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江琬实在是太疼了,她努力做好表情管理咬牙忍痛,压根没注意到对方那张阴气沉沉的脸,她左胳膊撑地,费了点劲儿抬起右臂,带着鼻音委屈巴巴道:“抱。”

    徐若琰看着江琬明明疼得额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却硬要强忍着的模样,再生气也没办法发作了,他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勾过了江琬的腿弯,左臂紧紧地环住她的后背,稳稳地把她抱进怀中,一米七的江琬在他怀里显得小小一只。

    徐若琰想确认自己有没有弄疼江琬,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异样便淡淡地提醒了句:“另一只手也搭上来。”这大概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近到江琬觉得只要轻轻抬头就能贴上徐若琰的嘴唇。

    江琬在捕捉徐若琰情绪变化方面很敏锐,她发现徐若琰的眼神又柔和了下来,语气里透露的更多是无奈,她短暂地跟徐若琰对视了一秒就移开了目光,然后乖乖环紧了对方的脖颈。

    江琬是在六楼半摔的跤,徐若琰似乎是怕动作幅度太大引起二次损伤,下楼的速度刻意控制得比较慢。

    抱下楼的整个过程对江琬来说好似漂浮在云端,既甜蜜又慌张,此刻她的胳膊环住了心心念念之人的脖颈,整个身子依偎在徐若琰怀中,和他紧紧相贴,她可以肆无忌惮、光明正大地用眼神描摹徐若琰喉结的轮廓,凑近他光滑紧致的皮肤。

    下楼的过程可能只有两分钟,也可能有十几分钟,江琬对时间完全失去了概念,她复杂的心理活动分了好几个阶段,已经从一开始的“完了完了丢死人了,怎么办?”自行过渡到“救命啊他怎么哪里都这么好看,贴得这么近,我的心脏跳得这么快会不会被发现啊我晕!”

    徐若琰一路把江琬抱上车,座椅甚至都是提前调整好的,留出来的空间大小刚刚合适,几乎没有让江琬的腿和膝盖碰到任何地方。

    妥善安置好江琬后,徐若琰绕到驾驶座利落地发动了车子,顺手戴上蓝牙耳机开始打电话。

    “沈姨,江琬刚刚带东西过来不小心摔了一跤,我现在在带她去医院的路上,麻烦您去6楼楼梯间那儿收拾一下,晚饭准备得清淡些…忌口?让她跟您说吧。”

    徐若琰把通话调成车载蓝牙模式,微微侧头快速看了江琬一眼,“有什么忌口的和爱吃的,自己跟沈阿姨讲。”

    江琬从上车后一直关注着徐若琰的一举一动,他表面上风轻云淡的,说话也没带任何语气,实际上却在不停地变道超车,江琬想起自己那一箩筐的忌口,有点儿犹豫要不要少说几个。

    车内短暂地安静了几秒,没有任何人说话。徐若琰加速又超过几辆车,碰上红灯才停下,把江琬那副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的纠结模样看了个清楚,“沈姨,开个通话录音吧,咱家这位小朋友怕是很挑食。”

    沈婕在电话那头也猜到了七七八八,果然还是小孩子,“琬琬你好,别不好意思,想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跟阿姨说,一点也不麻烦!甜品阿姨也会做不少样儿。”

    江琬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吗,怎么每次都这么容易被徐若琰一眼看穿,“谢谢沈阿姨,我就是很爱吃辣的,除了海鲜和牛肉不吃别的肉,嗯……不喜欢芹菜、蒜薹、海带、柿子椒、蘑菇、还有姜…”

    沈婕对江琬来说毕竟还是陌生人,江同学越说声音越小,觉得自己这么挑食很惹人厌,她稍微清了下嗓子,给自己找补了一句:“但是水果我都吃的。”

    徐若琰在一旁默默听着,嘴角噙着一抹不易被察觉的微笑。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行道树飞速向后掠去,车窗外风声阵阵。

    “好,阿姨记下了,你要留心点受伤的位置,别再碰着了。”

    “知道啦,谢谢徐阿姨。”

    徐若琰又简单交代了几句,迅速挂了电话拨通另一个,嘟嘟声立体环绕在这个狭小封闭的空间里,江琬看着窗外的火烧云,心想明天又会有好天气。

    “这段时间肯定是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了,伤得严重的话,海鲜这种发物也不能吃。”

    “嗯…”江琬自摔倒后一直表现得顺从而安静,甚至连说话声音都比平时小了些,嗯完之后觉得不够,还违逆本心的嘟囔了句,“没事的若琰哥哥,食物对我的那个吸引力…不大。”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城市的夜晚灯火通明,道路两旁柔和的光线间或洒进车里,照得徐若琰脸上明暗起伏,江琬看不清他的表情。

    嘟嘟声响了很久,对方在自动挂断的边缘终于按下了接听键,“呦,我没看错来电显示吧,大忙人居然主动联系我?”

