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你奔跑在一片看不见尽头的森林之中，周围的黑暗使你辨不清方向，只得一直向前跑去，尽管不停的撞到那些长相扭曲的树，也不曾有一步的停歇。

    你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长时间，只是感觉这里的太阳永远都不会升起。

    「你为什么要杀了我们」

    「你不是要好好保护月下家的吗，为什么最后却是你将这一切都毁掉」

    「月下家把最好的都给了你，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你害怕的不能自已，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慌乱。

    「殒萘，你不是最爱妈妈了吗，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妈妈的死亡呢？」

    「亲眼看到我死在面前是不是特别痛快」

    「你早就巴不得我去了对不对！」

    身后伸出几十只惨灰色的手结成网要将你包住，刺耳的尖叫声响彻整个世界，此时的恐惧感到达顶峰。

    你猛地停下脚步，那张网上长出的人脸模糊不清，可你却很清楚的明白他们是瞪着你的。

    「我还要照顾妈妈，为什么要杀了我」

    「我的家人都在等着我回家」

    「月下家百年基业都毁在了你的手里」

    「我还不想死」

    「早知如此，我们就应该在你十岁的时候就杀了你！」

    “滚，都滚开！”你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冲上去要将那张网划破。

    殷红色的血液流了一手，无论你怎么划他们都会以极快的速度长好。

    「姐姐」只见被你不停划破的那处长出一块肉瘤，它迅速成长，变成了月下熠的脸。

    「好疼啊姐姐」她的眼睛盯着你手上的那柄匕首，委屈巴巴道，「你已经用这匕首杀过我一次了，还想杀我第二次吗？」

    「这是小熠最喜欢的匕首，是姐姐送给小熠的，姐姐忘了吗」她从耳朵处伸出两只手，将你死死抱住，那张脸也脱离网的束缚，贴在你的心口处露出满嘴尖牙，「姐姐骗了小熠，小熠不再是姐姐心里最重要的人了」

    「说话不算话的人会受到惩罚，别妄想要扔掉我」

    「我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你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手捂着心脏微微喘气，似乎还没从刚刚的疼痛中抽离出来。

    “是做噩梦了吗？”旁边人轻快的声音将你还发散的意识拉回笼中。

    看到五条悟在这里，你不安的心一下子有了归属，“……五条老师。”

    “嗯呢，我在。”那人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小萘是想躲进老师的怀里痛哭吗？”

    “……你想多了。”这人怎么这么会给自己加戏。

    “是这样吗，好吧。不过小萘那时可真是把顺平吓惨了，”不正经的白毛老师反坐在椅子上，动作极为夸张的给你比划，“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里全都冒着血，七窍流血这个词真是为那时的你量身打造，老师我很久没有见过那样的场面了。”

    七窍流血啊……你摸摸耳朵，怪不得那时候感觉自己快要炸掉了。

    “所以啊小萘，”五条悟趴在椅背上，话锋一转，“你还不肯说吗。”

    你一愣，没跟上他跳跃的思路，说？说什么？

    不等你反应，他将手机扔到你旁边，“就算不愿意和我说，那你打算怎么和他们解释。”

    你盯着那一个个红色小圆点陷入沉思，上下翻了翻，除了狗卷棘，你收到了当时在场所有人的消息，都是在问月下熠的事。

    “……我没什么好说的。”你将屏幕熄灭，垂眸低声道。

    五条悟无奈摊手，“这件事我没办法帮你，你必须自己去面对。”

    “没关系，这样就可以。”

    你也没想着去面对。

    “你身上的东西会害死你的。”

    “嗯。”

    反正随时都有可能死掉，对于你来说这根本毫无意义。

    “它会伤害到别人。”

    你一顿，并没有回答前几个问题的那么果断干脆，因为你已经伤害到其他人了，事实证明，你确实控制不住它。

    “……如果我真的伤害了别人，那就请老师来了结我吧。”你声音很轻，但语气却十分坚定，“如果是老师的话，一定能非常轻松的把我解决掉。”

    “你是在害怕吗，小萘。”五条悟语气平缓，似乎早就料到了你的回答，“害怕那些被你杀掉的人，所以宁可被我杀掉也不想去面对。”

    你不做回答，五条悟也并不勉强，很随意的摆摆手，“算了算了，既然你已经做出选择，那老师也不强迫，如果哪天想通了再来找我吧。”

    五条悟对这件事的接受态度让你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和你讲话而不是质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难道说，他是理解你们家的「爱」，就像爷爷和悠仁那样。

