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幻

    卯时初刻。

    因今日乃大朝会,百官均早早起身,此刻都排在宫门口,验了身份牌,一个个鱼贯而入。

    本来安定有序的队伍,忽然一阵骚乱。

    却见赵璃风尘仆仆,高坐马上,不停扬鞭,竟骑着马越过排队一众官员,要直直闯入宫门。

    守门侍卫想要阻拦,却听赵璃高举着一份奏折扬声喊道:“本相有军国大事,需急报陛下!”

    侍卫们眼睁睁看着赵璃扬长而去。

    旁观的官员再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过盏茶功夫,不等全部官员都进到金銮殿上,就有太监来请了李延年、季元正和刑部尚书尚旻三法司的长官,长公主驸马、长乐侯严渊并兴平侯冉庆、户部侍郎缪博超等人去了偏殿单独面圣。

    留下的官员更加云里雾里,不知赵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有刻意上妆也遮挡不住眼下青黑的申屠承佑,死死闭紧嘴,一言不发。

    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晋王申屠悯担忧地望他一眼,低声问道:“十五弟这是病了?你还年幼,若病了就告假。”

    申屠承佑实在扯不出笑容,只摇摇头。

    申屠悯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凑近了点,问道:“莫非十五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申屠承佑还当时是他露了形迹,吓得连连摇头,不停道:“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申屠悯疑惑地看看他,不放心地道:“若是你身子实在不舒服,切勿强撑。”

    头一回发现晋王竟这般温柔体贴,却明知他死期将至的申屠承佑:……

    “可笑至此!赵璃你狗急跳墙,也不能这般胡乱攀咬。”也不知赵璃说了什么,竟把季元正气得破口大骂,声音之大,以至于候在大殿里的群臣都听见了。

    “攀咬?攀咬什么?攀咬谁?”众人都在心里疯狂追问,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声音大了,压过隔壁去。

    只听赵璃不紧不慢地道:“难得左都御史也有急得跳脚的一天。怎么?被本相踩到痛脚,抓到证据,再也狡辩不过去了?”

    “无耻!”季元正怒斥,“臣请陛下宣召犬子与燕园管事并谢家姐妹等人,当堂对峙。犬子与赵旭等人素无来往,绝不可能是那幕后指使之人。”

    哗!百官再也控制不住,情不自禁发出声音。

    赵璃好胆魄,竟把脏水泼到了最是严肃规整、不苟言笑,治家到严苛程度的季公身上!

    这、这难道不荒谬吗?

    就在群臣都疑惑不解时,却听有人低声道:“这才正常呢!季公子也是人,又不是圣人或者神仙,怎么会没有七情六欲?从前听说季公子如此这般,保不齐都是谣传。再说物极必反,他一直被季公这样管着,说不定就——?”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斯文败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等事,没人比这满朝文武更精通了。

    于是这样一瓢毫无根由、骇人听闻的脏水竟然也神奇地在大臣们心里泼成了!

    偏殿内,赵璃停了停,似乎刻意给了大殿里群臣消化的时间,这才又阴阳怪气地道:“谁不知道燕园总管和谢家姐妹等人都关在刑部大牢,每日由季公亲审。都审了这十来天了,还有什么口供,是季公您拿不到的?”

    “你!”赵璃胡搅蛮缠,季元正却百口莫辩。

    龙案后的申屠景一张脸沉得能拧出水。

    赵璃却还不肯罢休,又道:“我儿不仅是被挑唆的,还是给旁人做了替罪羊。他们故意挑在举子宴上把这事情挑破,就是为了蒙蔽圣听,让陛下一怒之下迁怒微臣,最好是能把微臣一并夺官去职,关入大理寺狱,由他们搓磨陷害,甚至直接来个畏罪自杀最好。”

    这这这,赵璃这是何意?

    赵璃的话说出口,满朝文武都呆住了。

    一个个心里咚咚打鼓,不知自己是否赵璃口中的“他们”?

