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办法？”
林玉颖被白祈念小大人般的神情看得心突突一慌，不自觉向后缩了缩脖子。
白祈念嗤笑一声，
“你们若想做对神仙眷侣，就不要管我听到了什么，也不要管我做了什么。你们只管走出白府的门，过你们的逍遥日子去。”
只管过他们的逍遥日子……
白祈安和林玉颖沉默的交换着眼神。
良久，白祈安才半是震惊半是犹疑的问道，
“你是说，私奔？”
白祈念点点头。
她轻蔑的睨了一眼白祈安的怂样，笑意更甚的挽住林玉颖，
“哥哥你总逼着嫂嫂狠心。现在，倒是哥哥你得狠心决定，是要白家的富贵，还是要如花的美眷。对吧，嫂嫂。”
林玉颖并没回应白祈念。她不动声色攀开黏在身侧的白软佳人，一本正经的看向白祈安，
“祈安，你决定吧。若要私奔，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言简意赅，心意明了。
白祈安重重点下头。
财富还是美人，这本该是个极其艰难的决定；但此刻他被逼到这个份上，已经执念深种，没有任何收手的可能，
“颖儿都不怕吃苦，我怕什么！你放心，凭你相公的本事，区区家产不足道也。但是玉颖，我此生只能有你一人。”
任何女子听了如此爽快又直白的心意，都不可能不感动。
林玉颖已有泪意，哽咽着点头，说不出话。
白祈念在无人处冷笑一声，催促道，
“好了哥哥嫂嫂，日后有的是你侬我侬的日子。眼下，你们赶紧找两个信得过的仆从，帮我把林楚意扶到白夫人门前。然后就快跑吧。”
白祁安和林玉颖也晓得眼下不是眷恋的时候，两人依偎着紧了紧彼此，收起了情绪。
“你为什么要帮我？”
白祈安最后警惕的问了一句。
白祈念朝白夫人的院子努努嘴，
“还能是为什么？为了谢惟清呗。”
和白祈安推测的一样。她这个妹妹性格疯癫，随心所欲，唯一上心的就是谢惟清。
所以，今天，有执念的不止是他白祈安，还有白祈念。
他一定要娶林玉颖，而白祈念，一定要让林楚意嫁了人，杜绝掉任何一丁点隐患。
白祈念收回目光，推了推白祈安，
“行了，快走吧，小心一会儿有人过来瞧见。多带点银钱，我估计你此生再难有好日子了。”
白祈安心中畅快，不以为意大笑起来。
他牵着林玉颖快步回到卧房，脱了繁琐礼服，狠狠抓了一叠银票，逃也似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卯日高照，洒在白府门外围观人群光溜溜的额顶上。
喧闹之外，两道搂在一起的身影，渐渐引入人群，再看不见。
而院内，白祈念的目光望着后院方向停驻片刻，落在了院墙边一方土砖矮房上。
与周遭的热闹繁华不同，那矮房糊着枯草，破败萧索。墙根一棵歪脖子樟树，撒下冷冷绿茵，似有鼾声酒臭，一声声、一阵阵弥漫在婆娑响动的树荫里。
====
林楚意又做了那个梦。
鹅毛大雪，风雨飘摇。
她一身大红嫁衣，驻足大宅门外，仰头看见了偌大的“白府”二字。
她惊慌失措的沿着游廊跑啊跑，在池塘边看到了那个执剑的身影。
她依旧没有看清他的脸，但她听见，他说出的话比从前要多上一句。
他说，
“欺压百姓，瞒报官饷！残害亲邻，以死相逼！这就是你们的立业之道吗！”
他还说，
“你们白家，就不怕报应吗！”
你们白家？什么意思？
“林楚意……！”
冰冷的池水漫过头顶，林楚意瞬间惊醒。
“林楚意！”
林楚意猛然睁眼，映入眼帘的，却是谢惟清。
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凑在她的眼前。她清清楚楚的看见，他那微突的眉骨下，一双上挑眼睛陷在阴影里，眼眸黑得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林楚意一个激灵，本能的抓起手中的团扇遮住面颊。
不知为何，谢惟清似乎笑了。
他松开提在林楚意衣领上的手，立起身子。
林楚意双膝触地，渐渐回过神。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花轿上。
她想起，林玉颖说她在下禾郡也没个姐妹，要与她同坐花轿，送她出嫁。
当时，两人窝在小小的昏暗轿内，林玉颖的目光看起来晦暗不明。
但林楚意心绪畅快，根本没当回事，甚至轻轻拍了拍林玉颖的膝盖。
一张娟帕便就在这时悄无声息的压向她的唇边。一股异香扑鼻，她很快就失去意识，沉沉坠入了那个梦里。
而此刻，林楚意环顾四周，怎么像是在白府后院？
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在这里？
林楚意跪在地上，从团扇上露出一双眼睛，狐疑的瞥向谢惟清。
叫谢惟清无比清楚的看见了她额间金光晃动的凤钗。
他就知道，她一定喜欢那凤钗，她一定会戴！
谢惟清满意的勾起嘴角，
“白夫人卧病在床，我们便商量让你和祈安在白夫人屋外拜一拜，算作拜过高堂。”
他解释说。
“哦，”林楚意垂下目光。