    你刚张口要询问，就被忽然的推门动作打断，熟悉的粉毛闯了进来，“老师，你找我？”

    “悠仁来的正好，”五条悟招呼虎杖悠仁过来，“还有两个星期就是交流会，七海的课程也差不多该结束了，这段时间小萘会做你的陪练。”

    “小萘？”虎杖悠仁这才看到坐在床上的你，原本还算有活力的表情瞬间有些不自然，他回避了你的视线，慢吞吞道，“…萘也在啊。”

    感觉气氛有些不对的五条悟摸了摸下巴，试探道，“你们之前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陌生？”

    “没有。”虎杖悠仁偷偷看向你，却正与你的目光对上，急忙将视线转正，违心道，“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

    五条悟看向你。

    听到悠仁疏远的回复，你很意外的什么都没有表示，表情相当的平静，如果忽略那只不由自主掐紧被子的手的话。

    对于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你自然是能看出他的意思，而且自那晚一别，无论你给他发什么消息他都没有回过，结合现在的样子，摆明了是要与你保持距离。

    没什么好抱怨的，你在心中努力说服自己。

    是你害死了爷爷，也差点害死他，与你保持距离是应该的，现在该做的就只有平静接受。

    看了一眼门口有些踌躇的青梅竹马，你附和他刚刚的话，“嗯。”

    他那不自在的神情多到快要溢出来了。

    “那个，”你开口终结了五条悟在你俩身上来回穿梭的目光，“我还有些不舒服，陪练的事，明天再说可以吗？”

    既然觉得和你待在一起很煎熬，那还是放他离开吧。

    “当然可以。”察觉到你情绪的五条悟站起身，十分爽快的批假，“那小萘就好好休息吧，至于吃食，硝子会带给你的。”

    他打开门率先出去，叫了一声还杵在门口不动的虎杖悠仁，“走了悠仁。”

    “嗯。”看到你背对着他躺下，虎杖悠仁抿了抿嘴，终是没有与你说一句话。

    听到门被轻轻合住的声音，你睁开眼睛，扭头看了几秒那空无一人的门口，又慢慢躺了回来。

    要与你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吧，已经……无所谓了。

    看着外面的阵阵乌云，你如此想道。

    悠仁活着就是万幸中的万幸，你已经不再奢求什么，只要他还活着，你就可以完成爷爷留下的嘱托，无论你怎样，他是一定要好好的。

    且经过今天的事情，高专的人应该都会对你有些隔阂，悠仁和你保持距离，狗卷棘也已经远离你，这一切都来到了你最开始所希望的。

    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格外清晰，你将被子蒙在头顶上隔绝一切，空洞感再次席卷而来。

    对爷爷的愧疚，高层的预谋，所剩无几的药片，澄清不了的罪名，妈妈的诅咒，还有所有所有令你头疼的事情……只要你永远的睡着，这些就都不会再让你烦恼。

    而你的离开也不会给任何人带来烦恼，这样才是最好的。

    明明是躺在床上的，可身体却像是在一处巨大的漩涡中，你闭了眼，任凭心中的沉重将你挤压变形，溺毙在深海之中。

    许久，你喃喃道，“拜托，请让我合理的死掉吧。”

    *

    悠仁的实力很强，如果不是仗着你走位比较灵活，估计早就被他抓着脚踝甩到一旁了。

    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他在没做咒术师之前就已经很厉害了，西中之虎的称号可不只是说说的。

    和他这种实力强悍的人做对手，力气大还贼抗揍，时间长了八月家的弱势就逐渐展露出来，如果不用术式的话只有挨揍的份，加之肩膀上有伤，所以五条悟特批你可以用控轨和他对练。

    又一个回合结束，你将木刀放在脚边，原地坐下休息。

    左手因为刚刚接住悠仁挥下的一刀现在还止不住的颤抖，那时好像都听到木刀细微的碎裂声，你偷偷瞄了一眼站在武斗馆门口的五条悟。

    悠仁在有些方面可是比真希都厉害，让你来做陪练不太合适吧，而且你很明显的感觉到他没有尽力，你不信五条悟看不出来，但是他一直都不吭声，所以和你对练的意义是什么呢？

    “嗯，怎么说呢，”五条悟走过来，不同以往的将蒙眼的黑布摘下，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圆墨镜，“小萘是手下留情了吗，明明都有好几次机会能用控轨暴揍悠仁，怎么都放弃了。”

    “是吗？”你擦掉额头上流下的汗水，声音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我觉得时机都不太好。”

