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才

    姑娘们都金贵,顶不住一会的毒日头,因此从崇福院出来,沿路都搭了顶账,出了院子走上一会,就进了园子。

    园子里天开地阔,半池荷花赏心悦目,池边娇柳环绕,路边还有几处红花也开得极好。

    林南望用手拨了拨花瓣,说:“这是扶桑吧?”

    卢兰芷见孙文英和秦妙松都没有立刻答,知道这是给她们机会,赶忙说:“正是。”

    她正要多说两句,林南望随口一句“长见识了”,又丢开它往前走了。

    八角亭建在池边的山上,位置极好,亭下一侧是碧荷,一侧是清池。这山是人力堆积而成,很矮,终究是高于平地的,因此人在亭中,依然能将美景尽览。

    四面透风,比屋里凉快。孙文英把跟着的丫头打发出去,腾出空来。

    大石桌上摆了许多吃食,林南望想起先前的事,落座时,特意朝春秧招手。

    “你来。”

    春秧和其他人一样,愣了一下,随即走了过去。林南望瞧见她的步子和裙角,又想笑。

    “你尝尝这个。”

    孙文英笑道:“我也要尝尝,常听我们家三奶奶说京里的点心好,可不能错过了。”

    秦妙松正在打量冠珠,扭头笑道:“你面前那三样,我都没吃过。南望,这是你们家带来的吧?”

    春秧听见林南望几不可闻地哼了一下,有些惊讶,但忍住了没往她脸上瞧,只埋头吃她叫自己试试的粉色点心。

    林南望看着池中央的荷花,说:“正是相思公子的方子,你也尝尝吧。”

    她转回头,问右侧的春秧,说:“这个好吃,还是那绿的……”

    春秧说:“先前的更应景。”

    林南望笑笑,走近一步,低声问她:“你就是春秧吧?”

    春秧点头,将声压得更低,说:“世孙早起在找你。”

    林南望摇头说:“他不如你。”

    这话是什么意思?春秧想不明白,也没有追问,只说:“姑娘略坐一坐吧。”

    林南望从善如流,就地坐下,其余姑娘跟着坐了。

    秦妙松说:“干坐无趣,要不,我们来行令吧?”

    林南望没接这话,孙文英就说:“先坐一坐吧,赏赏花,说不得能写几首好诗呢。”

    秦妙松比方才更高兴,望向近处一朵白荷,吟道:“面面湖光面面风,可人最是白芙蓉。分明飞下双双鹭,才到花边不见踪。?她年纪那样小时,竟能想出这么好的句子,真是难得呀!”

    林南望依旧不理,只盯着春秧,又将一碟子拿到她面前。

    春秧不饿了,但不愿意得罪人,因此又吃了,这回主动说:“内陷有浆,一咬就流。”

    “喜欢这样的吗?”

    春秧诚实地摇头,说:“吓一跳。”

    林南望总算笑了,用帕子点点嘴角,说:“我可没看出来。”

    春秧提眉瞪眼,做了个受惊的鬼脸。林南望又笑了。

    孙文英挨着秦妙松咬耳朵,提点她不要再说错话。

    秦妙松十分不解。一则外人都说林家姐妹相亲相爱,按理不该有嫉愤之意。二则她虽十分仰慕相思公子,也没忘记连同林南望一起夸赞,怎么就得罪人了?林南生的诗写得好,林南望的也不差呀,姐妹两个都是才女。她方才说那句,和二嫂子的意思是一样的,都想引林南望即兴作一首,留在这亭子上,这不是很好吗?

    孙文英也有这个意思,诸人闲坐一会,她朝杨书琴使了个眼色,杨书琴站起来说:“莲花的品行,古人诗书里,多有赞誉。我……我最喜欢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秦思薇接道:“我喜欢‘玉雪窃玲珑,纷披绿映红。生生无限意,只在苦心中?’,不知南望姑娘喜欢哪一句?”

    林南望笑笑,慢悠悠地吟诗。

    萌芽水底忧君等,

    避春离土不与争。

    碧盘捧瓣赏识盛,

    谁家诗里称粉灯。

    割尽莲米少人疼,

    起起落落是一生。

    众女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这诗是哪来的。只有春秧哭笑不得,垂眸躲着。

    秦妙松忍不住问:“这是何人所作?从没听过,倒也有些意思。”

    高洁清廉、淡雅圣洁的荷花,在这诗里,竟有些悲凉惆怅之感。且这韵律磕磕绊绊,应当不是林家两位才女所作。

    林南望忍了笑,扶着亭柱,望向湖中心,叹道:“诗为句,句为言,言出于口,谁人不可?”

