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

    格林的大脑飞快地旋转起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选择有多么的错误:观众席是前低后高的,自己往前一滚,则无论怎么躲,都会暴露在木偶公主的视线范围里。

    格林闭上眼睛准备等死,然而木偶公主却似乎并没有下一步的行动。

    他重新睁开眼睛,看到木偶公主的嘴巴一动一动,像是在说着什么。

    响彻整个剧场的飘渺的童谣停了下来,变成了一个雀跃的女童声:“嘻嘻,第一轮结束。第二轮捉迷藏游戏,马上就要开始咯~准备好了吗?十、九、八……”

    格林猛地想起,守则后面,的确有这么一条,“你只有三次机会,请珍惜。”

    看来这一次的躲藏失败,并不会马上让他陷入危险。

    而且,在十秒的倒计时内,木偶公主还不能有下一步的行动。

    格林大口地呼吸,果断地掉头,拼尽全力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直到消失在木偶公主的视线里。

    **

    安迪决定不再在原地待着。

    一来是他内心一直弥漫着一股焦躁不安的情绪,二来他确实想为格林做点什么。

    紧紧关闭的剧场散发出幽暗的气息,叫人不敢靠近。

    安迪便开始绕着剧场踱步,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缝隙可以让自己窥探一下里面的情况。

    越往里走,阴冷的气息越是浓郁。

    忽然,刚刚开始一直诡异地唱着的童谣声停止了,约莫过了半分钟,又重新响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安迪连忙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那一本员工守则,就着昏暗的灯光,仔细地查阅着。

    除了刚刚入职的那一段时间,其他时候他压根儿就没打开过这本册子。

    纸页已经有些泛潮了,他翻了半天才翻到自己要找的那一页。

    第六条的守则后面,还写着一行小字,“你只有三次机会,请珍惜。”

    “看来,格林刚刚已经被找到一次了。”安迪盘算着刚才的情形喃喃自语道,心事重重地合上员工守则。

    “不行,格林一个人在里面,实在是太孤立无援了。要是有什么地方,能让自己看到里面的情况就好了……”

    这么念叨着,一个想法如闪电般地划过他的脑海。

    他知道什么地方能让自己看清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安迪匆匆地把员工守则往口袋里一塞,朝着剧场最顶端的控制室跑去。

    ——

    控制室位于二层看台的后方,用来遥控音响、灯光等等舞台设施。

    由于里面有一些比较贵重的设备,平时控制室的门都被牢牢地锁着,老式的锁头已经落了灰。

    此时此刻安迪顾不了那么多了,抬脚就是一踹。

    “砰——”的一声,门应声而开,一股灰尘混合着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安迪被呛得直咳嗽,还是捂住鼻子大步地走了进去。

    控制台上,一台看上去已经很老的音响设备正在运作着。屏幕上显示的,竟然是文件名为《捉迷藏》的音频,进度条已经播放了50%。

    这是……《捉迷藏》的背景音乐录音带?也就是说,现在响彻整个剧院的捉迷藏的音乐,完全是不知名的东西在播放?

    安迪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他顾不上管这些,快步走到玻璃窗前,朝里面观察起来。

    和他预想中的一样,通过控制室的观察窗,整个剧场内部一览无遗。

    虽然光线很暗,安迪还是可以隐隐地看到一个僵硬地移动着的身影——木偶公主。

    她的腿被线吊着,高高地抬起,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两只手在空中架着,活像一具僵尸。

    安迪的心里滚过一阵恶寒。

    此类都市传说,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而且这木偶公主的身形实在和真人无差,动作却又偏偏刻板得诡异,叫人看了心里发毛。

    安迪强打起精神,开始仔细搜寻格林的身影。

    他不敢轻易地开关灯光,生怕暴露了格林的行踪。只得眯起眼睛,一排一排地找过去。

    空灵的童谣,伴随着木偶公主的脚步声和喑哑的童谣声充斥着整个剧场。

    安迪想,对于自己这个置身事外的人而言,这声音都听得难受,那么对于躲藏的格林来说,简直不亚于一场精神折磨。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迪总感觉木偶公主的脚步声似乎有渐渐加快的趋势。

    不行,得快点找到格林才行。

    他晃晃脑袋,更加全神贯注地搜索起来。

    终于,在二层看台的另一头,安迪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

    格林这一次很谨慎。他巧妙地利用了剧场周边用作装饰的帘子来掩饰自己的移动。

    而且这一次他的动作比上一次更慢,每一步都想好了之后再行动。

    安迪紧紧地盯着他跑动的方向,心里推算着他要去的地方。

    二层看台的尽头,剧场的西南角——厕所!

    安迪一下子就明白了格林的意图:乐园里的所有厕所上方都有窗户可以和外面连通,顺利的话,格林搞不好能从窗户里逃出来。如果不行……那样的话,自己至少还能和格林接个头。

    想到这儿,安迪迅速站起身离开了控制室。

    一出门,他就朝着厕所飞奔而去。

    **

    格林离开了看台区域后,三步并作两步地拐进了二楼的厕所。

    这个厕所门比较隐蔽,木偶公主的路线是既定的,要想找到这里还需要一点时间。

    而且,安迪猜得很对,格林的确是想试试看,能不能从窗户里逃出去。

    整个厕所的光线不是很明亮,只有一盏白炽灯吊在天花板上,映出里面四个隔间。

    原本应该是窗户的地方,此刻正被一层蒙蒙的雾气所覆盖,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格林咬咬牙,打算试着去推开窗户,然而他的手碰到雾气的一瞬间立刻缩了回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沿着骨头传达过来。

    与雾气接触过的皮肤上,马上起了红色的水泡。这些水泡像是有生命似的,在他的皮肤上此消彼长,仿佛一张张贪婪的嘴,正在啃噬他的血肉。

    格林立刻跑去水池边,将水龙头开到最大。

    冰凉的水流不断地冲刷在起了水泡的皮肤表面,疼痛才稍有减轻。

    这雾气……到底是什么东西……格林有些忌惮地看向窗边,不管这是什么,绝对不能再碰到!

