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正值冬季,秦宫上下也开始忙碌起来,为之后的祭祀做准备。好不容易送走了太祝和太宰,江宁揉了揉自己的心道,累啊,本来想要划水摸鱼的,偏偏最近事情还多了起来。

    不远处传来谈话声,江宁抬头看去,只见昌平君拿着一本册子进了嬴政的寝殿。说起来自从跟嬴政说完农书之后,吕不韦和昌平君倒是来得频繁了些。

    她猜应该是因为农书普及的事情。毕竟涉及全国上下,自然要谨慎处理。等着农书和种子还有自己的求生经验普及开来,大部分人应该不会挨饿了。

    倏然,江宁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顿住了。她在心里揣摩着全国二字,总觉得自己碰到了真相的边缘。

    现在朝堂之上依旧是反对郑国渠的呼声高,她试着分析过反对党的成分,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不喜吕不韦连带着不喜欢他的政策;还有一种是封地在修渠范围内,不满意朝廷的补偿方案的封主。

    两股势力掺杂在一起,又以辅臣之一麃公为首,所以才不好对付。

    传播农识的人是私田里出来的,他们既是许先生的弟子也是咸阳宫的人听从于王命。假设投放到封地的传授人是密探,负责寻找封主的错处,借势打压收回封地……

    江宁倒抽一口凉气,难怪昌平君没有停下对郑国渠的准备,难怪在自己提完农书普及后,吕不韦顿时笑容满面了,难怪嬴政说我帮忙了,原来他们三个早就心照不宣地准备瓦解反对势力,自己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借口下派密探。

    嘶,自己这算是无意间插手政事了。反对党又不傻,在意识到自己被包饺子后肯定能想到这个计划,到时候他们要撒气肯定找自己无名小卒。

    天灵灵地灵灵,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让麃公他们发现是我提的醒。救命,怎么越想脱身就越难啊。

    瞧着江宁皱成包子的脸,嬴政用笔杆戳了一下,声音上扬:“你这是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自己太惨了。”江宁躲开了笔杆,“心累。”

    嬴政向来洞察人心:“就算你不提。无论是我还是仲父看到了上面的内容,都会想到这个办法。”

    不一样的,江宁在心里摆出苦瓜脸。要是被人知道自己推波助澜的话,我真的有可能没命的。

    “麃公为人高傲粗狂,即便他知道你说的话,他也会觉得是仲父指使你做的。”嬴政想了想安慰道,“他总觉得妇孺孩童掀不起什么风浪。”

    江宁听出了嬴政的言外之意,他连我和母亲都不放在眼里,更不会在意你了。她眨眨眼睛心道,话虽如此,但你这安慰的话怎么怪怪的?

    然后她就瞧见了嬴政勾起的嘴角,江宁被气笑了,臭小子你故意的!

    “无人在意的王,”嬴政指了指自己,有指了指江宁,“默默无闻的女官。我们两个是一样的。”

    听着嬴政调侃的话,江宁反倒不舒服。无人在意的王,不就是任人摆弄的傀儡吗?

    随着高尧和农人们陆续启程后,私田里也就剩下江宁和许青两个旧人了。听惯了高尧的吆喝和庄宇的憨笑,冷不丁地安静下来,让人觉得有些不习惯。

    “你一直待在我这,不会影响侍奉王上?”许青放下茶杯询问。

    江宁双手撑在身后,瞧着翻地的新人们,回答:“王上派我来帮先生看管新人的。”

    “劳王上费心了。”许青笑了笑。

    白云游走在蓝天之上,绿油油的青肥被翻在棕黄色的土地中。耕牛的哞声从远方飘来,眺望远方只见一人一牛翻地,巨大的水车在他们的身后旋转,为耕地源源不断地输送水源。

    “逃避能避一时,但不能避一世。”许青忽然说道。

    江宁转过头看向许青。

    只见老者捋着胡子,神色泰然地望着农田,悠远的语调缓缓响起:“孔丘讲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我恰在二者之间,有很多事情看得明白。”

    江宁食指蜷缩,心情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你这孩子心思剔透,才学非常人所能理解,实乃不可多得之人才。但你总是藏拙,隐蔽,甚至在磨平自己的棱角,试图把自己变成一个庸人。”

    “做庸人没有什么不好的。乐天命,常知足,也不会为人所害。”江宁听到自己如此回答。

    “你这样说也是对的,脱颖而出未必是好事。”但许青话锋一转,“可你并不想变成庸人。”

    江宁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许青:“先生何出此言?”

    许青笑道:“尔非乐天知命者。”

    江宁困惑,我就想吃喝玩乐一辈子顺顺利利,怎么就不是乐天知命人了?但她也没放在心里,毕竟任何人的思想并不相同,何必做无所谓的辩论,自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就好了。

    午后的阳光分外的缱绻,沐浴在阳光中总会让人感到舒服。江宁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半眯起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温暖。不知不觉中竟也小憩了起来。

    “阿姊,阿姊!”宫人推了推她,“原来阿姊在这里,可害得我好找。”

    江宁疑惑:“找我作甚?”

