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门

    白府上下乱成一锅粥。

    冷冰冰的池塘蔓延开血色,灰黑雪堆被踩得稀碎。

    白展言氏哭天抢地抱着白祈念鲜血淋漓的身体,林楚意谢惟清被赶到的徐伶救了上来。

    一同赶来的还有苏秉禾和许知安。

    林楚意浑身湿透,和谢惟清裹着一张毛毯,呆坐在游廊尽头。

    她看见苏秉禾向惊魂未定的苏槐走去,许知安同白夫人讲了几句话,满眼焦急的向自己走来。

    谢惟清松迎了上去。

    “幸好阿禾偷偷换了白姑娘的毒药……”

    林楚意听见许知安同谢惟清解释。

    两个人的声音窸窸窣窣,听不真切,但难掩的凝重面色还是让林楚意心里慌张起来。

    她敏锐的察觉到,这两人有事瞒着她!

    “怎么了?”

    林楚意放下毯子,走到谢惟清身边。

    可惜两人已经话毕。谢惟清只是波澜不惊的搂住了林楚意的肩膀,冲许知安微微颔首。

    林楚意心中的不安更加浓烈。

    溺过水的口鼻还堵塞着,耳朵里像是灌满冷铅,周遭的声音都听不真切。

    她看见不远处白夫人和苏大人被几名官员围着。

    白展言氏悲愤的目光像要滴出血来。

    两人通红脖颈,张牙舞爪,朝白夫人扑去,却被侍卫持枪掀翻在池塘边。

    白祈念冰冷的躺在两人手边。白展言氏匍匐着抱住女儿的身体,一声一声悲鸣长泣,渐渐埋进地理。

    林楚意没想到结局竟然是这样的。

    真的有鲜血和死亡,却不是她不是谢惟清,而是白祈念。

    几年前,马场上,那个骑着骏马的绯衣姑娘,张扬不羁的冲撞向她,开启了她这么多年的噩梦。

    而今天,也由她一袭染红的白裙,结束了林楚意全部的恐惧。

    林楚意心里感慨,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天气凉,我们先回去了。”

    身侧,谢惟清紧了紧她的胳膊,向许知安告辞。

    两个人无声穿过红绸飘扬的游廊,跨过“白府”那烫金牌匾,站在大红喜轿前。

    林楚意这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们回哪里?”

    她直勾勾的看向谢惟清。

    林楚意将所有期待、娇羞、紧张,毫无保留的写在眼睛里,谢惟清愣了好久。

    “回谢府吧。”

    他上前一步,双手摘下林楚意残破的珍珠礼冠。

    一阵凉风迅速穿过头顶,林楚意忍不住哆嗦。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谢惟清并没有期待这桩婚事。

    林楚意住进了谢府。

    谢惟清无父无母,府里只有一名老管家,和三五仆从。

    白展言氏孤注一掷闹一场,皇商自然如预料一般落给了谢家。

    林楚意谢惟清两人落了水,本就抱恙,还要筹办进贡的事情,配合府衙查办白府,忙得不可开交。

    自林楚意入府,别说洞房了,一连七天,两人一面都没见上。

    明明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完全不如过门前亲近。

    还是这天,林玉璟叶叔华带着小隐来看望妹妹妹夫,两人才得了机会同坐在餐桌边。

    俪大娘松三伯也来了。

    叶叔华抱着小隐坐在火盆边,俪大娘拿着皮鼓,小隐笑得脆生生的。

    谢惟清坐在屋侧的高背椅上,看得目不转睛,脸上挂着淡笑。

    林楚意在卧房喝过药,走来堂屋,站在毛毡卷帘旁正看见这一幕,心里不禁软了软。

    坐在门边的林玉璟反身笑她,

    “估计快了吧,很快他就能抱上自己的孩子了。”

    林楚意听出哥哥的试探,羞着拍了他一巴掌,

    “还没有呢……”

    林玉璟很诧异,

    “你们不会……还没洞房吧?”

    林楚意的脸更红,

    “这不是落水,我们两都病了吗。他说不要染了病气,一直歇在偏屋里。”

    “他不会是在躲着你吧!”

    林玉璟不自觉挑高了声音,吓得林楚意赶紧示意他噤声。

    所幸,小隐焦急的咿呀声响,淹没了兄妹两的谈话。

    原来是小丫头认出了谢惟清,巴巴扑过去,求抱抱。

    屋子里的人都在笑话小隐不认生。

    谢惟清犹豫了片刻,便也缴械投降,将小隐抱了过来,架在肩头,在屋里绕着火盆撒欢。

    小丫头粉粉的拳头揪着谢惟清的发髻,高兴给咯咯直笑。谢惟清被发丝垂下、狼狈不堪,却藏不住亮得发光的目光。

    叶叔华和俪大娘坐在榻边,看着寻常沉稳的谢老板憨傻一面,捂嘴笑到一处。

    炭火将屋堂熏得暖意洋洋。

    兄妹两看了一会儿,林玉璟颇有些不解,

    “你相公那么喜欢孩子,又那么爱你。从前,他那手可是片刻离不开你胳膊的,能粘着绝不分开。怎么忍的住?”

