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雨点一泄如注，高架桥上，一辆黑色迈巴赫疾驰而过，留下蜿蜒水痕。
夜幕深沉，天空黑云堆积，闪电将夜幕撕碎。车载蓝牙显示来电，驾驶位的男人按动耳机，右手打方向盘，电话里声音缓了片刻：“陆总，方便听电话吗？”
“说。”男人惜字如金。
那边的声音紧绷着：“和珈蓝那边的合同谈下来了，四六的分成…您看成吗？”
他声音略有些冷淡：“嗯。”
电话那头很明显松了口气，感恩戴德：“谢谢陆总。明天我就去催合同。”
秘书心惊胆战放下手机，心里默想还好还好，陆总心善，叫她保住了饭碗，不至于因为谈业务失败而惨遭辞退。
陆怀砚瞥了眼窗外的天色，高架桥上空无一人，车速逐渐加快。二十分钟后到了市内老宅，雨水渐渐变小，他没有着急下车，靠在车里，看着院墙内传过来的几丝灯光。
与此同时，聚英楼。
香衣鬓影，酒香四溢。休息室里，几个女孩在一起谈话。
“今天真是辛苦姜姜了，从早谈到晚，总算是把许龄月这个硬骨头啃下来了。”
“可不是嘛，有许龄月代言，合作方肯定也满意。对了姜姜，约好什么时候开始拍摄了吗？”
角落里的人回答：“约好了下周一。”
女孩们对视一眼：“好！”
其中一个摸了摸脸：“要我说，要是论长相，姜姜比许龄月还好看呢…”
“是呀是呀。”
女孩们艳羡的眼神投到姜明雪身上，纵然为代言人合同忙碌了几天，她的皮肤还是很好，光滑细腻，吹弹可破，脸小小的，一弯圆眼像是蓄满了水，连一丁点黑眼圈都没有，活脱脱的江南美人。
姜明雪哑然失笑：“行了，别乱说，我怎么能和人家比呢。”
那女孩笑着接话：“你要是也直播，说不定粉丝比她还多呢。”
姜明雪没有接话，把手里的合同整理好，这是她回到岚市的第一个单子，务必要完成，今晚的酒局一切已经谈妥，只等后天正式签署代言合同。
打理好一切，已经接近九点。姜明雪示意其他女孩先回家，自己接着整理文档。
接近十点，姜明雪将所有文档收录整齐，分名保存，这才起身，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拎着外衣走向电梯间。
电梯缓缓从顶楼下降，侍应生礼貌示意，按下电梯按钮。
姜明雪进电梯的一瞬间，走廊不远处有几个男人经过，其中一个不经意瞥见姜明雪的脸，呆了片刻，疾步走过来，顺着电梯即将合上的门看见了她的脸。
那人似乎是难以置信，后面的人不明所以，追上来：“怎么了？烁总？看见熟人了？”
从他们的穿衣打扮来看，不难看出是一群花天酒地的富家子，在高档酒店里看见旧情人的几率也大的多。
苏烁冷冷的哼了一声：“不是。我看错了。走吧。”
心里却笃定，那个女人就是姜明雪，她竟然回了岚市。她怎么敢回来的？
苏烁立即拨了电话，却被对方一把摁断。苏烁嗤之以鼻，继而打开微信发送消息：【大总裁，我告诉你，你绝对想不到我在聚影楼看见了谁。】
本来想吊一吊自家冷心冷情的兄弟，可苏烁是个急性子，自己哪里忍得住，看对方迟迟不回微信，打字飞快：【姜明雪！是姜明雪！你那便宜妹妹！我在吃饭的地儿看见她了。绝对是她。】
正准备下车的陆怀砚看见了三个字，浑然一僵，打开伞。
雨又下大了。
深夜里的空气充满湿意，雨水滴落在伞面，发出细微的响声，一声声绵密，如同心跳。
苏烁正期待着陆怀砚如何回复，实在是忍不住性子，一个电话甩过去：“我告诉你，你现在求我，兄弟还能告诉你她在哪里。”
陆怀砚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边苏烁被堵的哑口无言，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讪讪：“你就不好奇？不想见她？”
“不想。”
陆怀砚挂断电话。
听着电话里一阵忙音，苏烁颓然，他还等着看陆怀砚因爱生恨，在他面前演一场大戏呢。这男人，实在是太冷漠无情。
他手指头发痒，发了条朋友圈装模作样：【下大雨了。有人来接吗？】定位在聚英楼。
陆怀砚站在雨里。
陆家老宅的佣人苏妈看见隐约的人影，正要出门看看那是不是大少爷，推开门，院子里早已空无一人。
蒋芸站出来裹了裹旗袍外搭，哼了声：“有人回来吗？”