    “赵相何出此言?”申屠景终于开口。

    “扑通!”赵璃跪下,声情并茂地道,“陛下,季元正枉为三朝元老,实乃大业第一恶贼。季元正包藏祸心,暗中拥护晋王申屠悯,意图谋朝篡位。”

    赵璃也不管他这话有多吓人,不等季元正辩驳,立刻又道:“他与晋王心腹看中燕园荒僻无人,又是皇家重地,闲人免进,最适合密谋,便定在那里密议大事。可是却碰上我儿赵旭心血来潮跑去燕园游玩。两下里撞见。可怜我儿不懂事,还当这季老贼与他是同道中人,都是来欣赏园中景色的,主动上前寒暄。这下子却惹下了大祸,从此埋下祸根。”

    赵璃声泪俱下道:“只因他二人虽知旭儿不曾听得只言片语,却仍唯恐机密泄露。这才故意安排季公子勾引旭儿,在燕园行那等抄家灭族的糊涂事。就是为了借陛下之手灭旭儿的口,顺带致老臣这些他们造反路上的绊脚石于死地啊!”

    赵璃所言每一个字都落进了大殿里百官耳中。

    百官面面相觑,纷纷疑惑他们是不是没有睡醒,尚在梦中?

    只有晋王申屠悯身形踉跄,几乎站立不住,嗷的一声叫出来,不等传报,跌跌撞撞就要奔进偏殿。

    “陛下,陛下,本王冤枉啊!本王自打就藩,从不曾回过京城,更不曾派过什么心腹归京!”申屠悯奔到偏殿门口,却被守在门口的侍卫长/枪拦住。

    申屠悯急得连声高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赵璃狗急跳墙,诬陷忠良,求陛下明鉴!”

    “臣没有,臣万万不敢!”赵璃跟着嚎叫,似乎在比谁的嗓门大。

    偏殿内传出申屠景厉声呵斥:“都住嘴。”

    申屠悯立时噤声,却不妨碍他委屈地红了眼眶。

    眼见事情已闹大,再无遮掩必要,偏殿大门这才缓缓打开。

    申屠景在太监服侍下率先走出。

    其后赵璃、缪博超,李延年、长乐侯严渊、刑部尚书尚旻、兴平侯冉庆并季元正分成三列,泾渭分明,跟随而出。

    申屠悯见赵璃还是好整以暇模样,心中气愤难平,难得硬气了回,径直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一拳就招呼到他脸上。

    哪知赵璃竟不躲不避,硬挨了这一拳。

    申屠悯感受到拳头打在肉上的触感,忽然心觉不妙,马上收手。

    可惜为时已晚。

    赵璃借着他的拳劲,扑倒在地,放声尖叫道:“不好了,晋王图穷匕见,要杀人灭口。”

    守在外面的禁军哗啦啦一下子拥了进来,不管不顾,长/枪前刺。

    站在外围的官员眼睁睁看着枪尖从自己身边擦过。

    “啊!”

    “杀人啦!”

    “天啊,晋王真的反了!”

    “别杀我,别杀我!”

    “护驾!护驾!”

    ……

    一群官低职小、只能因参加大朝会才能进殿面圣的官员因位置站得偏僻,只听见只言片语,还当赵璃喊的是晋王要谋刺皇帝,又见禁军凶神恶煞杀将进来,不去护驾,却将枪头对准官员,以为晋王勾结了禁军,要血洗金銮殿。

    小官们多资历浅,也没定力,眼瞅着要沦为炮灰,哪还忍得住?拼了命尖叫着往里面挤。

    人群一下子乱起来,好几个岁数大的老臣就这样被推挤得摔倒在地上。

    混乱中谁也听不见地上有人哀呼,你推我踩,竟当真有了些谋刺气象。

    站在排头的各部主事、紫袍大员们看着站位离皇帝“八丈远”,呆呆举着拳头,明显比他们还懵的申屠悯,情知闹了大乌龙,却还来不及呵斥那些小官,就被混乱的人群推挤得立足不稳,自顾不暇,一时间再出不得声。

    谁也不知道,场面怎么就乱了。

    “啊!陛下!”正混乱间,守在申屠景身边的大太监突然一声尖叫,声音之凄厉刺耳让混乱的人群都瞬间静止。

    变故陡生,谁都没工夫关注皇帝的情况,听见这叫声,人们不约而同望向御座上,却见那里空空如也!