谢惟清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是林玉颖给她下了迷药。从古至今，一个女子对另一个女子下药，无外乎就是那么几种原因。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林楚意没有多言，只是举着团扇，安静跪在台阶上，心绪不宁的等着她的夫君。原本期待无比的婚事，这么一闹，她再难打起精神。
谢惟清见状，蹲下身，伸手帮她一点一点理着膝下的裙摆，
“楚意姑娘，别怕，我既然答应了你哥哥，就一定会护着你。是我劝你来出嫁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管漂漂亮亮、安安心心的出嫁。”
平淡无波的声音落下。谢惟清眉目低垂、专注在手里的衣裙，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林楚意看着他，莫名其妙的，一颗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她想，虽然这铁面算盘对旁人冷心冷肺、不近人情，倒是个重诺之人。对林玉璟这个兄弟有情有义，对她也是。甚至舍得屈身为她理衣裙！
他说今天是个好天，今天果然就没有下雪。
他说一切都会顺利，那么一切一定就会顺利。
艳红的衣摆撒开成好看的弧度，将寂静的院子点亮。
沉默间，新郎折扇遮面，跟着白祈念走近。
谢惟清恍惚觉得那身形很陌生，细瞧去，却又想不出哪里有差错。
白祈念将新郎往林楚意身边一按，巴巴站到谢惟清身边，解释道，“哥哥不想见到你。”
谢惟清了然。
一切都与他推测的一模一样。白祈安做了正确的选择，却出于愧疚自责或者怨毒，一面都不愿见。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谢惟清长叹一声，
“罢了，行礼吧。”
他冲门内作了作揖，
“白夫人，祈安和楚意已在门外，请您见证。”
徐伶已经病得说不出话，由丫鬟喜礼代为出声，“夫人说，恭贺两位大婚之喜。”
林楚意规规矩矩磕了头，“高堂在上，我与郎君从今往后，携手相伴，扶持共生，定当相敬相爱，光耀门楣。多谢母亲成全。”
新郎该是极其气恼，全程一语不发，只跟着砰砰磕头。
俯仰之间，谢惟清嗅到了极其微弱的酒味。
他有些诧异，不过转瞬便又理解。严格说来，白祈安本就是被强迫的，他只怕是喝酒发泄了怒意，才勉强完礼，再要求他笑脸相迎恐怕难上加难。
谢惟清虽有不满、虽觉遗憾，但也知这是目前最好的结局。其他的，来日方长，白祈安本也不是冥顽不化之人。
门里，喜礼笑嘻嘻道，“夫人祝少爷夫人恩爱一生、子嗣绵延。少爷少夫人快去厅堂完礼吧。”
林楚意麻溜的自个儿撑着地面站起身，喜礼在门内说，“夫人让我给少夫人说，并非有意刁难少夫人，实在是身体欠佳，待痊愈，一定会弥补少夫人。”
林楚意浑不在意的拍拍手掌心的灰，“白夫人哪里话，身子最要紧，楚意不介意。”
谢惟清着实被她直爽的模样吓了一跳，看了半晌，竟莫名笑了出来，“怎么还叫白夫人？”
他提醒林楚意。
林楚意瞬间有些羞，
“母亲……我是说，母亲的身子最重要……”
喜礼也在门内笑，“门外的可是谢惟清谢大公子？夫人同谢大公子道谢，多谢谢大公子帮忙主持公道。”
徐伶一直没有听见白祈安的声音，很快便猜到白祈安定然又作妖了，谢惟清想必是为撮合这场婚事立下悍马功劳。
喜礼又道，
“夫人说，一会儿请少爷代为向宾客道歉，还需得麻烦谢大公子再帮衬一二。”
谢惟清本也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人，他混不在意的摆摆手，“白夫人哪里话，身子最要紧，谢某举手之劳。”
谢惟清估计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这一番举止言行和林楚意多么相仿。
而满心满眼只有谢惟清的白祈念，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异样，颇为愤愤的出声打断几人，
“婶婶，念念也在，婶婶怎么不表扬念念？”
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喜悦的气氛莫名僵住。
一阵冷风过，喜礼才又斟酌着开了口，“夫人也夸念念小姐懂事，”
她的声音收起笑意，很是严肃，
“夫人说，念念小姐跟着少爷少夫人多学学，以后一定能找一位心意相衬、恩爱有加的郎君。”
林楚意不知道白祈念对谢惟清的那些心思，只道是徐伶在嘱咐白祈念，也是在嘱咐自己，甚至笑眯眯的回头冲白祈念点了点头。
可白祈念如何不明白？徐伶这老巫婆，这是在变着法说谢惟清不喜欢她，说她和谢惟清没有可能！
白祈念当即就拉下脸来，恶狠狠的瞪了林楚意一眼，一言不发跑远了。
林楚意莫名其妙，笑了笑将这篇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