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阿婆听了,面上笑容挂了苦色,喃喃道,“只剩三四天了呦。”

    姜芷怕阿婆心中难过,想了想,对着柳云志道,“若是有了回信。麻烦第一时间告知我们。”

    柳云志闻言,心中一动,接着问道,“不知阿婆住在哪里,若是得了消息,我让人给您送过去。”

    “ 明月镇西南,望安村。”阿婆道。

    这也是姜芷第一次听说自己住的村子名字。

    柳云志只见阿婆喊姜芷“阿芷”,他也只能跟着喊一声“阿芷姑娘”。

    却不知道她姓氏。

    柳云志不动声色的重复一遍,“明月镇西南,望安村。不知阿婆姓氏?”

    “我姓王。”阿婆顿了顿道,“你喊我王婆子就好。”

    “晚生不敢。”柳云志道,然后他状似随意问道,“那阿芷姑娘是您……”

    “我们是近邻。”王阿婆笑着道。

    “那阿芷姑娘也姓王吗?”柳云志问。

    他问的仓促且直白,阿婆觉察到了什么,抬头看姜芷。

    姜芷聪慧,见状笑道,“是阿婆的孙子,又不是我的孙子。打听我作甚。”

    柳云志忙弯腰作揖,道,“在下唐突。”

    姜芷笑了笑,道,“我和阿婆这便走了,你若是得了消息,只管往望安村里传。”

    柳云志连声应下。

    姜芷带着阿婆一路往前走,大大小小的茶楼姜芷走了个遍。也没有看到温行的踪迹。

    姜芷心中疑惑,但还是想着温行大概是没有生意做,所以又跑去了别的地方。

    王阿婆年岁大了,走了这么许久,身子骨有些受不住。

    王阿婆拉着姜芷的手,道,“不若买些豆腐青菜,尽早归家去。”

    姜芷无奈,却也知道不能让老人家过度劳累。于是两个人便一起去了菜贩跟前,认真挑选了做萝卜丸子的材料,买了一些回去。

    姜芷揣着大饼去,结果又揣着大饼回来。不禁有些担心,温行会不会因为没找着活计而饿肚子。

    这一日晚间,姜芷将饭菜温了又温。直到很晚,温行才回来。

    天黑以后外面又起了风雪,温行进屋的时候眉眼都挂着湿气。姜芷拿了干净的绢帕,认真为温行擦拭头脸。

    “三郎去了何处,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姜芷心中忐忑,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是询问还是试探。

    温行没有说话,从怀中掏出了几个铜板,递给姜芷,道,“今日就得了这么多。下工晚。也没有来得及裁红纸。明日我定记得。”

    姜芷接了那几枚铜板,还能感觉到上面残余的体温。

    “三郎去了哪里?”

    姜芷不问个明白,心里实在是不踏实。

    温行走近铜盆前,就着冷水洗了手。然后道,“早起又忘了带你给我的银子。实在是没人找我代笔。又想着不能日日亏空。所以去了茶楼后门,帮着扛茶包。本来是一天十文钱,结果掌柜的嫌我前半日不在,克扣了三文。”

    姜芷听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去捉温行的手,温行淡淡的抽了回来。安慰姜芷道,

    “有特意做的手垫,茶包又干又轻。伤不了的。”

    温行神态自然,表情真挚,以至于姜芷没有任何的怀疑。

    她将那几文钱装进怀中,扶着温行将人送至饭桌前,道,

    “赶紧吃饭。”

    温行笑着让姜芷也坐下来。夫妻二人一起吃了晚饭。

    姜芷对于今日的收入心满意足,她这样善良赤城的女子。为她夫郎今日的辛苦觉得幸福安慰,而又为他承受的辛苦觉得心疼。

    等到临睡前,姜芷找了一支烧过的细炭,又取出两只同心袋,从里面取出道观裁好的小纸。提笔将两人的生辰八字写了两遍,分别装进两只同心袋中。

    温行在一旁为姜芷举灯。他身上淡淡的松竹香气,让姜芷备觉安心。

    温行微微侧目打量姜芷。女子肌肤白皙,几日村野操劳,也遮盖不了玉华风韵。

    温行忽然淡淡出声感慨,“为何今日不是除夕呢?”

