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善。
俞菀柳今日被召来，心中便已有数。
眼下听得这话，心中也并不慌乱，只是径直起身，对着太后又是一见礼。
“回太后，臣妾这些日子确实查出些事情，只是不便直言，臣妾请太后允准，召尚功局秦宫正来回话。”
此事是秦宫正带着手下的人和她一并查的，照理来说自然是秦宫正来回话会好些。
只是柳宝林心中有怨，听得她如此说，便觉得只是她的托辞。
“昭仪娘娘有什么不便直言的，太后娘娘问您，您难不成也不愿回话吗？还是说，一切就是昭仪自己做的，这些日子也没能找到个替死鬼，替您背这个锅，所以这下说不出结果？”
柳宝林和李小仪出身都不高，可真论起来，柳宝林贱籍出身，要更低上不少。
故而说出的话很是粗鄙。
尤其是她怨怼俞菀柳的情况下，话更是难听了几分。
俞菀柳却并不生怒，在太后跟前，她素来会收敛几分平人的傲气。
“宝林娘子说笑了，本宫没做过的事，为何要找人顶罪？”
“昭仪既问心无愧，为何非要等到秦宫正来才说，难不成这些日子昭仪自己并没查，只是将这事丢给秦宫正，所以说不出所以然吗？”
俞菀柳见她胡搅蛮缠，再不理会，只是对太后道。
“请太后允准，召秦宫正前来，柳宝林一事，其中牵扯不小，臣妾不敢随意开口。”
太后听到这儿，自然答应。
于是便派人去六尚局传秦宫正。
不多时，秦宫正便来了长宁殿。
对着诸位嫔妃和太后一一见礼后，俞菀柳才看向她
“秦宫正，这些日子你替本宫查柳宝林小产一事，结果是什么，眼下诸位嫔妃都在，太后也想知道，召你来还就是要听个真相，你且说吧。”
秦宫正略一福身，回了个事，不卑不亢地开口
“回太后和诸位主子，奴婢奉旨替昭仪娘娘彻查宝林娘子小产一事，此事原本查出的结果是，宝林娘子并未有孕，所谓小产只是信期来了而已。”
她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皆是一惊，尤其是柳宝林。
“你胡说！”她激动地开口，“我分明是才没了孩子，你居然说我从未有孕，你查的什么案子？！还是说你和音昭仪串通一气地来害我？孩子在我腹中有没有动静我难道不知道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没有身孕？！”
她很是激动，一连串说了不少话。
而她说完后，原本惊住的众人也慢慢回过神来。
“是啊，宝林娘子怎会是假孕呢？”林贵嫔也是不信，“这有没有孩子最是容易瞧出来的，若是她真的假孕，怎会这两三个月来竟无一人发现？她的胎是尚药局的人亲自照看的，且小产之时淑妃夫人也请了尚药局的人替她诊断，当时也是说小产，并未说从未有孕。”
她说着还看向淑妃，“淑妃夫人，您说是吗？”
淑妃沉吟片刻，而后道：“的确如此，宝林随居朱镜殿，本宫也派了人照顾，先前她小产，尚药局的司医来了几个，一直照看宝林胎相的郑司医也在，当时并无人提出她是假孕。”她先是说了自己知道了，接着又续了句，“只是秦宫正是查案的老人了，这宫中还没有她查不出的真相，眼下秦宫正会这样说，想来也不是凭空捏造，只怕是有些证据，才会说出来。”
“能有什么证据？”柳宝林忿忿地道，“若果真有证据就拿出来，否则空口白牙的，难不成全靠秦宫正一张嘴来胡说吗？！”
她显然觉得对方是捏造事实。
毕竟有孕的人是她，还未小产时，她分明就能感觉到腹中孩子的存在，旁人又怎会懂这种感觉？
而一直不曾开口的李小仪，见了这阵仗心中竟生出些怯意，愈发不敢说话，只是往椅子里缩了缩，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
倒是谢昭容，听了一圈后，幽幽地开口。
“秦宫正，太后跟前，凡事讲证据，你说宝林并未有孕，那便要拿出证据来，无论是物证认证，总归要有证据。否则口说无凭，又如何能服众？”
她这话说完，上首的太后也嗯了一声。
“秦宫正，你可有证据？”
秦宫正一拱手。
“奴婢有物证。”
说着从袖中摸出份方子，捧在手中。
“此物乃尚药局郑司医所书，上写着一些药方，还写了这些的用处，是在郑司医房中找着的。”
太后因问这方子是作什么用的。
“回太后，奴婢请霍司医看过，霍司医告知奴婢，按此方敷药，能令妇人有妊娠之像，却无妊娠之实。”
简而言之，就是能假孕。
“奴婢查过，宝林娘子有孕前，曾照着这方子，在尚药局抓过几服药。”
“你胡说！”柳宝林倏然起身，“什么方子，我根本不知道！”