    “别闹,在骨科还是急诊?”

    陶煜和徐若琰相识多年,大多数情况下,听一句对方说话的语气,就能把情况判断得七七八八,陶煜瞬间捡起了身为医生的职业素养,“刚做完台手术正准备下班呢,还有几分钟到?我到楼下等你们。”

    “大概还需要十分钟,有个小迷糊失足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幸好阶数不高,初步判断伤到了脚腕和膝盖。”

    “嗯,晚高峰路上开车小心,挂了。”

    总算把该安排、该交代的都弄清了,徐若琰这才有功夫好好“盘问”江琬一番了:“说说吧,怎么爬楼梯还能受伤?”

    徐若琰目视前方,忙着在密集的车辆间穿梭前行,无暇分给江琬一个眼神,只是用平静的、没有任何起伏的语气向她提问。

    “是我自己不小心踩到了玻璃珠。”

    徐若琰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冲前面磨磨蹭蹭的车按了个喇叭,但说话的声音却比以往更加温柔,“来送东西,为什么不提前联系我呢?电梯检修,多等一会儿或者寄存在保安室里,你那么机灵,能想到一千种比拎着重物爬8层楼更好的方法。”

    拐过最后一个弯,富丽堂皇的盛华大楼就在眼前,这是平津市最好的医院之一,陶煜已经在台阶下等着了。

    徐若琰熄火下车,快步向他走去,陶医生身上的手术服还没来得及换,他摘下口罩,冲徐若琰露出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江琬在车里安静地看着两人交谈。

    夕阳马上就要跌落地平线,最后一丝自然光亮镀在徐若琰身上,竟让他好看得有些不真实。救护车从一旁呼啸而过,大院里瞬间变得拥挤起来,来来往往的人或奔跑或吵闹,却都与江琬无关,此刻她的眼眸中只倒映着一个人的影子。

    陶煜和徐若琰简单说了几句就朝车这边走过来了,江琬赶紧试探着挪动了下左腿,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不过一两步的事儿,她本来打算忍一忍靠自己移到轮椅上,不成想徐若琰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把她抱了过去。

    “阿琰,你先去停车,我带她去挂号,7楼骨科门诊见。”

    “嗯。”

    陶医生推着轮椅带江琬乘电梯上楼,中途有不少人主动笑着跟他打招呼或者简单开句玩笑,江琬在一旁默默打量着,心想:帅哥的朋友果然也都是帅哥。而且,这个医生看起来人缘很不错,一直都是笑嘻嘻的。所以徐若琰那么有距离感的一个人,为什么身边聚集了这么多外向的人?

    陶煜一路把江琬推回了自己的诊室,找了个一次性纸杯,给江琬倒了杯热水。

    “谢谢医生,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

    陶煜在对面连忙摆了摆手,笑着说:“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姓陶,和若琰同岁。”

    “啊,真的吗,第一眼看见陶医生还以为你是大学生。”

    “这话我爱听,”陶煜很受用,“不过你才是真的年纪小吧,在读中学还是?”

    江琬正了正神色,故意一本正经地应道:“咳咳,你面前的这位患者,可是位货真价实的大学生。”

    没聊几句,徐若琰推门而入,陶煜冲风尘仆仆的老友使了个眼色,“琰,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可爱的小朋友,怎么都没听你提过啊?”