    她长舒一口气,说:“有人看花有情,迎风伤怀。有人看花待果,吹风愁雨。有人见酒念故,赏月思亲。有人闻酒馋肉,看月成饼。有人春吟夏咏秋怀冬叹,有人春困夏乏秋躁冬懒。会写诗的人,天生敏而有感,思绪万千。路边一朵花,一株草,只看一眼便成了文。有人看花是花,看草是草,并非愚钝,只是天生务实。古往今来,能留下名作传世的,也只有那么些。看了几本书,赏过几回花,就要与人论个高低智愚?大可不必。”

    她抬起手,微微张开,让微风从指尖漏过,笑一声,说:“谁又比谁高贵呢?”

    “春秧。”

    春秧猛地被点名,抬头看向她。

    这无辜的小模样再次逗笑了林南望,她说:“玩点什么好?过两日就要念书了,只这点闲工夫,可不能辜负了。”

    春秧那些玩的花样,多数在王府施展不开,那日离开前,她和相送的姐姐说了几句,托她上报。方才一见亭边那布置,就知道在世子妃那通过了。

    褚懂喜欢这位林小姐,那必定不是一般的千金,况且方才那言行,倒像是跟她们一伙的。

    “我试试这个。”

    春秧走下台矶,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片,避着荷花将它甩出去。石头片在水上一点一点跳跃,飞去了远处。

    她回头,发现林南望已经学好了样,干脆利落地掷了出去。

    “头一回玩,远不如你。”

    第一次玩就能弹跳三下,已经很不错了。

    春秧笑道:“我头次玩,一挨水就沉了。”

    林南望又捡起一块,这一次石头片丢出去时更平,结果也更好,弹了五下,飞出去很远才落水。

    孙文英也下来了,捏起一块,娴熟地甩出去,笑着数完,说:“好几年没玩了,手生。”

    别的姑娘围在后方,嫌弃这样不雅观,又怕林小姐和二奶奶不悦,很是为难。

    冯丹霞第一个拿定主意,也悄悄地拿了一块,走到最边缘,用力扔了出去,可惜,她没看清要领,石头片打出很大的水花,沉了。

    林南望朝她招手,说:“你叫什么名字?过来些,让春秧教你。很好上手的。”

    孙文英起了兴致,誓要和春秧比个高低,两人你一块我一块,掷得正酣。

    “冯家丹霞。南望姑娘,身子是不是要矮下去才好?”

    “石头平着些,稍稍倾斜,你看她们俩,一丢一个准。”

    有几个跟下来的姑娘挡在她们之间,这会都要为冯丹霞让道,有些羡慕,又有些不忿。

    孙文英玩了一把好的,大笑着拍手。春秧笑着认输,抓了冯丹霞的手,调了调,松开手,示范了一下如何倾斜用力。

    冯丹霞学得认真,这一回,石头片砸了四五下才落水。她高兴,林南望拍手叫好,春秧也夸了两句。

    身后一个煞风景的声音传来:“幽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

    这话耳熟,春秧听了头皮发麻——这要不是个女声,她还以为是茂哥儿阴魂不散,跑这来说教了。

    芰荷将人送到了,还不能走,大声道:“南生姑娘,一路辛苦了,到亭子里坐坐吧。”

    孙文英见林二姑娘来了,用帕子擦了手,往上陪客去了。

    林南望看向春秧,春秧看着她,两人眼里都有笑,同时弯腰捡了一片,继续玩。

    冯丹霞玩出了一点兴致,不做他想,跟着丢。三人又往旁边移了移,小丫头很有眼色地捧了石头片跟上。

    林南生的到来,解了那些姑娘的围,她们借机重回亭子里,和秦妙松一样,围着相思公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请教。

    亭子里很快成了诗文天下。

    林南望怕身边两个不自在,笑道:“我和她玩不到一块去,从来都是各走各的。”

    春秧说:“多亏有姑娘在,我不会写诗,也不会丹青,怕是要出丑了。”

    方才林南望拦了赛诗,她着实松了口气。

    林南望笑道:“我看你做的就很不错。只是呀,怕是为世俗不容。在她们眼里,非要用上琼瑶之词,抒青云之志,又或是有司马牛之叹才算好。”

    冯丹霞停了手,直起腰说:“姑娘好胸怀!我也只会几首打油诗,这个事,当真学不来。”

    早年先生教过《千家诗》和《声律启蒙》,常布置她们写诗。方才那首就是春秧硬挤出来凑数的,被先生好一通嫌弃,但褚懂却记下了,还说给了林南望听。春秧差点臊个大红脸,但又很高兴能听到林南望方才那些话。

    不怪褚懂念着“南望姐姐”,她也和这个姐姐一见如故,生了亲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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