    “是不是除夕又怎么样?”姜芷将东西都装好,又将上头的束带收紧。确定里面的小纸不会掉出来。这才认真取了其中一个,往温行腰带上束去。

    “除夕好,除夕过后是初一,初一更好。”

    温行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但姜芷却莫名感觉到了温行的兴奋。

    好像对除夕和初一,充满了期待。

    姜芷手上动作不停,心思忽动。抬眼打量温行神情。

    却见他还是和往日一般,清冷矜贵。粗布棉袍也依旧俊逸出尘。

    姜芷暗自笑自己多心。辞旧迎新。哪有人会不期待新年。

    她也期待新年,也望在新的一年里能早点有一个属于她们的孩子。

    “再好,也得一天一天的过啊。”姜芷将那同心袋归拢整齐,又认真为温行整理了束腰的边角。

    “明日记得裁红纸。”

    “嗯。”

    破旧的屋舍里,小夫妻恩爱缠绵。外面风雪急骤,似乎要将整个人间包裹。

    后半夜姜芷睡不着,只趴在温行怀中。听听雪落枝头的声响,也难免会回忆起,旧时新岁,一家人是如何热闹欢喜。

    “怎么不睡?”

    温行将女子的手臂收进被子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在想以前。”姜芷没有避讳。

    “以后会更好的。”温行语气笃定。

    姜芷笑了笑,道,“现在就很好。”

    “阿芷总是不管怎样都欢喜。”温行怀抱着佳人,心中却不停地在盘算。

    “三郎不喜欢如今的日子吗?”姜芷问。

    温行顿了顿,认真道,

    “没有喜不喜欢。只是我觉得不应该如此。我生于皇室,受百姓供养长到如今。读了圣贤之书,学了帝王心术。若是甘于在此乡野陋室,不能造福百姓。岂不是愧对前些年富贵荣华的浸润恩养。”

    “可是皇室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姜芷怕温行困于如今局面,不禁出言宽解,“万般皆有定。三郎不必自咎。”

    姜芷每次劝他,都会这般小心翼翼。温行将人的纤细腰肢用力掐了,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皇室是不只他一个。

    可是非他自负,能扛起天下江山的却很少。若是六弟还在,他倒也不介意做这乡野樵夫。

    “早些睡吧。”温行将人盖进被子里,自己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姜芷困意上来,不多久便沉沉睡去。

    温行却又睁开双眼,盯着破旧的房梁,寻思着要如何才能尽快让杜白将事情办妥。

    后来的两日,温行每日里都会拿一些碎银回来。姜芷也把屋舍打扫了一番,还将过年要吃的盘子肉和扣肉大火蒸了出来。

    姜芷端了两碗去给王阿婆送,王阿婆拉着姜芷的手,苦苦絮叨,

    “还没有回信。这都几日了,还没有回信。明日便是除夕了。”

    姜芷拍了拍王阿婆的后背,道,“恒儿兄弟也不一定没有收到您的信。许是已经在回了。您别着急。若是明日不回,阿婆觉得冷清。我便领着相公来陪您。”

    王阿婆擦擦眼泪,领着姜芷来到一处竹篮前。竹篮上盖了干净的巾布。

    王阿婆将布巾打开,里面除了萝卜丸子,还有两条炸过的大鱼。

    阿婆一向节俭,如今备下的吃食却是可以算作丰盛。

    阿婆看着姜芷,道,“这鱼是村头张瘸子送给我过年吃的。我都给恒儿留下了。你说他怎么还不回来呢?”

    姜芷将自己蒸的两碗肉端过来,也放在篮子里。安慰道,“说不定,恒儿兄弟嫌弃您没有给他蒸肉呢。”

    王阿婆看着逐渐满起来的篮子,拍了拍姜芷的手,道,“好孩子。好孩子……”

    姜芷最后在阿婆的坚持下,还是端走了一碗萝卜丸子。只是看着那一碗萝卜丸子,姜芷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朝廷赋税一年重过一年,百姓们有点带油水的东西,都留着过年来吃。

    可是为了生计奔波,过年不能团圆一处的,又怎会只有王阿婆一家。

    当今圣上,最开始也是济世明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昏聩,狭隘,贪图享乐。

    天下百姓,困苦连年,怨声载道。

    这云州城就在天子脚下,王阿婆这日子也只能是勉强度日。全靠着年轻时攒下来的体己过活。

    盛世明君在哪里呢?

    姜芷忽然便想起了自己的夫郎。那天晚上,他说过,不能为百姓造福,愧对他的出身和教养。

    如果是他登临高位,姜芷觉得自己夫郎一定不会让百姓就这样过日子。

    可是如今已是穷途末路,他们每日里还在为几文钱奔波劳苦。又何谈家国天下。

    温行这一日回到家中,罕见的见姜芷没有像往常那般欢喜雀跃。

    他将买好的红纸递到姜芷面前,出声询问,

    “出了什么事?”

    姜芷托着脸望着温行,只觉得她的夫郎天下第一好。

    姜芷没有说话,只是起身伸了手,圈住了温行的脖子。

    “三郎。”

    “嗯。”

    大逆不道的话,姜芷还是说不出口,她趴在温行肩膀下面的地方。

    憋了老半天,最后还是叹息般的说了一声,“老百姓过日子怎么如此艰难。要是天下太平,百姓都能阖家团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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