    “不知道,但王上寻你应是有要事吧。”宫人催促道,“阿姊快快去书房吧。”

    这个时候嬴政应当跟几位辅臣聊国事,找我作甚?江宁想不明白,但还是起身去了书房。

    一推门,她便瞧见嬴政正兴致勃勃地盯着桌上的图纸。江宁凑近一看,竟是咸阳城的地面建筑图。

    “王上为何在看这个?”

    “你来了。”嬴政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冲淡了眉宇间的疏远,他招了招手,“快来帮我选一处宅邸。”

    “宅邸?”江宁更加疑惑了,好端端的,选宅子作甚?难道是给有功之臣的赏赐?

    嬴政:“纲成君蔡泽传信会咸阳,说他促成了秦燕结盟一事,不日便要跟丹一起启程到咸阳来。我不想让丹住在传舍中,所以想在咸阳中选一座宅邸供他居住。宁你也认识丹,了解他的心性,来跟我一起选一选他的宅邸。”

    听闻邯郸故人要入秦,江宁很是惊喜。当年在邯郸燕丹是唯一雪中送炭之人,如今他来秦国,自然要好生招待。这算是这些天以来最让人开怀的消息了。

    两人刚选好燕丹的住址,寺人前来通传:“王上,吕相、麃公、王、蒙两位上将军求见。”

    江宁和嬴政对视一眼后,嬴政叫寺人请人入室,而她赶紧收拾起图纸。一国之君给他国太子选住处,听起来有损威严,还是不要这群人唠叨为好。

    在江宁把图纸塞进架子上时,她忽然想到晚自习借着互相讲题的工夫,跟同学聊八卦时的紧张感。

    她嘴角微微勾起,这算不算另类的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开小差。

    “拜见王上。”四道声音瞬间填满了整个宫室。

    她偷偷瞄了一眼四人,吕不韦还是那副精明的样子,只不过修长的身躯与三位武将比起来还是有些单薄。

    嬴政示意四人落座,江宁带着宫人为四人奉茶。

    待众人坐定后,嬴政询问:“不知仲父和三位将军前来所为何事?”

    吕不韦:“臣得从邯郸处得来消息,赵王逼走了大将廉颇。事关重大,故此请王上和三位将军讨论。”

    “母亲可知晓此事?”嬴政尚且不能亲政,故而在议论国家大事的时候,太后必须到场。

    “太后偶感风寒,如今正在休养。她言,此事由王上与我等相商便可。”吕不韦解释。

    江宁默默吐槽,我看是赵姬偷懒,你顺势拿权吧。

    “原来如此,是寡人疏忽了。”嬴政面色如常,一点也看不出被吕不韦架空的不悦。他又问道:“不知诸位对于此事有何想法。”

    “臣以为应趁此时攻打赵国君臣不合攻打赵国。”麃公第一个发言,扑面而来的杀气让江宁忍不住地抖了抖。

    吕不韦:“恐怕不妥。现下廉颇虽然驱逐乐乘,自己又奔逃大梁,但赵国境内尚有李牧。况廉颇只是一时气急,终究是故土难离。若赵国有危赵王招他回去,他定会回去救赵国于危难之间。”

    “呵,说打是你说不打也是你。好话坏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去了。”麃公冷笑。

    吕不韦面带微笑:“只是讨论而已。我也不过是分析而已。”

    麃公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得浑身发抖。

    此前江宁觉得朝堂上的唇枪舌剑会很高大上,如今一听跟吵架也没什么区别。江宁颇为同情地想着,真是辛苦你了小陛下,要从口水仗里找到一些关键的内容。

    蒙骜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吕不韦和麃公的对峙。他道:“既然暂不可攻赵,不如攻魏。一可震慑魏王,令其怀疑是廉颇引来灾祸,不肯重用廉颇;二来魏国卷城土地肥沃人口众多,又临近黄河,若为秦地当有所用。”

    嬴政小幅度地颔首,看样子是很赞同蒙骜的话。

    吕不韦:“上将军所言甚是。王龁上将军以为如何?”

    一直沉默的王龁颔首曰善。

    麃公咋舌:“既然已经商议好了,又何须来问我的意见。当真是多此一举。”

    “怎么会?麃公能征善战是为秦国勇士,攻取卷城一事还得劳烦麃公。”吕不韦面带笑容说话得体,让人寻不出错处。

    “不过将军切莫忘记,不可斩首。”

    江宁闻言眉心一跳,等等,麃公这种性格不是越提醒越能激起他的逆反心理吗?还是说……吕不韦就是想让麃公犯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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