她说着竟起身，伸手去夺秦宫正手中的方子，秦宫正并无防备，被她一把拿走。
“什么东西，我根本不——”她原本激动的声音在看见那方子上的字后霎时哑了，“怎么，怎么是这样？”她的指尖有些颤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捏着的纸张，“这不是助孕的方子吗？怎么会这样？！”
她这模样，显然是见过那张方子的。
“昭容娘娘！”柳宝林看了那方子半晌，接着猛地抬头，一双眼死死盯着谢昭容，“这方子是你给我的，你说是有助有孕的药方，你说是你留了许久的，和我投缘才给了我！为什么，为什么秦宫正说这方子是假孕的？！”
柳宝林一句话，将原本与此事无关的谢昭容牵扯进来。
谢昭容见她形容疯癫，不由地皱眉。
“宝林娘子，本宫与你素日无仇怨，你为何如此攀咬本宫？”
她说着起身，对着上首太后一福身，“太后明鉴，臣妾不知宝林为何如此牵扯臣妾，可臣妾确实不知此事。”
比起疯癫的柳宝林，谢昭容既镇定又得体，丝毫没有因着忽然被攀扯而慌张，瞧着倒可信不少。
柳宝林见她直接否认，甚至不承认曾给过自己助孕的方子，不禁睁大了眼。
“昭容娘娘，那方子明明是你给我的，是你说你的宫女琼枝和尚药局的郑司医关系好，两人是同乡，所以郑司医替你开了助孕的方子，你怎么……”
“胡说！”谢昭容皱眉打断她，“本宫的琼枝何曾和与什么郑司医认识？那郑司医是替你照顾胎相的司医，也是陛下亲自指定的，与本宫什么干系？”
“你——”
“够了。”眼见吵吵闹闹，太后终于有些受不了，“都是天子嫔妃，如此胡乱攀扯大吵大闹，像个什么样？！”她说着叫人将倒地的柳宝林扶起，接着拿走对方手中方子，让人递上来，“我看不懂药方，想来你们也不懂。既然秦宫正和柳宝林都提到郑司医，那传他来问，自然就知道了。”
说着便吩咐人去尚药局传郑司医，结果被秦宫正拦住。
“太后恕罪。”她又是一拱手，“眼下不必去传郑司医了。”
太后挑眉，“为何？”
“郑司医他……已经亡故。”
“什么？！”这下反应最开的不是柳宝林，而是先前一直说与郑司医没关联的谢昭容，“好好的人怎么没了？！”
连俞菀柳心中也是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
她并不曾听说郑司医死了的消息。
秦宫正便道：“奴婢前几日便查到郑司医身上了，那时本是想直接传他至尚功局问话，谁知差人去尚药局，却得知他出宫采买了，想着等他回宫再找他。结果他再没回来过，后来奴婢只得在他房中翻找，找到了这方子。”
“他既不曾回宫，你又如何得知他亡故？”淑妃问。
“回夫人，宫正司查案历来讲究人证物证俱全。郑司医既是不曾回宫，奴婢便派人出宫去找，谁知如此巧，今早在朱雀门外河道见着他尸体，便叫人带回了宫中。”
秦宫正说，郑司医是酗酒过度，一时不慎落入水中溺死。
尸身被水冲到朱雀门外夹道的护城河中，泡了几日了。
“如此说来，眼下便只有物证。”淑妃道，“秦宫正在郑司医房中翻出这道方子，柳宝林又说自己先前用过的药方是昭容给的。先前的情况是说音昭仪害了宝林的孩子。原本若是郑司医尚在，还可对峙，眼下他身亡，此事便棘手了。”她说着眼神在俞菀柳和谢昭容身上各自扫了眼，“此事竟有些扑朔迷离，连昭容都被牵扯进来。”
她几句话，将俞菀柳和谢昭容都定了嫌疑。
且不说谢昭容，原本以为能直接破局的俞菀柳也不由地皱眉。
毕竟郑司医原本也是她的认证之一。
她只是没想到，对方竟会身亡，这几日她重心都在另一边，也就忽略了郑司医。
不过好在除了郑司医，她还有另外的准备。
思及此，她不顾太后落在她身上怀疑的眼神，正要开口。
“回太后，臣妾……”
“太后娘娘，我们娘娘是无辜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俞菀柳转头看去，竟是跟着她一道来的云初。
她原是安静站着，眼下见情况不利于俞菀柳，竟莽撞地冲出来，跪在地上便忙着开口。
“太后，我们娘娘没害宝林的孩子，请您明鉴！”
若是一开始，她如此也罢了，可眼下俞菀柳正是风口浪尖，死了个郑司医，便少了个人证。
云初这么一冲出来磕头，少不得叫人觉着是俞菀柳心虚了，所以她的宫女出来求情。
场面顿时愈发不受控。
俞菀柳看着鲁莽的云初，指尖不由地攥紧。
她真是后悔。
怎么就带了云初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