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车马劳顿，越往后走，越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冷了。
自打半月前，顾莺莺就开始逐渐缩小自己的活动范围，目前主要活动区域分布在床榻上，并且还十分理直气壮地征用了朝彧的一件狐裘搭在被褥上用来保暖。
半月前过了澄州府，一路上的小镇也逐渐减少了，听云竹说，澄州府是入北之前最大的一座府城了，因此那日在州府里停了一日，零零碎碎买了一大堆衣物用品之类的，大多都是女款。
顾莺莺从盛州离开的时候方才过了中秋不久，还未至九月，而后在路上过了约摸一月有余，细细算来如今也才不过十月中旬，但沿路看去，能看见的零零散散的居民都已然换上了冬装，有些已经备好了过冬用的衣物饭菜之类的。
顾莺莺前世就是南方人，穿越来之后也生活在偏南方的地方，长这么大活了两辈子都还没见过北方的场景，因而在某一日一觉醒来发现外面纷纷散散下起了飘雪时，兴奋地就差没从车窗跳了出去。
“大惊小怪。”云竹看着一边窗户口探出来的毛茸茸的脑袋，嘀咕了一句。
“我可是南方人，没见过大雪很难理解吗？”顾莺莺随口一答，目光还黏在外头的雪景上不能自拔。
因为窗子开着，所以难免有些雪粒合着北风从窗外飘了进来，朝彧手中稳稳当当地把着水壶沏茶，瞧着一边烧着水的小炉被风吹得火苗乱飘，低声开口:“帘子放下进来。”
顾莺莺噘着嘴一脸不情愿地把脑袋伸回来，顶着一头的雪花委委屈屈地坐了回去。
“头上擦干净。”朝彧斟了杯热茶搁在面前，又拿起对面那杯冷茶轻轻倒进一旁的小桶里，重新倒了杯新茶，推到一边，“一路北去，这雪不会停，等到了地方，一年四季都有积雪，何必急于一时？”
“说是这么说，那人家不是激动嘛。”顾莺莺撑着下巴假装看不见那杯热茶。
“喝。”朝彧伸手点了点桌子。
“……”哎，难啊。
顾莺莺伸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嘬着。
“再过两日就到北城了。”云竹在外头喊了一声。
“然后呢？”顾莺莺不知他这句是什么意思。
“北城是虞国北边最后一个城府了，等过了北城，再往后去可就再也没有城镇了。”
“你要把我丢在荒郊野地？”
“……你脑子到底怎么长的？”云竹对于顾莺莺的脑回路真的十分费解。
“那不然你说这个干嘛？”
“……”云竹闭嘴，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地赶车。
顾莺莺眨巴眼，不知其所以然。
“过几天是北城除新年外的最后一个节日，倘若运气好应当还来得及赶上灯会。”
灯会？！
朝彧的话音刚落地，顾莺莺就觉得自己坐了这么些日子的屁股开始疼了，抓心挠肺地想去凑个热闹，自打她穿越过来，还没逛过这里的灯会呢。
盛州的人十之八九都瞧不起她，再加上她醒来时故事的时间线已经推进的对她而言实在是紧，等后来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被迫跟着他们主仆二人晃晃悠悠地赶路，就连沿路的城镇都很少停下来休憩，更别说逛街了。今儿个突然得到一个灯会的消息，让顾莺莺实在是心里痒痒的很。
于是顾莺莺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这次必须逛逛这所谓的灯会，哪怕……哪怕看一眼也好过失之交臂。
“那啥，公子您看……”顾莺莺搓了搓手，眨巴着眼绞着手指可怜巴巴地看着朝彧，“我能去逛逛吗？”
“想去灯会？”朝彧伸手收拾着茶具，淡淡地问。
“嗯嗯嗯。”顾莺莺麻溜地接过朝彧手里的茶具替他收拾好，又稳当当地给放进了柜子，然后一脸谄媚地蹭过去给朝彧捏捏腿。
“您看坐着这么久的车了，也该让我出去放放风吧。再者说，云竹不是说了，北城是路上最后一个府城了，公子上次不是还说要云竹去置办些东西？刚好，云竹去买东西，我去逛逛灯会，保证不浪费时间，您看行吗？”
朝彧冲她挑挑眉，也没答应也没拒绝，顾莺莺双手合十对着他拜了拜，一脸恳求。
“只怕灯会上人太多，你一个人出去逛怕是不太安全。”
“那那那……”顾莺莺着急地要命，伸手挠挠头，一时半会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出来。
朝彧垂眸捻了捻搭在膝盖上的厚毛毯，开口:“你若想去，等到了北城，你同云竹一起去置办东西，顺便逛会灯会，早些回来便是。”
顾莺莺闻言心中惊喜不已，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满脸欢喜。
果然帅哥还是人美心善的。
有了这个许诺，顾莺莺每日也不再觉得坐车累了，一天天地就撑着脑袋算着什么时候才能到北城，隔三差五地就掀开帘往外头看，可惜入目的只有一成不变的雪景。
