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温行神色平静的看完,摇头笑道,“若是这樵夫早些说,儿臣倒省的那么多次,白白进山了。”

    建平帝也笑了一下,随即抬手,将那薄薄一纸供词轻轻举起,映上跳跃烛火,任其瞬间化作灰烬。

    温行立在一旁,沉默无言。

    建平帝却平静好似一位寻常老父,他哑着嗓子道,“行儿,父皇老了。”

    温行低头,“父皇春秋鼎盛,孩儿还需要父皇教导。”

    建平帝拍了拍温行肩膀,道,“你不需要。你很出色。”

    他的眼神忽然多了几分乞求,带着一种迟暮之人的哀哀伤感,“所以,父皇相信你,一定能好好处置焱儿。”

    温行低头,眉眼恭顺,

    “阿兄暴虐宫人,宫中人尽皆知,还有那么多臣工上表,满朝文武也都有所耳闻。若是处置轻了,怕是难以服众。若是处置重了,倒是伤了我们的本意。母后既已薨逝,不如就让阿兄去给母后守陵三年,一来彰表阿兄孝心,二来母后乃是阿兄生母,都说母子连心,想来母后在天之灵庇佑,阿兄一定会迷途知返。”

    建平帝不置可否,留下淼儿一命,已经是他最后的力量了。成王败寇,本来就是一种天命所归,他到如今,看透其中关窍,也不得不说,他的行儿,很出色。

    建平帝摆了摆手,在刘公公的搀扶下缓慢离去,留下温行一人,站在空旷无人的清仪殿。

    温行回头,看向那散落的灰烬,到如今,出来这么一张证词,凭温淼那脑袋,怕是不会这般笃定事情真相,除非,除非有人,笃定的将真相告诉了他。

    会是谁呢?

    郑杳?

    不,他们联手多年,郑杳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反水。

    那还有谁呢?

    忽然,一双眼睛浮现在温行脑海之中。在那一日的宫门外,温洵笑着与他说,“三皇兄保重,后会有期。”

    一抹笑意浮上温行嘴角,他从来不会惧怕任何对手。相反,那些隐隐欲来的危机反而让他觉得兴奋。棋逢对手,终归是一件快意之事,希望他的这位皇弟,不要让他失望。

    温行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直到所有奏折都处理完毕,温行方才去寝殿休息。

    杜白是在深夜进的宫,王妃忽然出血,蓝玉说有滑胎迹象,让杜白快马加鞭进宫来回禀温行。

    杜白一路仓皇赶路,夤夜奔驰,惊醒了刚刚安睡下来的储君。

    “你说什么?”温行少见的失措,第一次衣冠不整的出现在杜白面前。

    “王妃……王妃流了好多血。蓝玉说事关皇家子嗣,兹事体大,还请王爷回府。”

    杜白眨眼的瞬间,温行已经系好了衣袍,快步赶了出去,杜白紧随其后,道,

    “暗影和属下一起来的。”

    温行轻轻点头,神骏飞驰,也仍然难免让人心生焦灼。

    及至温行赶回王府,平日里早早安息下来的王府早已灯火通明。所有人都从睡梦中醒来,等着看命运在这一夜造就什么结局。

    温行赶回书房的瞬间,他就懊悔,自己怎么会想起来把她关在书房的。到此刻,没有他的命令,纵然她和她的骨肉都命悬一线,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做主将她先挪回后院。

    温行想着,待会儿等到一切安稳的时候,一定先把她送回他们的内宅,那里有他们这两年来所有的恩爱回忆,到时候,那些过去都让它过去,来日他们一起携手天下,安稳度日。

    温行迈步走近书房,蓝玉迎头便跪了下来,道,“蓝玉办事不利,还请王爷责罚。”

    “王妃如何了?”

    温行尽力压下自己颤抖的舌根,他很少有这般紧张局促的时刻。可是此时,他竟然感觉到了一种恐惧,那种恐惧来自己蓝玉暗沉的目光和脸色以及整个书房弥漫的浓重血腥气。

    好像她说出来的话,很快就能变成锋利刀剑,刺向他的喉舌。

    “如果祖父在……”蓝玉又低下了头。不过瞬间她又仰起了脸,道,“或者太医院的李院正。”

    温行皱了一下眉,李来福,医术在他看来,不及蓝云州的一半。

    温行喉结动了动,然后他轻轻抬了抬手,道,“杜白。”

    “在。”杜白闪身而出,恭谨谦卑。

    温行有一瞬的语塞,杜白看到他紧握的拳头,安抚般的又低声喊了一下,“王爷。”

    温行眨了一下眼睛,好像幼时杜白初见他时的无助与脆弱。

    “去,去杏安医官。让……请杜桑来。”