苏妈摇了摇头，有些失望：“没有。”
蒋芸明显松了口气，又自顾自的用第三个人刚好能听见的声音说：“又得说自己忙。谁不忙啊？天天在外面不着家。不知道家里人想他嘛？你说是不是啊，老公。”
蒋芸是南方人，说话一股嗲嗲的声音。年过四十，打扮的依旧花枝招展，看见陆章下楼，走了几步伸手挽住陆章的胳膊。
陆章年逾五十，早就从公司退下俩隐身二线，看了眼外面沉闷的天色，心口略微发堵。
“那孩子什么都不懂，怎么会知道大人的心思？”
父子俩关系本来就不好。经过几年前那件事后，更是如履薄冰。
“行了，先吃饭。苏妈，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今晚能不能回来。”
苏妈为难了一会儿：“先生。少爷发微信过来说公司有点事需要处理，今天就不回来了…”
蒋芸似乎又捉住了话头：“哎呦，真是大忙人。忙有多忙啊，连家都没时间回。”
她话头一转：“怀砚回不来，怀清能回。等等怀清，他刚刚忙完硕士毕业的事情，虽然忙，但是必须抽时间回家。”
陆怀清是蒋芸嫁到陆家来后生的儿子。有了儿子，蒋芸的腰杆自此以后在陆家挺得更直了。
陆怀清收了伞，环顾屋内，将礼品盒递给陆章，声音平缓：“爸。”
陆章没有伸手接，脸上没什么高兴的表情，苏妈接过来放到一旁，笑呵呵的打圆场：“该吃饭了。”
蒋芸可是不满意了，躲在小房间里吸烟，一边吸一边和儿子陆怀清抱怨：“什么意思啊？就陆怀砚是他亲儿子，你就不是了？一顿饭拉着个脸，连个笑影儿都没有。”
陆怀清推开窗户子，看着阴沉的天色。
蒋芸压低了声音抱怨：“前几年你那大哥不学无术那个劲头，还混乐团，弹什么破吉他，照那股劲儿，连大学都考不上。谁知道后来怎么就转了性，出国留学回来就成商业奇才了？你爸也是，直接就把总公司交给他了。也不怕破产！”
陆怀清很冷静：“大哥的成绩有目共睹。”
蒋芸忿忿不平：“还有前几年往我们家住的那个姑娘，叫什么来着，什么雪？她怎么突然就不住了？…”
陆怀清神情一暗，打断：“妈，行了，别吸烟了。味道大。”
蒋芸点了点头，挥了挥手散开味道：“你说的也是。别叫你爸闻见，又得说我。”
—
雨并没有停的趋势。
前面排队打车的人还有三位。姜明雪站在连廊前，看着沉闷的天色。
电话嗡嗡了几声，她按下接听键，声音细缓：“您好。对，我在聚英路门前站牌。”
等待网约车的罅隙，姜明雪撑开伞迈进雨中。清新的空气水洗过，叫人放松。
拐角处停着一辆黑车。
姜明雪以为就是这辆，站在路旁伸手拉门。迟疑片刻，她看见了黑色车身前的标志，似乎是价值不菲的商标。
姜明雪低头看手机对照车牌号，才发现并不是这辆。她充满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
车窗降下来半片，隔着雨幕与风声，姜明雪看不清车里人的神情。
就在这时，后面一辆车打着双闪靠过来。对上车牌号码后，姜明雪搭上网约车。
陆怀砚就坐在车里，盯着她。
两辆车擦肩而过。
秘书的汇报电话准时拨过来，车里的男人按下接听键。
“陆总。姜小姐目前在齐蓝公司入职。职位是项目副经理。这家公司主营中介性质的服务。姜小姐目前经营的项目是一款代言产品，经过多方面了解，合同已经签署。”
“找的谁代言？”
“日前的新晋网红，许龄月。”
“公司和珈蓝签署的那款产品，叫许龄月代言。价码翻五倍。”
秘书一怔，在代言合同即将运行开始之前挖走代言人，会给对方公司带来不小的打击。秘书并不敢多问，只简单回答：“明白。”
陆怀砚挂断电话，降下车窗。
雨丝冰凉，随着风飘进窗里。他看向窗外，冷峻的侧脸被黑暗勾勒，双眸轻阖，如同古井无波。
解开领结随手扔到一旁，微信又嗡嗡响了几声。
来自【苏烁】的语音。
【我看见你的车了！还说没关系，谁的嘴这么硬啊？原来是我们的陆总。今天晚上你本来应该回家的吧？千里迢迢穿大半个城区到这里，为什么？别告诉我为了吃饭！】
为什么？
陆怀砚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清楚，不明白，也不想去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