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殿外乱哄哄的，在闹什么？”
折月领着施容入殿时，俞菀柳确实刚醒不久。
正端了碗茶，还没喝呢，就听得殿外有动静，不一会儿便见折月入内，身后还跟着个施容。
“施容来了。”俞菀柳视线在她身上大概扫了眼，“瞧着起色好了不少，身上的伤如何了？”
施容正屈膝要见礼，听得她这么一问，略微顿了顿，便忙道。
“回娘娘，奴婢已经大好了，今日来正是来谢恩，多谢娘娘前些日子照拂。”
在李小仪那儿，她受了不少虐待，身上的伤也总是反复，因着无人能替她医治，便只能靠自己硬挨着。
这些日子在明义殿休养，又得霍司医诊治，且不似先前总会添新上伤，自然好得快些。
“伤好了便好。”看她不似先前那瘦弱痛苦的模样，俞菀柳也点点头，接着看向折月，“方才殿外是怎么了？本宫似是听见了云初的声音。”
今日不是云初当差，照着对方性子，躲懒休息才是正事，这会知道她在午睡，一般不会轻易来寝殿。
且听上去那声音似乎颇为尖锐，虽听不清在说什么，却能让人感觉到说话人的不快。
“奴婢也不太清楚。”折月回，“适才奴婢出去，便见云初和施容在殿外，似是在说着什么，奴婢便多问了句，云初只说施容没规矩，便训了她几句。奴婢想着娘娘先前说过有话要问施容，就将人带进来，云初便有些不高兴了。”
“没规矩？”俞菀柳闻言勾唇，“在本宫寝殿外高声呵斥，倒是她会做出来的。”说着转向施容，“施容你说。”
施容便又是一福身，也不说其他，只说自己错了规矩，云初是在教导她罢了。
“你倒谨慎，不肯多说一句。”俞菀柳知道她没说实话，“是怕本宫知道了会去找她对峙？”
“奴婢不敢！”施容忙道，“奴婢不敢欺瞒娘娘，云初姐姐真的只是教导奴婢规矩。”
自己的宫女什么样的俞菀柳还是心中有数的，只是这不是什么大事，施容自己也不愿闹大，她自然不会再多问。
“罢了，既如此此事便过去了。云初你性子，日后你相处久了便清楚了。她说的话也不必过于当真，本宫既留你在明义殿，你便是本宫身边的人，旁人若是非议，你听得过的听了便罢，听不过太过分的，便告诉折月或本宫，本宫自有处置。”说到这儿，她的语调带了些安抚，“先前让折月找你，你倒是豁得出去，真敢惹怒李小仪。”
若非施容令李小仪失了理智盛怒之下，在明义殿外便敢罚跪她，俞菀柳也不能如此直接且迅速地将施容抢过来。
离了明义殿，她一个先前失宠的嫔妃，想强行带走施容倒也困难。
“奴婢得了娘娘照拂，且娘娘又是要救奴婢出来，奴婢自然全力以赴。”
俞菀柳看着她微低着的头，双眸微微眯起。
救她出火坑这话，确实是折月跟她说的。
但俞菀柳这样做的首要目的，却是复宠。
施容不是蠢人，恰恰相反，就是因为她很聪明，俞菀柳才找了她，借着她来复宠。
所以她不可能想不明白这其中关窍。
眼下却只字未提，只多谢俞菀柳救她出来的事。
“你这性子，本宫倒喜欢。”半晌，俞菀柳放松下来，整个人往身后的凭几上一靠，对折月吩咐，“才睡醒有些饿了，你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折月知机，见状便知她要单独和施容谈，应了声后便行礼退下。
俞菀柳这才示意施容上前，“本宫有几个问题问你，你且一五一十地回答。”
“奴婢必定知无不言。”
俞菀柳手肘靠在凭几上，指尖撑着自己下颚，徐徐开口。
“你是本宫从花楼前救出来的，当时留你在尚书府，短短一年，你是如何入宫的？”
俞菀柳还记得，宫中第一次见对方，是在含凉殿。
听施容自己说，先前她在六尚尚服局，后来被调走去的掖庭。
六尚局的女史女官们，素来都是正经选出来的，同别处杂役宫女不同。
施容入宫前差点被卖入花楼，而后又到了尚书府，怎么也够不着入宫的条件。
“奴婢……”施容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如实相告，“奴婢是被京中的大人送入宫内的。”
“嗯？”俞菀柳来了些兴趣，“有人特意将你送入宫内？是尚书府？”
可她并未听父亲和大太太提送了人入六尚局。
施容摇头，“不是尚书府，是奴婢不知道的大人。”
她说，自己被在尚书府待了没多久就又一次要被发卖，在发卖过程中被人牙子推荐给某位大人，原是说为奴为婢做外室的，谁知对方买了她后也不来看她，只是找了老师教她礼仪规矩，学了一段时日后便将她送入宫中。
“奴婢并未见过那出钱的人，糊里糊涂便被送入宫中了，那位大人派来的人也只是说，让奴婢努力争得圣宠，待奴婢在宫中出头了，自会告知身份。”只是她不争气，不仅没出头，还从六尚局被调去了掖庭，差点又没在李小仪手上。
施容不懂，但俞菀柳是清楚的。
听了这些便猜出来了。
