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意握紧衣摆,眼神微微惊恐,她和陆亦琛确实走得很近,但真的没谈,摇头轻声道:“没有的老师。”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她和刘青的谈话的声音,更煎熬。
刘青一直都是平常心,没有生气,也没有质问,靠在背椅上温声道:“本来是想把你和陆亦琛一起喊过来,但出于避嫌,就错开了。”
“行,我也就点到为止,”刘青点头笑笑,不置可否,她带了这么多年学生,能看出来简意是个实诚的孩子。
但也不能放松警惕,现在没谈,不代表过段时间不会谈,毕竟这才刚开学一个多月,“待会儿等陆亦琛过来了,我再跟你俩沟通一下,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简意对上刘青的视线,尽量平静地点头,只是目光还是不动声色地躲开了,落在地面。
好在没一会儿陆亦琛就过来了,凝滞的空气没有安静太久。
陆亦琛喊了声“报告”,在刘青的示意下进来,目光掠过垂着脑袋的简意,又不经意间挪开,稳步走到办公桌前:“老师您找我?”
刘青看向站到简意旁边的陆亦琛。
眉眼看不出情绪,心思难猜,反正没慌,也没一进来视线就黏在简意身上就是了。
和多对情侣谈话有经验的刘青心上计量,抿唇扬起笑意:“嗯,刚才我已经大致和简意说过了,最近学校里关于你俩的事儿可没少传,同学间互帮互助我不反对,但也要注意距离。”
停顿了下,发现她这个学生还是那副沉稳的模样,没半点异样,也是暗自一笑。
“陆亦琛,老师也问你一句,你俩到底谈没谈?”
陆亦琛直视刘青的目光,不知所畏地坦声道:“没谈。”
刘青拿过保温杯,轻抿一口热茶,看着办公桌纹路的视线不慌不急:“老师也不跟你们扯吃过的盐比你们喝的水都多那一套,就直说了,你们是不是以为,只要名义上没谈,其他的老师都不知道?拿你们没办法?”
简意心上一沉,笃定的语气不快不慢,却如同锋利的刀刃一样割开那万分之一的庆幸。
“青春期,有喜欢的人是一件幸运的事,可有些规矩就在那摆着,不让早恋不是说不合适,只是出于年龄,心智,和学业的综合考虑。”
刘青莞尔一笑,从她说出那句“名义上没谈”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说到核心上了。
也不耗着他们,有时候也不能说太多,太直白了反而适得其反。
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一眼,温声道:“这次喊你们过来,主要的还是想和你们家长沟通一下,正好也刚考完试,今天就先不说了,明天把你们家长喊来,一个上午,一个下午。”
清楚班主任刘青已经心知肚明,又注意到简意刷白的脸色,陆亦琛沉吟几许,一向漫不经心的颀长身影此刻也有些僵硬。
这会儿再说什么也是无力辩解而已,没必要了。
他倒没什么所谓,只是担心简意。
锋眉微蹙,心下打定主意,也不管办公室有多安静,又有多少老师看着。
也挑开了说,沉声道:“老师,是我喜欢简意,在追她,给她造成困扰我很抱歉,请家长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和她没关系。”
“砰——!”
办公室里的人齐齐看去,只见五班班主任笑得一脸尴尬,着急忙慌扶起倒了的水杯。
一边抽纸擦水,一边讪讪笑道:“不好意思啊,不小心碰到了,你们继续,继续。”
呀,真的是,吃瓜都吃不稳,五班班主任笑呵呵地强忍住直想遁地的存在感。
这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办公室这么多人,说话的只有刘青这桌,空气沉寂得可怕。
级段主任和几个班主任虽然不动声色,但都竖直了耳朵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也不是五班班主任的吃瓜,只是关心学生动向。
没再多管,刘青回头还没说什么,那边的简意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眼眶,眸光水波抖动又尽量忍着不让落下,声音软温:“老师,我也——”
“简意。”
陆亦琛忽然出声打断了简意脱口而出的话,简意要说什么他当然知道,分明害怕得要命,还要逞强。
从未有过的懊恼与揪心也在此刻汹涌而来。
简意却没理会陆亦琛话里的沉迫,而是对来回看她和陆亦琛的刘青轻声说道:“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只此一句话,谁都听明白其中的奥妙了。
刘青瞧简意那模样也不忍心,更何况另一边还有个铁了心要把人护住的,没多作犹豫就赶忙说道:“行,那就这样,回去上课吧。”
陆亦琛薄唇紧抿,还想说什么,刚发音就被已经转过身的简意低声喊住了:“陆亦琛,别说了。”
没用的,他们都还是学生。
沉默间,无力感爬上两人之间的心上,陆亦琛凝视了几许简意的侧脸和微红的眼睫,喉间滚动,愣愣地艰难应下:“好。”
出了办公室,每条走廊都有学生走动,转角那里等着好几个人,秦亦白他们一看两人出来,都止住话音,看了过来。
一瞧不对劲,想打招呼的意思也卡在喉间。
简意步子顿住,看了他们两眼,身后还有陆亦琛,不想表现出来难过让他们担心,就笑了笑说:“我先回教室了。”
然后就自顾自地走了。
徐柠晚懵了懵,忙跟了上去,“诶,意意,等等我啊!”
贺年扯着嘴角,惊讶地无声看了看走远的简意,又看了看面无表情但分明冒着冷气的陆亦琛。
竖着大拇指指了指简意的背影,朝陆亦琛扬起下巴问道:“怎么个事儿啊这?青姨怎么说?”
