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

    “大哥可是要与嫂嫂同去?”

    白祈雄眼见着林楚意和许知安越走越远,心里有些急,不耐烦的点点头。

    白祈念扬眉笑了起来,

    “怎么的,大哥怎么突然转了性,对大嫂如此深情?”

    白祈雄口无遮拦,

    “不是深情。我没钱,跟着她有吃有喝,总比被关在家里强。”

    “难怪整个正月都不见你人。”

    白祈念笑得更大声,

    “上次不是教过你么,她嫁妆这么快就被你用光了?”

    提起这茬,白祈雄也有些泄气。他收回目光,摆摆头,

    “别提了。为了筹备父亲的祭日,她将白府收拾了一通,连带着装嫁妆的箱子也不知道搬哪里去了。”

    白祈雄被白祈念笑得害臊起来,目光不自觉怨念起来,

    “你说能怎么办?我又进不去她那屋。”

    白祈雄越是焦急,白祈念越是兴奋。她的眼中抑制不住的冒出精光,极其坦然的嗔道,

    “大哥怎么这么没用。她人是你的,钱也是你的。你一没得到她人,二没得到她财,还来怨我这个掏心掏肺的妹妹。我能怎么办?你拿不到银票金元,难道不会赊账吗?”

    白祈雄被白祈念稀里糊涂训了一顿,有些懵,反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对!我可以赊账!对对,我可是白府的长子,我娘还说以后要把白府教给我管,那可是数不尽的富贵啊,他们必须欢迎我赊账!”

    “是呀,赊的账就让你娘你媳妇帮你还,你甚至不用费心再偷拿嫁妆。”

    白祈念顺着白祈雄的话语感慨,话锋一转,又不着痕迹的打探道,

    “不过,婶婶真说了要把白府交给你?”

    白祈雄傻乎乎的沉浸在自己的畅想里,毫无防备接话,

    “当然!我娘可喜欢林楚意了,她嫁了我,自然是交给我。”

    白祈念嘴角的笑容褪了下去。

    她就是见不得林楚意过得比她好。继承白家?想都不要想!况且,她爹她娘盘算那么久的白家,怎么可能好端端的让那老巫婆交到野丫头手上。

    白祈雄因为有了赊账这个利器,满心满眼盘算着去哪里一度良宵,根本没注意白祈念的反应。

    他负了手,兴奋的往山下走,白祈念再一次拦下他,

    “等等哥哥。妹妹元宵上街偶然发现一个寻乐的好去处,不知哥哥是否感兴趣?“

    “什么去处?”

    白祈念冷冷的笑了起来,

    “赌坊。”

    ===

    林楚意和许知安回到城中时,雨雪已经停住。

    湿哒哒的水洼积聚在青石板路面上,映衬出近旁商铺未拆卸的红福字红对联。

    街上的游人较元宵已经少了很多。

    林楚意和许知安下了车轿,并肩走在街上。林楚意努力想要保持正经端庄,但还是忍不住被热闹的景象看迷了眼。

    挑着竹篮卖面人的老伯,拄着糖葫芦串蹲在墙角的青年,还有穿火红花衣的胖娃娃,抱在父母怀中,手里还一只小皮鼓。

    林楚意瞧着跟前一女娃吃糖人糊了整张小胖脸,忍不住笑出声。

    许知安一直默不作声、不紧不慢的跟着,他的目光端端注视着前方,不冷漠不热情,波澜不惊。

    他在杭州见过的繁华数不胜数,小小下禾郡,他提不起兴趣。

    于是,林楚意渐渐也不再顾及他,自顾信步闲逛起来。

    直到行到运河边一条大道,正中央的位置,许知安才终于来了精神,停步对着街边三层高的砖楼道,

    “这家铺子倒是新鲜。”

    林楚意正想着哪家铺子能得许大公子青睐,抬头一看,哦,是谢惟清家的谢氏商行。

    “这商家的小玩意儿好些都没见过。”

    许知安站在铺面门口,就着正对视线的一排壁柜点评道,

    “在下见过不少暖手炉,做成金镶玉的少之又少,这只不仅做了出来,甚至镂空刻了鱼跃龙门,真是稀奇。”

    林楚意寻着许知安的指点看去,壁柜正中央摆着一只拳头大的暖手炉,炉身浑圆莹润,就好像在发光。

    她的目光不自觉亮了亮,嘴里却冷冷道,

    “还行吧,他家做生意可不厚道。”

    “岂止还行!旁边那只炭盆也精巧,这老板眼光当属绝佳!”