    反倒是在通往御座的台阶上,趴着一个身穿龙袍的人。大片鲜血从他后心一个破洞里流出,恰好染红了后背皇袍上那双狰狞的龙目。

    而在那人脚边不足半步远处,季元正面目狰狞,高举着一把带血的匕首,看样子似乎还要再补一刀。

    时间仿佛突然静止,一切在群臣眼里都成了慢动作。

    趴倒在地的人儿身子动了动,艰难抬起了头,似乎想要躲避,而那张脸,不是申屠景是谁!

    而季元正的匕首又落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竟是赵璃飞扑上前,一头撞倒了季元正,空手入白刃,夺了他手中匕首,反手就抹了季元正的脖子。

    动作说不出的干脆利落。

    季元正的血飙射而出,溅得赵璃满身满脸都是。

    大片大片的鲜血终于打破了凝固的时空。

    “啊啊啊!”整个金銮殿都回荡着百官的尖叫。

    申屠悯彻底傻了眼,目光不敢置信地凝在季元正大开的喉管上。

    “你你你真的刺驾了?为、为什么?”申屠悯确信自己没有跟季元正勾连,那么季元正造反图的是什么?

    “嚯嚯嚯。”季元正喉管整个被割开,只能发出嚯嚯的气音,最后扑腾了两下,终于咽气倒地。

    临死之前,季元正还指着申屠悯,仿佛在说,都是他指使了自己。

    申屠悯彻底吓死了,整个人如一滩烂泥,滑倒在地。

    赵璃却挤开太监,扑到艰难翻过身的申屠景面前,大声唤道:“陛下、陛下,陛下吐黑血了!快宣御医!御医!”

    果然,群臣机械地看过去,申屠景正不停往外咳血,大口大口浓黑的血。

    申屠景竟中了毒。

    群臣再去看那把被赵璃丢在地上的匕首,果然匕首上闪着幽蓝的光,可见是淬了巨毒。

    申屠景躺在赵璃怀里,右手缓缓抬起,嘴唇翕动,似乎有话要说。

    赵璃慌忙俯下身,将耳朵凑到他唇边。

    “不不不,陛下您得天庇佑,不会有事的。季元正恶贼已然伏诛,陛下您坚持住啊!”似乎是申屠景情知命不久矣,在传遗诏,赵璃却不肯听。

    臣等想听啊!

    适才还极度恐慌的群臣这会儿却不约而同都往御座边挤去,都想听一听申屠景的临终遗言。

    “传位给荣亲王申屠承佑?”赵璃忽然大声道。

    群臣刷地回头,目光一下子全汇集在一直没有说话的申屠承佑脸上。

    申屠承佑苍白的脸上透着一抹诡异的红。他藏在衣袖里的手心都掐破了。

    成了成了,真没想到竟让赵璃办成了!

    申屠承佑心底有一个小人在疯狂呐喊,面上却只得摆出痛不欲生的表情,挤开人群,扑到申屠景身边,痛呼道:“皇兄皇兄,臣弟不能没有你。臣弟如何敢窃居帝位?”

    竟是直接演起三请三辞了。

    或许申屠景本来还有一口气在,被申屠承佑这一哭,终于右手垂落,龙驭归天。

    “陛下?陛下?”赵璃试探地把手放到申屠景鼻端,却感受不到一丁点气息。

    “陛下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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