陆亦琛掀起眼皮瞧了眼贺年,抿了抿唇,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一声不吭地阔步越过他们回教室了。
面面相觑之下,秦亦白挥挥手,愁声道:“走吧走吧,看这样子,不好说。”
贺年and周林非:“……”
你还不如不说。
一直到下午最后一个课间,经常不见同桌人影的贺年发出了自己的疑问:“不至于吧?今天你可是一次也没往第一排跑,你这样,我还有些不习惯了。”
侧过了身试探问:“你俩掰了?”
刚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软薄本子,摸着脑袋惊颤看去,秦亦白一边在自己嘴前比了个闭嘴的手势,一边数落贺年:“会用词不会?学你的语文去。”
贺年也没懂自己说错啥了,秦亦白疯狂无声示意他闭嘴,眉毛拧成一团,想驳回。
却在无意间对上那双淡睨着他的眸子时,明白了所有,果断噤了声。
陆亦琛收回目光,心思全在第一排那道单薄的背影,手指间的笔轻点纸页,眸底若有所思。
不想让她像在办公室时那样为难,所以保持距离没去找她,再有,他不是没有觉察到简意好像生他气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
铃声一落,简意收拾好书包,想了想,还是没动,只是抱着书包安静坐在位置上。
后排早就单肩背上书包的陆亦琛见此,没再犹豫,撑在凳子杠上的腿落下,迈步走向简意。
站在讲台上,垂眸看向表情无异的简意,也不急着说话。简意也盯着桌面,没有吭声,但知道陆亦琛就在她面前。
两人都在等,等教室的同学走完。
这次的避嫌,是想为对方考虑。
最后一个走的同学随手把后排的灯关了,只给前排的两人留了灯。
陆亦琛随意活动了下站得有些麻的腿,然后蹲下,两只手臂放松展开,手肘撑在膝盖上,深邃清澈的眸子直直地看向简意。
嗓音有些发涩,“哭了?”
简意搭在书包上的手指微动,抬眼落入陆亦琛的视线,张了张嘴,“没有。”
闷闷的嗓音,显然在赌气。
陆亦琛看着眼尾染红的简意,定声直白道:“那就是生我气了。”
“是因为今天在办公室,我把你撇开了?”
一语点破,简意躲开陆亦琛的目光,在黄昏从窗边照进来的暖橙里悄然失落。
陆亦琛盯了几许,旋即忽然温声问:“害怕请家长吗?”
简意无措地轻咬下唇,长睫微颤,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妈妈。肯定反对说不定还会生气她在该学习的年纪有谈恋爱的趋向。
迟疑几瞬,还是轻点下头:“嗯。”
陆亦琛耐心十足地放缓语气:“因为知道你会害怕,所以我的本能反应就是去保护你,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对不起。”
人生第一次,陆亦琛对一个女孩认真地说对不起,即使曾经心高气傲不问对错。
简意承认,陆亦琛说“和她没关系”的时候,她怔愣的同时也很难受,但他没有说对不起的理由。
不知不觉喉中哽咽,握住书包一侧的指尖泛白,摇头道:“不是,我只是不想你一个人面对。”
顿了顿,还是艰难说出:“陆亦琛,我们好像只能这样了……”
空荡的教室静谧似夜。
不知过了多久,陆亦琛抬手擦去简意长睫上摇摇欲坠的水珠。
分明心揪得厉害,却还是不露声色地像从前那样勾起唇角,勉强又坚定。
眸底深沉,缓声道:“简小怂,别哭,我会站在你的未来里等你,你只用好好学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一直没有告诉你,在我这儿,你是可以任性的小怂,也只有你可以,但你很勇敢,以后也要勇敢地走下去,别委屈自己,也别什么都忍着,不开心了就悄悄告诉我,我偷偷给你买好吃的。”
但谁都知道,放不下只能是放不下,他们还有更远的路需要走。简意被情绪逼得满脸烧红,耳尖发热地抽噎道:“嗯,我们走吧。”
陆亦琛心上一滞,旋即嘴角浮起笑意,“好。”
还好,可以再送她回家,哪怕是最后一次。
他们去了七九街那家牛肉面馆,这一个月来了有几次,每次来都能看到痴迷书籍的老板看得入迷。
这次依旧,合上书笑眼问道:“还是老样式?”
这俩学生他都记熟了。
“嗯,”陆亦琛看向老板。
“行,”老板利落应下,又笑眯眯地说道:“你俩上次不还问我为什么总合上书吗?我想了好些天,才觉得啊,习惯合上书是因为干一件事就专注一件事,错乱了,人就容易迷,就给自己个提醒。”
简意了然,“这样啊。”
然后就跟陆亦琛去坐下等着了,说笑如常,从店里出来,已经有夜色的痕迹了。
两人沉默着走到那棵路灯晕染的大树下,陆亦琛看着莹白脸上被光线柔和万分的简意,终究还是轻声说出口:“回去吧。”
简意神情微顿,看不出情绪地轻点下头,“嗯。”
直到看着简意的身影消失在这条路,陆亦琛才黯淡下神色,被隐藏到一丝不露的消颓渐渐爬上眉梢,沉静很久,转身走远。
而陆亦琛不知道的是,他在那儿站了有多久,看似已经回家了的简意就在角落默默陪了他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