某日刚用完午膳，顾莺莺收拾完碗筷正好奇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云竹是怎么变出一大盒热腾腾地饭菜出来的，就听见朝彧淡淡地声音:“北城到了。”
顾莺莺一惊，当下也不琢磨了，立刻蹦起来趴在窗户边掀开帘子伸着脑袋往外看——果然，比起之前一片荒芜的光景，沿路多了些许烟火气，再往前看去，不远处是一座府城，楼上的哨岗上还积着厚厚的雪，城门大开着，原本是用来驻守城墙的小兵们一个个的都拿着铲子扫帚搁那安安稳稳地扫着城门外那一块空地的雪。
进城的例行检查十分简洁，那小兵随意的问了云竹几句话，就让他们进去了，连车帘都没掀开过，顾莺莺惊奇极了。
像这种边城不是应该搜查很严格的吗？怎么比往常那些普通的府城都要随便？
“北城虽说是北边最后一个府城了，但距离边线仍有一段距离。横在边线上的是一大片山岭，就在北城往后不远，山上一年四季积雪不化，冷得很。又因着常年下雪结冰，路也难走，就连那些打猎的老手都只敢在外圈晃悠，敢往深山里面走的大多都没能走出来，因此北城对于进出管的并不是很严。”云竹带着顾莺莺去置办东西时这样向她解释道。
一行三人，顾莺莺跟着云竹走了，就留下朝彧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待在车上，顾莺莺看着仿佛像个空巢老人的朝彧，十分真挚的邀请他同去。
当然，是被毫无回转之地的拒绝了。
对此她还倍感伤心。
云竹对北城似乎十分熟悉，下了车直直地奔着店铺就去了，横竖顾莺莺也没处可去，只好跟在他后头绕来绕去，看着云竹熟练地在各个店铺里钻来钻去。
顾莺莺正看得头晕眼花，一晃眼就看见前面一个摊子上摆了个熟悉的物件，她一愣，拎起裙摆就冲到摊子前，伸手拿起那东西左右打量了一番。
好家伙居然还真是。
顾莺莺有些爱不释手。
“店家，这东西多少钱？”
“嗨呀小娘子，我也不蒙你，这玩意是我爹留下来的，我们家都没人会这个，也懒得学，就摆出来卖卖看，若是小娘子喜欢，三十文拿走算了。”那摊子老板见顾莺莺的模样打扮知道她是个不差钱的，但这玩意说到底也不值几个钱，随口说了个实在价。
顾莺莺算不来那些个钱，横竖自己从程府出来时没忘记带私房钱，便点了点头，伸手去摸自己的荷包。
……
顾莺莺拉开一看，愁眉苦脸的。
不是钱不够，是钱太多，她带的全是些银票，就连银锭子和碎银都很少，更别说这些个一文一文的大钱。
她琢磨着要不挑个最小的那块碎银给人家？
“你在这干啥呢？你要买这个？”恰好云竹此时买完了东西从铺子里出来了，正好瞧见顾莺莺看着钱袋纠结的模样。
“没带钱怎么不叫我，我就在前头店子里你又不是不知道。”云竹见她那样，只当她是遇见喜欢的东西结果没带钱，也不太注意，转头去跟店家说话，“这东西多少钱？”
“我瞧着小娘子喜欢，同她说的是三十文。”
“喏，您收好了。”云竹从钱袋里摸出三十文递给店家，看着顾莺莺还站在那里不动，便招呼着她赶紧走。
“发什么愣，你不去看灯会了？”
“看看看！”顾莺莺把荷包重新挂在腰间，抱着刚买回来的宝贝喜滋滋地跟着云竹往前头走。
“也不知你买这个做什么。”
“我自然有我的打算。”
走在前头的云竹闻言摇摇头，算了，横竖也没几个钱，买回来她是扔着玩还是摆着看都随她去，这小祖宗开心就行。
只可惜顾莺莺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转头就垂头丧气地摸上了车。
进门时朝彧还有些惊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灯会不是还未曾开？”
“灯会今年不开了。”顾莺莺外衣都没脱，沉着脸把自个儿往被子里一塞，闷闷地回答。
还没等朝彧再次询问，车门又被推开了，云竹探出个头来小声说着:“说是今年风雪来的太大，压坏了好些建筑，城里人都忙着修建屋子，没空开那灯会了。”
朝彧听完心中了然，挥挥手打发云竹出去驾车:“既然如此，还是早些上路吧，免得赶上大雪封山，连马车也上不去了。”
“……”顾莺莺伸出个脑袋来，眼圈还有些红红的。
没那么倒霉吧？
顾莺莺心中哀叹不已，但平下心细细想来确实是这样没错。
原书中就是这样写的，因为今年天气反常，引得虞国上下一片暴动，盛州商会还因此亏损了一大笔钱，愁得程复头发都急白了几根，还是顾莹莹替他想的几个主意，把资金周转开来，才算是度过了全书的第一场危机。
不过想来这也与她顾莺莺没有什么关系了，毕竟如今她也搞不清楚自己走的是那条线，想来也不是主线，应该是书中世界自我完善的某一条分支吧。
也挺好，免得卷进那些恩恩怨怨里面。
顾莺莺砸了咂舌，当初她看小说时就觉得又惊又险的，好几次顾莹莹他们就没能活着撑下来，好险是主角光环才一次次死里逃生。
她可不觉得就自个儿这个本就该要死但没死成的人能在这种水深火热、勾心斗角的斗争中活下来，这种殊荣还是让给伟大的男女主来承受吧，她就老老实实当个小老百姓，时刻铭记一个硬道理——保命要紧，活着就行。
哎。
生活不易，莺莺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