    正当格林盯着窗户的时候,忽然,原本均匀稳定的那团雾气似乎波动了一下。

    格林心下一动,窗户的另一边传来了笃笃的敲击声。

    安迪那被刻意压低的声音响了起来,“格林,是你吗?”

    格林的心一阵狂跳,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但是他第一时间却仍是下意识地看向厕所的门外,全神贯注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一片寂静,木偶公主的脚步声似乎还在远处。

    他这才放心地轻声对着窗户那边回应道:“是我……”

    迷雾的另一头,安迪听到格林的声音,便急匆匆地开始推动窗户,“快,我想办法把窗户推开,你快逃出来。”

    “别!”格林急得高声喝止,随即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响,可能会引来木偶公主,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幸好这一声已经成功地阻止了安迪的动作——他放弃了推动窗户,问道:“为什么?格林,你千万别怕牵连我。听着,是我把你带到剧场来的,就该让我来帮你逃出去。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请你来看什么舞台剧……”

    安迪的情绪似乎有些崩溃,格林却顾不上他,而是先凝神注意着厕所外头,确认外面没什么大的动静,这才松了口气:幸好自己刚才那一声没有引起木偶公主的注意。

    然后,格林小心地靠近窗户,尽量注意着不碰到那些雾气,悄声说道:“安迪,你别着急。告诉你,窗户的内壁,有一层银灰色的团雾,皮肤碰到的话,会非常痛苦。我想规则应该是不允许我从窗户随意地逃脱出去的。”

    安迪的语气带着浓重的失望和焦急,“那怎么办?我刚才听见,你已经被找到一次了。该死,我真想把墙壁砸烂。”

    “别慌,”格林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轻快起来,“我想守则既然存在,就一定会有它的漏洞。只要我们镇定下来,一定能够想到破解的方法。再说了,就算我们想不出什么法子,谁说我就不能成功地躲过木偶公主的寻找呢?别瞧不起人啊安迪。”

    “唉,行。”安迪也停止了嘀咕。

    是啊,连格林都这么积极、这么乐观,自己作为一个身在外面的人,实在不应该再一味地焦虑下去而无所行动了。

    “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说吧。我不会逃跑的,我是真的想帮到你,格林。”

    安迪的语气非常的诚挚,格林听得出安迪是真心的。他也随即陷入了思考:这一次比起前几次来,其实自己有了更大的优势,那就是一个场外的助手——安迪。应该要让他做些什么,好让自己快速地逃离现在这个诡异的捉迷藏游戏。

    虽然自己刚才说得很自信,然而木偶公主的行动力远在他预料之上。

    格林蹲下身来,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这是进入乐园以来,格林第一次感觉到无力——他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脚冰凉得可怕。

    安迪静静地听着窗户里面的沉默,猜到格林其实并不如刚才展现给自己的语气那般的乐观。

    他转念想了想,清清嗓子说道:“格林,你知道吗,你其实是我见过的乐园有史以来最聪明的员工。”

    ……安迪他,为什么这么说?格林抬起头来。

    “虽然每个人入职前都会被发到员工手册,并且被要求背得滚瓜烂熟。其实我们中的很多人根本就没有遇到过守则里的情况。”

    “只有你,你才进来半个月不到,就已经接连遭遇了好几次,而且你都处理得那么好,尤其是守则5,之前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无解的!”

    安迪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相信你这一次一定也可以化险为夷的。”

    虽然格林并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但是安迪的话还是带给了他莫大的宽慰:是啊,我连守则5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等等,守则5?

    格林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守则5的状况和现在类似,而自己从守则5中逃脱的最大原因,其实是旋转木马的音乐停了——那正是游完项目结束的时间。

    也就是说,守则很有可能只在游乐项目进行的时间内有效!

    那么,只要想办法让话剧快点结束,说不定也能让捉迷藏游戏一并结束!

    格林立刻兴奋地将自己的想法和猜测告诉了窗户外的安迪,然后说到:“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话剧提前结束呢?或者说,可以代表话剧已经结束的东西?”

    安迪努力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对剧场这边的了解,一幕幕场景从他脑海里闪过:清洁工具的摆放位置、红色椅套的清洗、自己刚刚闯入的控制室……

    他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可惜自己平时只负责清洁工作,关键时刻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想不起来!唯一有点技术含量的就是自己刚刚进去的控制室了……

    对了,控制室!

    里面的音乐播放器播放条,不正好对应着节目的演出进度吗?

    想到这儿,安迪高兴地凑近窗户说到:“嘿格林,听着,我有一个猜想,控制室里的音乐播放……”

    “嘘!”谁知,里头只传来了一声厉喝,打断了他的话。

    然后,就是一个人急匆匆地钻进隔间、带上门的动静。

    ……什么情况?

    安迪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他知道里面一定发生了不太妙的事,然而自己这时候确不能破窗而入,实在是帮不上太大的忙。

    **

    安迪猜得没错。

    就在刚才,安迪准备说出自己的猜想的时候,格林眼尖地瞟到厕所的镜子里映出门外的场景:一条棕色的木腿,跨出一大步迈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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