳,玩笑道:“怪熟络的嘛!难怪人家姑娘的店面开张,请帖却是以你小子名义送来的!”

    陆行川羞涩又窃喜的神情无以复加,抿了抿嘴也抑制不住那股笑意:“哪有!我们只是较为熟稔些的好友罢了,你可别乱说,恐误了人家姑娘的名节!”

    “好了好了。”顾桦诚心领神会:“暂为好友,但既动了心思,总有一天会更进一步的!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吃酒!”

    “你就那么爱吃酒?”一声清冷质问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顾桦诚与陆行川不约而同转过头,一对因不悦而变得略显下三白的狐狸眸,映入两人的眼帘。

    他毫无前言后缀地问出一句:“我府上还埋着几坛松醪春,你要不要吃?”

    虽摸不着头脑,但顾桦诚又不傻,知道他府上的尽是好东西,连忙不客气的答应:“自然要吃!什么时候叫我过去?”

    “等着吧。”

    “等到什么时候?”

    “该吃时自然会让你吃……”

    “行行行,我不跟你绕,你说了算。”

    “对了,咱们有多久没有碰到一起了?两年?还是三年?刚巧趁着今天的机会,聚一聚?”这是陆行川的声音。

    “从前在京中任职时,想见承钧一面犹如登天,更别提吃酒闲叙了!如今难得他如此闲云野鹤,巡街的事便交给下边的人去吧,我留下,咱们三人再忆一遍十年前的萧家学堂!”

    “太好了,走!咱们去楼上!”

    ——

    宋辞余光瞧见三位公子移步雅间,又放眼打量了一圈前堂的嘈杂。她环住两个妹妹,边在前引路,边对母亲说道:“娘,这里不方便说话,咱们找个安静些的地方。”

    沈之宜娴淑慈爱地跟着她走,宋韵怯生生打量店内,又看看姐姐。

    只有小妹宋锦天真烂漫,无忧无虑:“阿姊好漂亮!好像天上的仙女!”

    宋辞笑道:“锦儿见过仙女?”

    “没见过。”小妹摇摇头,答得诚恳纯良:“就算有一天见到了,我想,仙女不一定有阿姊漂亮!”

    言谈间,母女几人来到二楼雅间。

    宋辞将母亲和妹妹带进屋里,自己下楼去请钱婆婆,顺便照着原主记忆,点了几道她们爱吃的菜式。

    前后里外找了好几圈,就是不见婆婆的身影。她问了一嘴传菜小二,得知婆婆竟在灶房帮忙!

    她寻到婆婆,将她从烟熏火燎中拉出来:“婆婆!您在这儿做什么?我不是给您安排好了位子吗?为什么不去前堂?”

    “嗐。”婆婆咳嗽两声,不见外叹道:“都是自家人,又不是宾客,跟着瞎裹什么乱啊!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能搭把手就搭把手,你在外面迎逢场子,后边没双眼睛盯着可不行!”

    宋辞慰她心宽:“这您放心,我提早便已经交代好了。润弟和叶四姐姐一个盯前堂,一个盯后灶。至于咱们住的院子,有叶三姐姐守着,无论哪边有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我答应等开张礼结束后,特意给他们备一桌席面,想来这群小贪吃鬼们都会尽心竭力的!”

    “不对不对。”她猛然反应过来:“不是这件事。”

    “我娘带着两个妹妹来了……”

    随着“哒哒”在楼梯上的轻踏,嘈乱的推杯换盏声被甩在身后,愈渐愈远……

    到了二楼,越过屋门紧闭的“乐道间”,扳动隔壁“有味屋”的推拉门。

    宋辞钱婆婆二人,终于与沈之宜汇合。

    “母亲。”她亲热地坐过去:“给家里送去的帖子是最早的,见您未回音讯,我还以为您不会来了!”

    沈之宜抬手,刚欲抚女儿的面庞。可从上至下打量一番,发髻精巧,钗坠名贵,脂粉细滑……她生怕打乱那一派美好,无从落手,最终只得垂下,拍了拍她的手。

    “今日是你十七岁的生辰,我怎会不来呢?”

    宋辞瞳仁微微一震,渐泛起潋滟。黑漆的眸光中,有大小不一的光晕映射。

    “母亲……”

    彼时,窗外飞雪如鹅絮,铺天盖地的细密压下来。

    从日昳到傍晚,外面已然存满厚厚一层积雪。

    这期间宋辞与家人在有味屋浅酌闲谈,粗略说了一遍近期发生的遭遇。

    不过即便是原主的亲娘,有些事也该适当有所保留。比如与陆行川无形间的进展,以及怀疑谁是那夜救她之人,还有……那一百两的赏银。

    并非独财,而是以沈之宜的性子,柔软怯懦不会隐瞒,回去一定会对宋朗山据实相告。

    若是便宜爹爹知道了,那便宜哥哥也瞒不住,到最后父兄姨娘等,一个个儿没有盼她好的,指不定又什么作妖,给她搞出点乱子来!