    许知安选择性忽略了林楚意的贬义,夸得真心实意。

    一直守在铺子里的谢老板早就敏锐的察觉到两人,此刻正迎到门口,将许知安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兄台真是好眼光!楚意姑娘可得跟着你好好学学。”

    谢惟清本就不像下禾郡人,笑起来更是满眼纯粹。

    许知安愣了片刻,问,

    “二位认识?”

    “认识,她大哥是我同窗,我们两家相熟。”

    谢惟清一边回答,一边将许知安请进铺子,从壁橱上拿下那只暖手炉。

    他知道许知安是个大客户,出于商人本性,他热切的向许知安介绍着暖手炉的来源,目光却很诚实的时时瞟向在屋内闲逛的林楚意。

    “楚意姑娘可是在忙?元宵节都没瞧见你上街。”

    趁着许知安斟酌的空隙,谢惟清佯装不在意的试探问道。

    而林楚意因为新婚一场乌龙,对谢惟清算不得恨,却戒备很多。

    “我没上街。怎么了吗?”

    林楚意心不在焉的回答,手里拿起一斛螺黛端详,因而没有看见谢惟清一闪而过的幽怨眼神。

    “没什么,就是觉得可惜,我家铺子那几天有优惠。”

    “哦?”

    林楚意终于舍得看谢惟清一眼,

    “现在不优惠了?不优惠我就不买了吧。”

    她毫不迟疑的放下方才那斛螺黛,甚至用力往柜台里推了推。

    林楚意算的很清楚,以谢惟清的黑心程度,捡不了便宜就是吃亏!

    况且,她根本就不描眉,只是瞧着盛螺黛的高脚皿好看才想买的。可有可无。

    谢惟清却急了,赶忙出声,

    “优惠优惠!怎么会不优惠!”

    为了使林楚意相信,谢惟清只能打碎门牙往肚里吞,闷哼哼招呼顾客,

    “我们谢氏商行向来都是优惠整个正月,公子姑娘可别错过了。”

    林楚意有些狐疑,挑眉环顾一圈。

    店里瞬间聚拢好多买红眼的千金小姐,而看店的小厮丫鬟早就被谢惟清眼风杀得头都不敢抬,哪里还敢表示出半点惊诧。

    于是,林楚意便也就坦然混在人群里,乐呵呵挑了好些宝贝,又撺掇着许知安买了不少。

    结账时,林楚意还不忘同谢惟清划清界限,

    “一码归一码,你的东西物美价廉,我买你的东西,可并不代表我原谅你了。”

    她虽带着笑意,言辞却礼貌克制,看向谢惟清的目光带着警告和恼意。

    谢惟清不敢生气,反而笑开来,

    “明白明白,我一定抓到白祈安给你赔罪。”

    许知安因为得了便宜,面色也分外和善。

    只有缩在柜台角落的账房先生,看着账上血亏的数字,很不理解的皱起眉头。

    谢惟清很快收拾好铺子,盛情邀请林楚意和许知安一起吃午饭。

    开饭前,趁着许知安走开的空档,又陪笑又亏钱的谢惟清,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机会。

    他掏出林玉璟的信,很郑重的推到林楚意面前,

    “上次姑娘说的话,在下直觉是对的,却想不明白。所以寻了玉璟一起商讨,潦草写下一篇文章,还望姑娘指教。”

    上次说的话?

    哦,该是“她凭什么要匹配别人口中的好夫君”这番前卫的豪言壮语。

    但此事莫说谢惟清这个既得利益者,即使是放在二十一世纪,都很多人不理解。林楚意根本不指望谢惟清说出个所以然来。

    她垂眸看向那封“潦草”写下的文章,足足半指厚,她的嘴角不自觉抽了抽。

    而谢惟清两根食指直直压在信封角,指骨用力得泛白,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他真的在费尽心力给她道歉。

    罢了罢了,林楚意深吸一口气,抽走信封,塞进袖袋,“信我回去看,看了再说。不过,你休想用一封信糊弄我。”

    “是是,白祈安,”

    谢惟清忙不迭的接话,

    “在寻,在寻,一定提着他的脑袋来给姑娘谢罪。”

    林楚意闷哼一声,算是认可。

    谢惟清一面笑一面反复揉搓拳头,似乎也终于放下心来。

    很快,许知安回席,菜肴也跟着上桌。

    是一大锅羊肉汤。

    谢惟清解释道,

    “边城的远房表哥托人捎了羊肉来,味浓肉嫩,正适合这雪天小酌,在下料想许兄肯定喜欢。”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林楚意两眼,举杯面向许知安,

