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月

    言灼刚从剑阵出来,就收到了神秀的传音。他在里面待了一天,弟子服凌乱无比,上面还有细微的划痕,连脸颊上也沾了淡淡的血渍。他回房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比试台上找师妹和师父。

    师妹笑盈盈地坐在那里朝他招手,师父却没像往常一样懒洋洋地歪在石头上,脸色不太好看地喝茶。

    “师兄,你来得好慢!再晚一点师父茶都要喝完一壶了!师父刚刚给我讲了他输给伏羲圣女的那场宗门大比,可有意思了!”明棠站起身去拉她师兄坐下,又晃了晃茶壶,把最后一杯茶倒给言灼。

    神秀:……

    他不想再看见这个糟心的小徒弟,把茶杯随手一搁,“行了,叫你们今天来是因为下月初剑谷会开,你们俩进去挑挑剑。”去剑谷挑本命剑被他说的像去饭堂挑菜一样。

    说完,神秀就要离开,免得又被明棠戳痛处还要强装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他明明就很惊!不然也不会去扯青鸟尾巴,更不会给自己惹上两糟心徒弟!

    “师兄,有本命剑就可以下山了!我终于可以去成衣店里试衣服了!姚梨道君还给我说了好多首饰店!”明棠喜笑颜开,之前的她的衣服要么是姚家姐妹送的,要么是她去姚梨那里看图册挑的,她都没有亲自去成衣店里体验试衣服然后买买买的快乐!

    神秀离开前又被气了一次,别人的弟子下山又是除火蜈蚣,又是潜海捉多足鲨,他的弟子下山全是耗在各大成衣店,首饰店,食肆,这算什么游历!

    其他峰的弟子在炼气时期就会去剑谷寻剑,出剑谷后不日便可下山历练。因此昆仑弟子都默认去剑谷是下山的第一步。之前神秀一直不松口让他们去挑剑,也不提下山的事,如今言灼金丹将成,或许去剑谷也是个结丹的契机。

    言灼见师妹笑的开心,也弯了弯唇,又一脸严肃地说:“进剑谷以后不要和我分开。”情况未知,不稳定的因素太多了,师妹一直在他视线里,他才能放心。

    明棠自然是答应的,她已经习惯天天和师兄待在一起,无论是去哪儿,她身后都有师兄在。

    昆仑剑派的剑谷位于山脉深处,这里藏着无数名剑,都是昆仑千万年的搜寻积累。

    开剑谷这天,明棠和言灼到的时候已经有些迟,只剩下几个弟子没进去,站在谷口张望。

    明棠本来毫不在意,随着距离变近,却觉得不对劲。那几个弟子好眼熟,她想了想,不就是那天嘲讽她和她师兄的人嘛!

    “呦,这不是天衡峰的两位天才弟子吗?修行十年终于能进剑谷了呀?”

    “神秀道君的弟子自然不能与我们相比。谢师兄是不是要回山了?我听说他金丹已结,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明棠不悦地皱了皱眉,轻哼了一声。谢师兄就是谢寒光,是天玑峰的弟子,和他们同届。这位谢师兄也是极品灵体,还是天生剑骨,天赋和她师兄简直一模一样。但也是因为一模一样,言灼破例成了天衡峰第一代亲传弟子,谢寒光却去了天玑峰。再加上她和言灼一直没公开参与比试,天才弟子的名声摇摇欲坠,很多昆仑弟子都隐隐不服气。

    想到此,明棠越发不悦,那个谢寒光每次见到她都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他的同门就在旁边说着阴阳怪气的话,她真的想打他们很久了!不对,是想和同门切磋很久了!奈何神秀不许他们动手,门内也禁止内斗。

    这次她也本想装作视而不见,置之不理,言灼也直接忽视了几个人,两个人刚准备进谷,就听到更大的声音说:“你说那个明棠,这次谢师兄结金丹了会不会抛弃她的师兄转而来找谢师兄啊,毕竟这天才弟子的名头可是要换人了噢!”

    “一个十年都没筑基的废物,也配和谢师兄相提并论?谢师兄怎么会多看一眼废物呢!”

    明棠脸色变了,她从没有听过这样难堪的话,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到了重物倒地的声音,还有几声痛呼。回头只看到几个弟子飞出数米远,呲牙咧嘴地躺在地上。

    言灼用随身带的木剑一一挑飞了几人,顺便每人给了一记耳光,力道特别重,有人牙齿都被打落了。

    “别再让我听到你们议论我师妹,滚。”

    言灼脸色冷凝,深棕色的眼瞳极快地划过戾气,一抬手,木剑就回到了他的掌心。

    “你……你们等着!言灼出手重伤同门,我这就去禀告峰主!”

    “对,谢师兄会为我们主持公道!”

