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

    正当格林忍着恶心,以为自己不得不将玛丽夫人血淋淋的断指放入口腔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是……玛丽夫人打算放过自己了?

    散发着恶臭的汉堡,被玛丽夫人收了回去。

    她三两下拆开面包片,不满地看了看里面的断指,自言自语道:“怎么能把这种已经不新鲜的食材放在食物里给游客呢?啊,对了,这就是为什么,今天游乐园发生了这么大的骚动。”

    “那倒也不仅仅是因为食材不新鲜吧……”格林默默地想着,却不敢开口。

    “等一下,如果食材不新鲜的话……她要做什么?”

    玛丽夫人将那只被小女孩咬过的的汉堡丢到了一旁,转身回到烤盘前,更加快速地开始翻动自己面前的东西。

    呲啦……呲啦……

    食物被烧烤的响动在安静的黑夜里响起来,让人不由地联想起肉类被紧紧地贴在烤盘上,变得面目全非的场景。

    格林感觉到自己胃里那股不安的抽动越来越强烈了,眼见着玛丽夫人完成了她烤制食物时标准的三次翻面。接下来难道是……

    果然,一只散发着腐臭的汉堡递了过来:两片面包片,夹着满满当当的一堆馅料。

    “快来吃点儿这个吧,我亲爱的。”玛丽夫人脸上的皱纹朝着周围扩散,变得越来越深,逐渐拼凑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格林拼命地向后仰头,想躲避递过来的汉堡。他屏住呼吸,还是控制不住那股恶心的味道往他的鼻腔里钻。

    “我的天啊,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臭?”

    格林忍不住瞥了一眼那只汉堡,瞬时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竟然猝不及防地和一只眼球对视了。

    碧蓝色的眼睛,淌着一堆发黄的粘液,随着格林视线的转移而转动起来。

    眼球的后半部分有一大堆血管和透明的胶质,被烤得糊成了一团,沾在另外一团看上去像是

    大脑的肉上。

    这是玛丽夫人的眼睛!

    它不但把玛丽夫人杀了,现在还要来亵渎她的尸体!

    那股反胃的恶心感,逐渐转化成了强烈的愤怒,从格林的胃里一股脑儿地冲上了头顶。

    “你这个畜生!”格林大声地叫道。奇怪的是,随着他的吼叫,那股子禁锢着他的冰冷力量瞬间消失无踪了。

    格林感觉到自己的四肢挣脱了禁锢。于是猛地冲上前去,想要扒开这个伪装成玛丽夫人的东西的真面目。

    然而眼前的“玛丽夫人”很是机敏,见格林猛冲过来,便像一只被吹满了气的气球一般,飞快地膨胀起来,然后疾速地飘升。

    它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似乎看着格林生气是件很逗乐的事情。不一会儿,它变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只留下一阵阵张狂的笑声,笑得格林心烦意乱。

    不过最后,它挑衅般地补了一句:“如果想要看更有趣的事情,你可以来跳楼游戏机这边看看。”

    话音刚落,格林就听见从远处不知什么地方,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子弹脱膛的声音,破空而来。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心中暗叫:“不好,山姆那边一定出事了!”

    **

    多亏小丑提醒了一句,格林得以目标明确地朝着跳楼机那边跑去。

    游乐园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白天看起来华丽的游乐设施也藏进了浓稠的墨色里,一切仿佛都不再是格林熟悉的那个地方。

    一路上,只有一排小道上的灯亮着,散发着荧荧的微光——它们指向另外一个相反的方向。

    格林心中一暖,随即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这是安迪在乐园外面为他点亮出去的路。

    然而他此时却只能无视这一条光明的路:他要去找山姆。

    当他穿过漫长的、黑魆魆的小径,掀开掩映的树枝之后,那座五光十色的游乐机器终于跃入了他的眼帘。

    没有人能够移开视线,仿佛全世界所有的色彩都集中在这里了:彩灯串在黑夜中交替地散发着红橙黄绿蓝五种颜色的光芒,光线明亮耀眼,把夜空都染得五彩斑斓。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光芒映照下的跳楼机。

    露在外面的金属支杆都在一夜之间变得锈迹斑斑,仿佛被什么强酸溶液侵蚀过;跳楼机的顶端缓慢地往下淌着一股股不明的暗红色液体,让人联想起这里发生过什么惨烈的场景——一只血手印不偏不倚地按在安全带的接口处,看上去像是有人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在所有光芒的最集中处,一架座椅车正沿着机器的轨道缓缓地准备离开地面。座椅里,正坐着昏迷的……小丑。

    格林下意识地想冲出去,想上去补上两棍,好在座位升空前砸烂他的脑袋。

    但是他立刻想到:“小丑这么快就被制服了?”“那么山姆又在哪儿?”