    “来,借此机会,我们两兄弟好好喝一杯。”

    方才谢氏商行里,谢惟清带着许知安一边看货一边闲谈,很快就发现彼此性格投契,兴趣相仿。眼下已经非常熟络。

    谢惟清甚至一把呼上许知安的肩膀,将他竹竿似的身子拦在臂弯。

    没想到的是,许知安非但不恼,反而很有兴致,

    “我与谢兄也算是相见恨晚,可得好好喝一杯。”

    随着许知安一杯酒落肚,他如纸面颊瞬间通红,红得瘆人,比惨白时还显羸弱。

    但许知安的目光明亮着、清醒着,他甚至抬起胳膊肘搭在谢惟清的手臂上,和谢惟清笑闹起来。

    林楚意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许知安居然是这样的人。

    她看着两人勾肩搭背的模样,惊得目瞪口呆,默默灌下一大碗羊肉汤。

    只能说,香,真香。

    谢惟清虽一直与许知安勾肩搭背喝酒,余光却一点没落下林楚意的一举一动。

    见到小姑娘专心致志喝羊汤啃羊腿,他很欣慰的放下酒杯,

    “咱们这地方,水多河鲜多,这种草原羊肉可不多见。来,许兄,多吃些。”

    谢惟清一边说,一边帮许知安林楚意一人夹了一根羊骨。林楚意小嘴塞得一鼓一鼓,再顾不上说一句话。

    谢惟清终是忍不住,垂头抵着酒杯,轻轻笑了起来。

    许知安本就生性敏感,自然瞥见了谢惟清的不同寻常。

    但他没有多言,只抿着酒顺着谢惟清的话感慨道,

    “是啊,江南多水乡。而且,村村都不同。我们杭州的水道,跟你们下禾郡的,就不一样。”

    “哦?此话怎讲?”

    谢惟清问道。

    许知安似乎对此深有心得,放下筷子,娓娓讲道,

    “下禾郡水道浅窄,多产螃蟹、泥鳅,我们杭州水道宽,水深,多产河鱼。杭州的鱼多到什么地步呢?”

    他挑眉看了看对座的林楚意,

    “根本吃不完。杭州以南有一县城,农户甚至将鱼引进水田,用来松土。没想到,阴差阳错,那鱼染上稻米香反而更加鲜美,成就杭州一道名肴。”

    一只竖着耳朵偷听的林楚意,顿了筷子。

    难道这就是二十一世纪所谓的“稻花鱼”?

    她埋头碗里,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毛。

    这点微小的动作,自然也同时落入谢惟清和许知安的眼里。

    两人一眼看出,林楚意上了心。

    许知安继续讲述时,语气不觉带上笑意,

    “我们杭州的百姓很擅长吃鱼,不同县府有不同的吃法,鱼脍渔粥鱼丸。我们每年还有捕鱼节,好多新鲜花样,楚意姑娘要是感兴趣,我可带姑娘去江南一路游览遍。”

    本就爱吃鱼的林楚意,听见这么多新鲜吃法,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目光。

    “许公子遍览山川,知晓好多。楚意得了空,一定去杭州叨扰许公子。”

    她的声音温柔有礼,一张小脸被羊汤暖得红扑扑的。

    许是林楚意炯炯目光过于亲切,操碎了心的谢惟清看得极度不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但他咽下一大口酒,全然不似他本人的戏谑声音不受控制的跳出喉咙,

    “得了吧,你要敢自个儿跑去杭州,你哥一定打断你的腿。”

    他又同许知安调侃道,

    “许兄不知道她大哥,人高马大,身强力壮。我劝你可别被这小丫头连累了,省得到时候一起挨打。”

    “哪有……”

    林楚意急了,一抹嘴角,谢惟清却不愿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接过话来,

    “行了行了,你哥信得过我。你想去哪儿跟我说,我商队遍布大江南北的,吃点亏捎带个小姑娘,也不是不行。”

    他漫不经心的看着林楚意,嘴角似笑非笑,晕开馨甜的酒渍。

    还吃点亏呢,真是给他脸了。

    林楚意只道:商人就是商人,醉了酒也是个奸商!

    她好没趣的瞪了谢惟清一眼,闷头干起饭来。

    许知安默默含了笑,也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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