    随着林玉璟话音落下,视线里,谢惟清几乎本能的看向了林楚意。

    他握着小隐的手,高高举在头顶,面颊绯红,额顶铺了一层细汗。

    隔着袅袅热烟,林楚意撞见了他纯粹得不带任何思虑的笑意。

    他真的好喜欢小孩子。

    林楚意忍不住想,也不知道他们的家以后会不会这般热闹。

    “他很忙吧……”

    林楚意不愿承认谢惟清是在躲着自己,向哥哥推脱道。

    林玉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凭直觉感觉到不对。

    思虑半晌,他有了主意,

    “这样吧,一会儿我帮你灌酒,保准让你相公对你敞开心扉。”

    林楚意心里早已期盼,想着想着,不自觉就红了耳根,算是默许。

    可惜,谢惟清酒量深不可测。

    林玉璟没有将他灌醉,反而被他灌醉。

    谢惟清披着月光将林楚意送回卧房,为她关门。

    月光溶在他的眼睛里,他分明满腔情意,他分明憋了一肚子话,分明连手都攥紧了,却只字未说。

    若之前只是怀疑,那一刻,林楚意几乎确定,谢惟清就是在躲着她。

    那天在画舫上她说出的真相,真的将他伤透。

    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不亮,林楚意听见轻轻的咯吱声响,谢惟清又出门了。

    完整的薄雪覆在地上,林楚意看着空无一人的庭院,暗暗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绿袖端着热水过来。

    见姑娘望着姑爷远去的方向,她不觉燃起了一丝希望,

    “昨个儿那么开心,姑娘和姑爷……”

    “没有同房。”

    林楚意开了门,将绿袖领进屋。

    屋里冰冷刺骨,炭火不知熄灭了多久,床榻整齐如新,空气中禁是雨雪的味道。

    绿袖黯下了神情,

    “有件事一直没告诉姑娘……”

    她嗫嚅的瞧了林楚意半晌,心一横,道,

    “姑爷其实根本没有跟姑娘缔结婚约。”

    林楚意挑挑了眉毛,绿袖又解释道,

    “那天姑娘没有拜堂,又出了那样的事,绿袖是觉得少了些什么,细细查了一番,才发现婚书上根本没有姑爷的签章。”

    没有签章,婚书就不成立,就代表两人根本没有成亲。

    林楚意对这个结果,并没有觉得意外,

    “他在躲我。”

    她垂眸苦笑,又似想起什么,赶忙嘱咐绿袖,

    “切不可对任何人说,特别是哥哥。”

    绿袖看出林楚意的想法,

    “姑娘愿意等姑爷,哪怕无名无份也想陪在姑爷身边;却不知姑爷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绿袖劝姑娘嫁给姑爷的,绿袖真怕自己看走眼。”

    她颇有些抱不平。

    为着两人之间的情意,她们是可以瞒下来。但之后呢?瞒多久呢?难道瞒一辈子吗?

    “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林楚意安慰绿袖,却笑得勉强。

    她其实也怕。

    她和谢惟清从一开始就充满坎坷,甚至如今成婚了,也不和美。

    如今想来,那个噩梦或许就是一个警示,或许她本就不该强求谢惟清。

    主仆两一番闲谈,天已大亮。

    绿袖正要去张罗早饭,意外看见许知安站在月门外。

    “姑娘,许公子来了。”

    林楚意有些诧异。

    她已经嫁进谢府了,许知安竟然还登门谢府,也不知意欲何为。

    “许是来道别的,”

    白府一事后,许知安留下来帮忙善后,眼下估计是时候离开了。

    “是该好好道个别。”

    林楚意一边说,一边往月门边走。

    绿袖跟在林楚意的后面。

    虽然,她方才才抱怨过姑爷的不是,但眼下许公子一出现,绿袖又替姑爷担心来。

    “谢夫人,新婚大吉。在下要回杭州了,走之前……”

    许知安温顺的冲着林楚意作揖。

    绿袖不着痕迹的放慢了脚步,磨磨蹭蹭绕过月门。

    林楚意和许知安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她的耳朵里。

    “……在下说话算数……婚约没有缔结……夫人去杭州……”

    绿袖越走越远,直到“杭州”两个字后,再也听不见。

    她的面色焦急起来,眉头深深锁起。她一边琢磨,一边加快脚步,想着要去告诉姑爷。

    却不妨,在游廊撞见找来的白夫人。

    “白夫人,许公子要带走姑娘!”

    绿袖声音惊惧,她真的好怕姑娘再一次出走。

    “许公子说,姑娘的婚约没有缔结,他想娶姑娘,让姑娘跟他回杭州。”

    绿袖将方才听到的都讲给白夫人,三言两语下来,已经带上哭腔。

    白夫人也安慰她,

    “不会的,楚意不会走的。”

    绿袖看不明白,姑娘和姑爷分明冷漠疏离,为什么大家都那么笃定。

    她觉得很危险!

    绿袖不安的瞧了一会儿,心中越来越焦急,索性转身泡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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