    宋辞只模棱两可的说,这食肆是自己和朋友合伙开设的,起初朋友占红利大头,她占小头。

    日后生意做起来,慢慢将朋友出的本金归还,朋友便全身而退,只当是借给她银子,还清了他就食肆再无关系。

    这也是怕便宜亲戚们眼红,听说她开了食肆,以为赚得沟满壕平,再当牛虻贴在她身上,永无止境的吸血!到时候别说是小食肆,就算酒楼开的遍布整个西丘,恐怕也供不起几人水涨船高的胃口……

    不过宋辞并非全无良心。

    她认真的告诉母亲,等她攒下了钱,一定会将母亲当时倾尽所有付出的嫁妆奉还。

    不止尽数奉还,还要每月送去银子,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沈之宜时隔多日终于跟心心念念的宝贝疙瘩重逢,心里本就悲欢惆怅。听她这么一说,情绪更加动容,几个大人一连饮了好些酒。

    宋韵宋锦见她们饮得痛快,软磨硬泡央着尝了几口……结果还没过半柱香时间,便醉得迷迷糊糊,眼睛像是被胶水粘住一般,死活就是打不开。

    此刻窗外,夜幕沉沉垂下来。屋内长幼四人喝醉,各自趴在桌上酣睡。

    宋辞脸颊发烫,脚底飘散发软,走着波浪线勉强开门,想到外面吹吹风。

    走下木梯,避开前堂,从后边穿过到达居住的后院儿。

    远远望见墙边立着一个身影,头顶天际沉静的幽蓝色,脚踩瑞雪刺眼的雪白。不知是天色昏暗还是醉酒的晕眩,眼前画面影影绰绰,显的极不真实。

    她拍拍脸,摇摇晃晃走过去。

    萧让尘从远方收回视线,看向她,视线由警惕变得松缓,最后放得柔和。

    然宋辞却毫不领情,歪歪斜斜走过去,哼道:“看什么看?你很得意?”

    他上上下下打量她,忽察觉自己闻到一丝扑鼻而来的酒气,不禁以细微的角度蹙起眉。

    “来,告诉我,摔到哪儿了?怎么受的伤?”

    “哈哈!笨蛋!”

    萧让尘以为她在嘲笑“跌倒摔伤”这一愚蠢的行为,后知后觉自己这理由找的确实憨了点。

    哪知她早已洞悉一切,从鼻腔里溢出不屑:“连撒谎都撒不圆……”

    “让我看看,到底是哪里受了伤?”宋辞借着上头的酒劲儿,两步凑到他身后,依照记忆中黑崖山那最后一幕,抬手敲向山匪刺向黑影的位置:“是……这里吗?”

    “嘶……”

    尽管萧让尘已经尽力克制,但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仍是一阵隐痛。

    宋辞虽醉酒莽撞,但手下却未失了分寸,用的力道不大,但也不过于轻飘,稍微有着些许重量。

    小一个月过去,他伤口已然愈合的差不多,只是新生出的细嫩肉芽总会痒胀难耐,若大力碰撞,仍会有少许痛感。

    将萧让尘的反应尽收眼底,饶是宋辞有些心理准备,仍不免神情一晃。

    按当夜的情形来看,再神通广大的人,都无法逃脱那一刀。

    救她的那个黑衣男子必定会受伤,其中只在轻重的差别。

    所以第二日清早见到萧让尘若无其事,举止泰然,宋辞心想不可能,便慢慢排除掉了这个可能。

    直到……他与他周围人露出种种反常。

    “为什么要骗我?”宋辞美眸一半哀怨,一半委屈,盯着他发问道。

    萧让尘似乎还想装傻:“何出此言?我何时骗你了?”

    “你明明!”她欲言又止。

    指尖留下的触感尚还没完全消散,他衣衫之下分明是层层包裹的纱布!

    可他生性别扭嘴硬,宋辞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他嘴里得到任何想要的答案。

    于是,她只好另辟蹊径。

    “可以借我只手吗?”

    “嗯?”萧让尘不解。

    两人对视了有片刻,他终于妥协,迷惑之余缓缓抬起手臂,手掌向上递到她面前。

    宋辞浅道一句:“抱歉,失礼了。”

    随即缓缓用两只小手握住他掌的两侧,闭上眼,带着那只手掌,覆在自己的双眸上方……

    霎时间,人与事物乃止时光猛然穿梭流转,回到那个凛冽的山洞黑夜。

    温热带有薄茧的手,一寸寸纹路散发出滚烫,自眼周围遍布到五脏六腑,烙印进全身……

    她不再被束缚的手将那只掌心轻轻挪下。

    那道日思夜想的模糊轮廓,终于,清晰的出现在她眼前。

    握着他的掌心缓缓向下,再向下……抚上她的面颊。

    宋辞握着他的手,侧头,驯服的小兽般枕在他的掌心。

    只闻静谧雪夜中,她喃喃问出一句。

    “是你……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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