    随着这两个疑问在脑海中浮现,格林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个人绝不可能是小丑。

    他慢慢地走近,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心里一沉——果然,确切地说,跳楼机上坐着的,只是一个穿着小丑衣服的人。

    那一套经典的黄色套装被乱七八糟地套在那人的身上,只不过上面多了一些可疑的大块暗色污渍。此外,这人脸上的油彩涂得粗糙,白色的脸颊油彩下仍然可以看见发红的皮肤。嘴巴自然是画上了大大的红唇,嘴角向上翘着。尽管他整个人瘫坐在座位上,显然是处于失去意识的状态,但是这红色嘴唇依然让他看上去像是在夸张地微笑……活像一具笑着的尸体。

    格林浑身的毛孔都立了起来:他看到山姆的那把来/复/枪/被这人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标志身份的铭牌。枪管被大力折弯了,滑稽地朝着另一个方向戳着。

    ……跳楼机上坐着的人是山姆!

    天啊,自己差点儿就砸烂了山姆的脑袋!

    格林感觉到一阵后怕。

    此时的山姆已经升到了格林够不到的高度。随着座椅的移动,他的头没了支撑,有气无力地朝右边耷拉了下去。

    “该死,他还活着吗?小丑把他升上去想要做什么?”

    格林在这微凉的夜色中竟然急出了一头的汗。

    整个乐园安静得不可思议,只听得见生锈的链条叽叽咯咯地将座椅运上去的声音。

    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沙哑的广播中传了出来。

    “格林,杀了我。”山姆的声音如是说道,充满了绝望。

    格林愣了一秒,他压根儿不信这是山姆会说出来的话——一定是小丑在模仿山姆的声音来迷惑他。

    于是他大声地叫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呀山姆?你等着,我这就想办法把你弄下来!”

    说完,他立刻转身,朝着控制室奔去——山姆早在他入园的第二天就教会了他所有大型设备的操作,他知道如何让机器停止上升、把山姆解救出来!

    “不,别费力气了,格林。”山姆的声音很嘶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句子,“我已经没救了,它打穿了我的胸口——”

    “我们立刻离开这儿!”格林转身喊道,确保自己的声音能传上去,“然后,我会和安迪一起找医生来帮助你!”

    “……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山姆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越来越轻,听上去也越来越费力,“那就……马上杀了我。”

    格林的动作迟疑了……山姆是认真的。

    “……你知道,它享受折磨我们的过程。”山姆一字一顿地说,“它之所以留着我最后一口气,是为了让你亲眼看着我从跳楼机上被扔下来。真的,我刚刚就看见了……我的珊迪……”

    格林转过身,凝望着那个越升越高的座椅。

    “别……你用不着看那场面……格林……好孩子……那会让人绝望的。”山姆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格林站在原地,听着愈刮愈烈的风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

    逃跑?不是一个没有诱惑力的选项。

    安迪为他亮起那一路的灯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闪烁。

    “只要沿着那些路灯的指引,我就能够……”

    格林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从刚刚开始,他就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若不是山姆被架在了近一百米高的跳楼机上,他或许从不会去考虑这个计划。

    但是现在呢?

    眼前这场景,也许值得他放手一搏。

    格林设想了行动的千万种可能,结果实在是难以预料——也许他会成功地干掉小丑,也许他们今晚都会死在这座杳无人迹的乐园里。

    其实根本不容他多想,山姆已经快要被推到跳楼机的最顶端。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格林忽然掉头就跑。而且是不遗余力、玩儿命地狂奔。

    他不再理会小道两旁的树枝,而是沿着大路头也不回地在跑。

    五颜六色的跳楼机很快就被他甩在身后,他甚至没空回头去看山姆的脸上是不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山姆一定相信自己是听了他的话而跑走的吧?那小丑也会相信吗?

    他沿着一盏盏越来越微弱的灯光拼命地向前跑着。

    “一定,一定要跟上来啊……”他默默地祈祷着,越跑越快,感觉到肺里的空气都快被挤压殆尽了。

    不一会儿,耳旁果然响起了“哒哒哒”急促的脚步声。

    格林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太好了,小丑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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