    几个弟子强撑着叫嚣完,捂着脸,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剑谷口。

    言灼眼中冷光未散,就听到身后师妹低低的声音,“师兄。”

    他本想安慰师妹勿要理睬那些弟子的言论,却见到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面并无沮丧难过之意。

    明棠:“下次让我出剑,师兄站在我身后就好啦!”她非得把那群整日造谣生事的弟子的牙都敲碎!谢寒光算什么,连她师兄一根手指都比不过。

    “好。”言灼见她的心情并未受到影响,心中的戾气也消失了不少,他提步往前走,自然地牵起明棠的手,“师妹,我们进谷。”

    昆仑剑派坐落在群山连绵间,这片剑谷足足占了整个剑派面积的一半。昆仑剑修寻剑后,就会随意地将剑于掷谷中,有灵性的剑会自寻地方待着。剑谷里名剑很多,并不是所有进入剑谷的人都能得到本命剑,与这里的剑无缘的弟子,会下昆仑请铸剑师为自己铸剑,也会在历练途中自己寻剑。

    两人才进谷,就被许多把剑砸了满头,具体来说,言灼被各种各样的剑围得水泄不通。

    他是天生剑骨,又有极品灵体加持,剑都想跟随强大的主人,很多名剑困在剑谷很久了,迫不及待地想出鞘见血,根骨绝佳的言灼就像一块肥美的鲜肉来到了饿极的狼群。

    明棠虽不是天生剑骨,她极品灵体的体质也吸引了不少剑,她挑剔地打量着围着她的剑,这把剑剑身太素净,不要!那把也太花里胡哨了,那么大的月灵石她自己都被刺得看不清楚了,不要!咦,这把剑好像也好看的,上面的花纹她还没见过,但她也没有那么想要…

    言灼见明棠兴致缺缺,便说:“不急,剑谷很大。”他露出一个客气礼貌的笑,朝悬停在他们周围的剑说:“我们再看看,借过。”

    感应到两人后飞速赶来的大半个山谷的名剑:……

    寻剑寻着寻着剑都跑了跟着剑狂奔的其他昆仑弟子:……

    言灼和明棠往剑谷深处走,身后跟着一堆剑。随着深入剑谷,身后的剑越来越少,到最后,一把剑都没了。明棠和言灼也感受到了此地的寂静,品级高的剑会散发剑气威慑,这里的剑气纯净又强大,看来,这把剑不仅品级高,而且脾气不好,否则其余名剑不会舍得放弃缠着两人。

    不远处是一池潭水,潭水边生长着不知名的花树,淡红色的花瓣轻轻飘落在潭水上,下一瞬就如融化般消失。

    两人相视一眼,心中防备之意渐浓,木剑被召出握在手心。

    明棠摘了一侧的耳坠,抛向了潭水。亮晶晶的耳坠径直落入了水中,并无异样。

    言灼正欲上前查探,却被明棠拉住衣角,她朝言灼摇头:“我去。”

    言灼立马皱眉:“不可。”

    正当两人僵持时,水面泛起了破浪,一个小小的漩涡出现在了潭水中央,下一刻一把剑破水而出,剑尖上挂着一枚亮晶晶的耳饰,正是明棠抛出去的那一枚。

    这把剑极其精巧,剑柄上镶嵌着粒粒宝石,一条龙缠绕在剑柄上,爪下都有一粒晶莹的海珠,像踩着一轮轮明月,剑身散发着淡淡的银光,像月色在剑身上流淌,剑身上还镌刻了繁复的图腾。言灼看不出那是什么图腾,却听见明棠轻声说:“这是月神一族的图腾。”

    月神是三重天上的神族,掌管着三重天的夜幕,上古时期龙族鼎盛时,月神还曾奉龙神为主,这把剑便是当时月神族借星宿之力锻造出来供奉龙神的。

    明棠没侧头也感觉到了言灼惊讶的目光,她满脸无辜地说:“不知道我为什么,我见到这个图案就知道了它的来历。”

    言灼:“可能是…传承记忆?”有些兽类会给自己的后代留下传承记忆,传授秘术或心法,但第一次见面时明棠连自己是龙都不知道,这个传承记忆也太…

    “不是传承记忆,这是月神与龙神的契约的力量!”一道空灵的女声凭空出现,这道声音甚至引起了山谷的回音。

    “这把剑…竟然已经生出剑灵了吗?”言灼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剑灵,生出剑灵的剑,整个修界都没几把,就连神秀的清影剑也只是通了灵性,却未生出剑灵。一把剑有了剑灵,剑主相当于多了个强大的帮手,剑灵的修为至少在合体期,也就是说,面前的这把剑,可能只凭它自己就可以把大部分修者压着打。

    “自我出世,已经过去了数十万年,上一次见到龙族,还是万年前在三重天,当时神魔混战,生灵凋敝,龙族在最后一战中伤亡惨重,几乎灭族,我的剑主,龙族的族长也已经陨落。”

    言灼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明棠,从剑灵口中知晓自己族群灭族,只盼师妹不会太难过。

    明棠能从剑灵平静的语气里,体会到浓重的悲怆与深深的寂寥,她体内的血脉的力量也涌动起来,悲伤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涌来,耳畔隐隐响起龙族的哀鸣。

    “沉寂万年,我终于再次见到了龙族,月神之力不熄,龙族生机不灭,小龙女,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剑主,这世上也唯有你可以掌控我。”

    明棠悲伤的情绪褪去,剑灵的意思再浅显不过,这世上,应该只有她一条龙了。平心而论,眼前这把剑是她目前见过最好看的,最符合龙的审美的剑,再加上这是属于龙族的剑,没有一条龙可以拒绝她。

    “好!”明棠干脆利落地伸出手,勾着她的耳珰的剑飞过来,停在她的面前,耳珰落在了她的手心,与此同时剑气轻轻割破了她的指尖,一滴血珠融进了剑身,下一瞬,剑身光华绽出,浮现了两个上古的古字,明棠轻轻念出:“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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