    温行说完,大步朝里走去。杜白领命转身,一头扎进漆黑的夜色。

    莫名的,他觉得紧张起来。好像此刻和昔年战场一样,关乎这位王爷的生死。

    温行走到了书房内侧的榻间,外面挂了翠微山水的锦缎垂帘,温行抬起手,骞帘走了进去。

    姜芷额上全是汗,身下的血比初时似乎有所缓解,蓝玉跟在后面,低声嘱咐来往的婆子们,

    “都把手捂热了再碰王妃。”

    而姜芷陷入了昏睡,苍白的一张脸,因为害喜更显瘦削精巧,此刻多了几分煞白。让温行以为她很快就要离去。

    “阿芷。”温行走了过去,轻轻在榻边握紧了姜芷的手,他喉结微动,嗓音颤抖。

    姜芷好似一片落叶,就那般安静的贴在榻上,任凭温行百般焦灼,也不肯给他一点回应。

    为姜芷清洗下身的仆妇来来往往,好似一道道利刃反复刮着他的心尖。温行连指责和训斥都说不出来,他只能安静的坐在姜芷身边,暗自期待新的转机。

    杜桑和杜柔来的时候,温行第一次觉察到欢喜。好似那一年战场亡魂无数,杜白在死人堆里抓住他的手。

    温行不见半分储君矜贵,匆忙起身相迎。

    杜桑立在门外,算着时辰。来的不早不晚。

    杜柔一脸急切,对着温行轻轻福身,便挑帘子进了里间。

    一枚小小药丸,温水送了进去。杜柔轻轻搭上姜芷脉搏,缓缓出了一口气。

    阿兄一直不愿意早来,她生怕有什么差池。万一阿芷有个三长两短,她要怎么和郑姑姑交代。

    杜桑在外面和温行喝茶,不管温行如何催促,杜桑只一句话,

    “柔儿医术不比我差,殿下请放心。”

    及至天亮,杜柔才一脸疲惫的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脸仰慕的蓝玉。

    温行迎上前去,“阿芷如何了?”

    “当无大碍。”杜柔叹了一口气,道,“让蓝玉小心守着,若是有什么情况,记得来寻我们。”

    温行却道,“王府地方宽敞,还请两位在此略作歇息。”

    杜桑道,“王爷不会想强留我们吧。说了人没事,就是没事。不信殿下可以自己进去看看。你这王府再宽敞,我们也不一定觉得舒服。”

    温行回头看杜桑,在那双异域色彩的双眸里看到了一种毫不遮掩的嘲讽。让温行觉得无端的愤怒与不安。

    “请。”略微停顿片刻,温行还是伸出了手。让客送行。

    等到二人离去,杜白进来,抱拳禀报,“王爷,丁七已经找到了蓝老爷子。催了快马,正在往回赶。”

    “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温行看了一眼低垂的门帘,觉得焦灼烦躁。

    “丁七说不眠不休,最快怕也要到明日午时以后了。”

    温行点了点头,转过头来,对着蓝玉道,“仔细守着,等你祖父回来,你再去休息。”

    蓝玉低头领命,心中却不安起来。

    祖父能看不出来其中端倪吗?

    要提前告知祖父么?

    可依着王爷的性子,若是知道了被蒙骗,岂不是要他们以死谢罪。

    蓝玉想了想,暗自咬牙。不知者无罪,这是她对祖父最后的孝心了。

    杜桑方才说了,姜芷如今的情形不易挪动。温行没有办法,只让人将一应物品都往书房里送。

    热热闹闹,天亮方才消歇。

    蓝云州是下午回来的,来不及对温行行礼,便被温行拖进来了书房。

    粉色帘帐里伸出纤细白净的手腕,蓝云州搭了帕子,认认真真诊断起来。

    不多时,蓝云州抬头看向一旁的蓝玉,问道,“你可有诊出什么异常?”

    “孙儿无能,遇事又慌张。实在有负祖父教诲。”蓝玉神色恭谨,不似作伪。

    蓝云州轻轻点了点头,道,“你年轻,有些东西没见过,怨不得你。”

    蓝玉微微低头,心中愧疚丛生,却是只能将头埋得更低,不敢吭声。

    蓝云州走出内间,看到外间的温行。龙章凤姿的矜贵王爷,罕见地多了几分憔悴,一路行来,丁七已经将事情交代的的差不多,他心中生了怜悯,但是却不得不将真相告知。

    他也年轻过,知晓世间情爱,若不得真心,便是自缚牢笼。只会让人痛不欲生。

    “阿芷怎么样了?”温行从昨日夜里,便让杜七去寻蓝云州去了,这个时节,本来也是蓝云州该回京的时候。

    “王爷请坐吧。”蓝云州反客为主,比起温行,他更像是一位主人。

    温行坐了,担忧之色却不减,蓝云州顿了顿,道,“殿下请了南宛太子看过了?”

    “事态紧急,本王不敢耽搁。”温行神情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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