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雅已经捡了一大筐干牛粪，可是这还不够。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下的不大，但随着降雪而来的是大幅度的降温。储藏入冬的燃料一下子变得急迫起来，

    她要赶在大雪下下来前储够漫长冬季所需的燃料。

    这片草原上草木稀疏，牛羊停留时间短，牛粪并没有多少，再加上周围三三两两的也有其他捡拾牛粪的族人，她捡满这一筐足足花了一上午。

    她直起身子，望了望不远处的族人聚居地，帐篷上方已经有炊烟腾起。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一条并不算路的路从远方延伸到这个不大的聚居地，在这里分成若干分支，穿过一个个散落的帐篷，又汇合，从另一头延伸出去。

    听说沿着这条路一直往西，不远的一处隐秘地方驻扎着大王的营帐。

    文雅在自家帐篷前放下筐，刚直起身子，一抬头，看到远处模模糊糊似乎有一队人正沿着那条土路往这边走过来。

    等走近了，她才看清，那是一队本族士兵，正押着几个人，看装扮，那几个被押解的人也都是士兵装束，应该是战俘，西祁人。

    她知道，西祁是遥远的东边部族。跟他们不一样，西祁人不放牧，不扎帐篷，不随着季节迁移，他们种植农田，建房子，很多人终身甚至世世代代住在同一个地方。

    那个被押在最前面的西祁人貌似是个头领，尽管双手被绳索束缚住，已经成为俘虏，身上伤横累累，但仍透着倔强、不服和高傲。

    队伍走进文雅的部落，老老少少纷纷闻讯赶来，围在道路两旁，对这少见的情景议论纷纷。

    虽然身为女子应该避嫌，但文雅却对眼前发生的一幕颇为好奇。

    最终，好奇心战胜了害怕别人说闲话的心理，她站在人群中，看着被押解的俘虏从远处走来。就在这时，那个走在最前面貌似是头领的人抬起头，目光朝她所在的地方望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男人漆黑的眸子，在布满血迹的脸上显得格外幽深，那是文雅在二十年的生命里从未见过的眼神，沉静、深沉、坚定，同时又充满攻击性。

    文静倏忽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直到那队人马从自己身边走过去很久，她的神思才回到现实世界。

    队伍渐渐走远，沿着蜿蜒在部落中的小路，最后上了那条通往西边的大路。

    人们议论纷纷，一个老人说：“这怕不是要把那些俘虏押到大王那里去吧。”

    他旁边的小伙子笑了，“怎么可能，几个俘虏而已。”

    老人摇头，“我看不是一般的俘虏，最起码刚才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不是。”

    小伙子不服气，“您什么眼神儿。”

    老人长叹一声，“不管押到那里，都要倒霉咯，西祁可是咱们北梁的死对头，大王还能饶了他们？”

    接下来几天，文雅照例在天气好的时候出去捡拾牛粪。只是此时的心境却早已不是以前，只要一闲下来，她的脑海里总会出现一双眼睛，是那天的俘虏首领的。

    她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他是个西祁人。

    西祁跟北梁是宿敌，常年打仗，那个俘虏应该就是在战场上战败被俘虏的。

    她心思不在手上的活儿上面，半天下来，一起出来的小伙伴儿已经捡了一筐，她却收获聊聊。

    好姐妹郝敏过来瞅了一眼，顿时对她抛出鄙视的眼神，“文雅，你怎么回事儿，半天才捡这么一点儿。”

    文雅虽然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她向来不喜欢别人对她进行评价，她不客气地给了郝敏一个白眼儿，“要你管。”

    说完，一甩大长辫子走了。

    郝敏被噎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的这位文雅密友，向来温柔大方的草原姑娘，今天这是怎么了？像个炸药桶。

    “唉，你等等我……”

    郝敏满心不解，又心有不甘地就要追。怎奈她捡牛粪捡得快，现在已经是满满一筐，她提着一筐牛粪，无论如何是追不上前面那个人的。

    两天后，久未归的部族首领回来了。听说他是从大王那里回来的。

    首领带来了大王那边的消息，这些消息虽没有经过授意对外散播，但总是会通过各种渠道流传开来。

    人说，不久前那几个被俘虏的西祁人几乎全部被大王杀了，只留下了一个人。

    人们纷纷好奇，大王既然杀都杀了，为什么还要留下一个人，那个被留下的人是谁。

    人说，被留下的是他们的首领，就是那天走在俘虏队伍最前面的那个年青人。那个人是西祁赫赫有名的将军章朔，大王不杀他是想劝降他。

    章大将军啊，人群中有人惊呼，知道的，知道的，他可是连我们的贺兰大将军都忌惮的人。

    人群中惊呼连连。

    文雅听到了人们的议论，开始心事重重，连郝敏喊她出去捡牛粪都不愿意去了。

    郝敏以为是自己上次得罪了她，她一直记到现在。于是开始自我检讨。

    可是不久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文雅说出了让她震惊不已的话。

    文雅的眼睛望向西方，“我想去大王的营帐看看。”

    郝敏当即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文雅又重复一遍，“我想去大王的营帐看看。”

    郝敏迷茫了，“不是，你一个女人，想去大王的营帐，你去干什么？”

    “难不成……”郝敏的眼睛眯起来，露出古怪表情，“你想去给大王当妃子？”

    话刚说完，她又收到了文雅的白眼。

    文雅不是以前的文雅了，郝敏鼓起勇气过去，摸了摸文雅的额头。

    “这……没发烧啊……”

    话音未落，文雅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郝敏，你陪我一起去吧。”

    郝敏愣住，想把手抽出来，发现对方实在抓得太紧，只好放弃，“不是，你倒是告诉我，你去大王的营帐干什么？”

    文雅的嘴张了张，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她一脸诚恳地说：“我就是好奇嘛，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走出过这片地方，我想出去看看。”

    文雅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郝敏。

    可是郝敏并不买账，“不说实话我可不跟你去。”

    没办法了，文雅咽下口水，“……我想去看看那个西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