    “如果是不想伤害到悠仁所以才处处留手的话那就大可不必。”五条悟一下子戳破了你的心思，“你从来没有认真对悠仁用过术式，所以他并不了解控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如果以后遇到了和你有一样术式的人他就会很吃亏。”

    你没说话。

    “小萘，”五条悟蹲下，尽量与坐在地上抱着双膝的你平视，“你和悠仁是吵架了吗？”

    “没有。”

    “见到原本该生死两隔的故人，不是应该互相抱着痛哭然后诉说自己的想念吗，怎么你们到现在都没说过一句话啊？”

    “我们早就见过了。”看到虎杖悠仁抱着汽水回来，你撇开目光，将声音压低了一些，“早就把该说的都说完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让老师有些担心啊。”五条悟伸手在你脑袋上轻拍几下，“棘他们没问你这些天为什么不去高专了吗？”

    “……问了。”

    “那你是怎么说的？”

    “完成老师交给的任务，暂时回不去。”

    “这话倒也没错。”五条悟接过虎杖悠仁递来的饮料，贴心道，“如果小萘想他们的话，明天可以休息一天去找他们哦。”

    “不用了，”先不说他们到底想不想见你，一回去肯定会碰到月下熠，你可受不住她再往你伤口上踹一脚，“反正再过两天就会见到，不着急这一时。”

    “那就随你吧。”五条悟将已经拧开的汽水放在你旁边，有些刻意的叮嘱，“下午硝子会来给你做检查，今天就先到这里。”说着，他有意无意看了一眼旁边一直装哑巴的虎杖悠仁，起身离开了。

    既然今天的训练已经结束，你自然不用继续在这里待着，将那把木刀放回原位，你轻声道别，“明天见。”

    “……萘。”在马上要离开武斗馆的前一刻，许久没有和你搭话的少年开口道。

    你拉门的动作一停，只拉开了半面，夏季的热浪迎面扑来。

    燥热的让人想退回去把门拉上。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冷漠了好多。”虎杖悠仁捡起那瓶被你遗落的饮料，向你走了两步，“你还在生气，对吗？”

    生气？

    你觉得他这句话很莫名其妙，生什么气，你有什么资格生气？

    “我没有生气。”

    “…这样啊，”虎杖悠仁摸着后脑勺，犹犹豫豫开口，“其实，对于爷爷的那件事，我……”

    “我知道。”你将那扇门彻底拉开，门外的热流彻底黏了上来。

    夏天为什么会这么热呢，稍微动了动就会出一身黏腻的汗，不仅热，还有好多蚊子，晚上步行回高专时总会被咬一身的包，还有蝉鸣，晚上嘶吼的根本睡不着。

    你啊，真是讨厌死夏天了。

    “不用担心，我会乖乖完成爷爷留下的嘱托。”

    “嘱托？”虎杖悠仁疑惑，正要询问，却一下想了起来，“哦！是爷爷的那个视频吧，他和你说什么了？”

    原来他并不知道啊……也是，像他这样的笨蛋，如果知道爷爷让你保护他的话，一定是不接受的。

    见你许久都没有答话，虎杖悠仁脸上的笑意淡了，“不会是，让你和我一样，也要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吧。”

    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是指儿孙满堂，在医院里幸福老死吗？

    将要离别之时，身旁还有在乎的人陪着，尽管死的再痛苦也不会害怕，因为他们会拉着自己的手，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不必害怕前方的路，因为他们永远都会在。

    这个结局确实美好，只不过……你低头，忍不住自嘲的笑了。

    像悠仁这样的大好人就应该是这个结局，而你的话，

    配吗？

    杀了那么多人，你注定是要下地狱的，“没有，爷爷让我做好我该做的事情。”

    听到你的话虎杖悠仁明显是松了口气，语气也放松了许多，“我就说，爷爷怎么可能让你做这种事情。”

    毕竟……像萘这样温柔的女孩子就应该幸幸福福，受人一辈子的宠爱啊。

    “是啊，”你走出那扇门，喃喃重复着，“爷爷怎么可能让我做这种事呢，”你的声音很低，低到话都被这微不足道的风吹散在热浪之中，“他也许都要讨厌死我了。”

    你没有再理会身后的少年，一步一步的向自己的临时住所走去，少年沐浴阳光的同时，你步入了阴地。

    他会向阳而生，而你堵死了自己所有的生路，如同走向自己的住所一样，一步一步的将自己送上了和他截然不同的桥。

    你清楚这座桥危险，不仅会死，而且还很惨……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无论怎样，那个阳光的少年就应该有和他本人匹配的璀璨的一生，好人就该有好报，他值得这世间所有美好事物。

    至于你……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