应是京中什么朝臣，见施容貌美，留在自己身边也可惜，不若送入宫中，若能得陛下青眼，日后于自己仕途也是助力。后宫从来不缺这样的女人，世家大族，朝臣官员，谁不想在陛下跟前多重保障？
而因为不清楚自己送入宫的人能走到哪部步，谨慎起见便先不告知身份，若对方犯了错也能不受牵连。
若得宠了，日后找法子恢复联系便是。
横竖一个从人牙子手中买回来的花楼姑娘，要控制起来也简单。
这入宫的原因知道了，便只剩下被赶出尚书府的理由了。
“方才你说在尚书府没多久就又被发卖，是犯了什么罪？”
听得犯罪，施容浑身一僵，小声替自己辩解了句。
“奴婢并未犯错……”
“那为何被发卖？”
施容是她做主留下的丫头，她入宫后，照理尚书府不应当这样对施容。
能让素来惯会做面上功夫的大太太发卖她留下的人，除了犯大错，俞菀柳还真想不到别的缘由。
施容抿唇，迟疑半晌，才在俞菀柳犹如实质般的目光中说出原因。
“……啧。”
听完对方说的，俞菀柳不耐地啧了声。
“本宫早该想到的。”
大太太便是素来佛口蛇心，平日里瞧着宽和，实则心思深沉，且容不得人。
她那儿媳便十足像极了她的性子。
俞菀柳除了嫡姐，还有一同父异母的兄长。
这二人皆为大太太所出，当初为着亲上加亲，大太太便定了本家外侄女为儿媳，也就是俞菀柳大嫂。
俞菀柳尚未入宫时，虽少与这大嫂接触，但也听得府上人说，此人面暖心冷，手段了得，容不得丈夫身边有任何女子。
施容适才说，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被说成勾引大爷，还在她房中搜出了未绣完的帕子，上绣着大爷的名字。
因着这，大奶奶原是要将她打死，大太太心善拦住了，只叫了人将她发卖出去，不得留在尚书府。
她也是这样被人看上送入宫中。
“娘娘明鉴，奴婢入尚书府后一直在您的院中洒扫，连大爷的面都不曾见过，又怎会勾引大爷？只是大奶奶和大太太并不容奴婢分辨，便将奴婢赶出府。”
“她们自然不会听你分辨。”俞菀柳冷笑。
局便是她们设的，为的便是将施容赶出府去。
二人都是一样的不容人，却又要做出个仁善的模样。
先是随意捏个错处，接着便说要照着规矩仗杀，最后再网开一面，说可以宽恕，只是不能再留在尚书府。
这一套手法，十余年前便用过。
如今还是这样。
老套。
想起当年的事，俞菀柳面色都冷了几分，施容不清楚内情，心中愈发小心，不敢随意再开口。
“罢了，如今你既入宫，以前的事就别想了。”半晌，俞菀柳收回思绪，又恢复方才的模样，“那送你入宫的人，既是要你得圣宠，眼下你留在本宫明义殿做个宫女，岂非辜负了。”
施容一听，慌忙跪下。
“娘娘恕罪，奴婢从未有媚上的心思，先前被送入宫也只没法子，如今在娘娘身边，奴婢绝不敢有二心！”
说着指天发誓，又狠狠磕了三下头。
“奴婢若是说假，天地可罚，永不脱生！”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俞菀柳甚至来不及反应，对方便已经立完誓。
“你……”俞菀柳略皱起眉，眼见对方神情坚毅，丝毫不似作假，最终也只是摆手，“起来吧，你既是这想法，日后留在本宫身边伺候便是。”
她并非用话试探施容，谁知对方竟误解了。
既如此也罢了。
原本俞菀柳是想着帮她一把的。
这后宫中，嫔妃们见了她都恨得牙痒痒，扶持个自己的人，总归好些。
只是施容指天立誓的模样，倒让俞菀柳颇为惊讶。
从对方眼神中，她真的看出了施容不想入后宫，这才最终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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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太医署。
好容易求到太医署的人，悄悄翻看了柳选侍的安胎药，又多问了几句柳选侍相关的，集草才抱着今日份的药匆匆离开。
她没发现的是，在她走后，一道身影从拐角处拐出来，很快拿起那被她翻动过的药，看了几眼后，便包着离开了太医署。
这宫女带着那包药，并未回朱镜殿，而是先绕去了清延殿。
“果真？”在听了对方说的太医署所见情景后，谢昭容勾唇笑了，“音昭仪倒是有意思。你且回去，将此事告知柳选侍，她自然知道会怎么做。”
那宫女赶忙应了，接着又匆匆往朱镜殿赶。
直到对方身影看不见了，琼枝才低声问了句。
“娘娘，事出反常，此事有些奇怪。”
好好的，明义殿的人去看柳选侍的药做什么？
“爱看便看了。”谢昭容笑意更深。
总归，这次，要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