    徐若琰冰冻了小半天的脸终于肉眼可见地融化了,“别闹,我才刚回国多久。介绍一下,江琬,玉字旁的琬,庆科大学的新生。”

    “琬?吸飞泉之微液兮,怀琬琰之华英。”陶煜去洗手池挤了泵洗手液,细致地清洗着双手,“你们俩倒是蛮有缘的。”

    江琬小时候曾短暂地好奇过自己的名字,琬本身就有美玉的意思,经常和琰放在一起泛指美玉,刚遇见徐若琰的时候,她就背地里搜集了很多含“琬琰”的诗词偷偷开心,不过从未在徐若琰面前提起过。

    虽然对“琬琰”并不陌生,但陶煜脱口而出的楚辞,还是让江琬吃了一惊。另一个当事人倒是很淡定,神色如常地接着刚刚的话继续介绍:“陶煜医生,李煜的煜,他很喜欢《楚辞》。”

    “果然优秀的人身边的朋友也都很优秀。”

    “哈哈,不开玩笑了,琰说你是失足从楼梯摔下来的,上楼还是下楼?踩空吗?从比较高的阶数还是?哪里比较疼?”陶煜把放在桌上的眼镜戴上,打开了HIS系统,找到江琬的电子病历。

    “上楼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玻璃珠,然后直接失去平衡摔倒了,虽然我下意识用手做了个缓冲,还是磕到膝盖了,膝盖、脚腕最疼,其他地方还好,阶数不是很高。”

    “小迷糊,我现在要先对你受伤的部位进行常规检查,你别紧张,看你好像很怕疼。”陶煜微微笑着提醒道。

    “好,麻烦陶医生了。”

    江琬今天穿了条宽松的黑色运动裤,陶煜用剪刀小心地剪开她膝盖周围的布料,膝盖膝关节活动受限,很明显地肿胀了起来,一片青紫,在她白皙皮肤的衬托下更加触目惊心,徐若琰刚舒展没多久的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脸色阴郁。

    陶煜仔细观察后,又触摸、按压损伤处初步检查了下,“疼吗?”

    “疼……”

    江琬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徐若琰扶住肩膀固定住,他俯身在江琬耳边轻轻说了句:“忍一忍。”气息划过江琬耳边的小碎发,她立刻绷紧神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里呢?”

    江琬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挤出了一个微笑,“这里还好。”

    “尝试活动一下脚腕,看看能动吗?”

    江琬试探性地扭了下脚腕,疼痛感瞬间袭来,“不太能……”

    陶煜检查地差不多了,飞速打字完成病历,“阿琰,小朋友伤得不是很重,基本判定没有骨折,脚腕处扭伤、局部软组织损伤、膝关节挫伤,一定要好好休息,避免剧烈活动引起二次损伤,另外她手掌和小腿上一些部位的青紫都是外伤,喷点药平时注意着点儿。”

    “确定没有骨折吗?”

    陶煜分神从屏幕前抬头看了徐若琰一眼,“知道你不放心,所以开了检查单,去拍个CT吧,哦等下,我带她去更方便,你去拿药。”

    拍片以后,陶煜拜托护士小姐把江琬送回屋。过了会儿徐若琰取了外用药膏、喷雾剂、消炎药回来,和江琬一起等。

    没过多久,一阵敲门声响起,陶煜从门后探头出来,扒着门把手说:“放心吧,没有骨折。”

    “谢谢陶医生,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别客气,今晚住院吗?”

    徐若琰走过去拍了拍陶煜的肩膀,“陶医生给安排的哪间病房?”

    陶煜撇撇嘴,假装不开心道:“没意思,本来还想骗你说病房紧张,让你求求我呢,不过普通病房是真的没床位了。”

    江琬没想到还要住院,虽然不住院她今天晚上肯定也回不了宿舍,“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陶煜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一眼就瞥见江琬腿上搭着的西服外套,“不会,特需病房现在空着好几间,医院条件肯定比家里更好,伤后24小时内冷敷可收缩血管,减轻肿胀,24小时后热敷促进血液循环,一会儿到了病房,让你哥给你冷敷一下。饮食上需要注意的,我发你微信了琰。”

    “嗯,好。”

    徐若琰和陶煜把江琬在病房安置好后,就有护士过来帮忙冷敷、上药。

    “江琬,我去送送陶医生,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好,陶医生再见。”

    徐若琰再次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饭盒,是沈婕做好刚刚送过来的,样式很多,还热乎着,清淡可口。

    徐若琰在沙发上静静地等江琬吃完,起身过来收拾饭盒,“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在这儿好好休息。”

    江琬从小就不喜欢晚上一个人待着,但是没表现出来,只很乖巧地“嗯”了一声,即便她很清楚徐若琰工作繁忙,但是一想到有可能是去陪“女朋友”,准备在零点的时候庆生,她心里就止不住地难受。

    VIP病房在28层,夜深了,整层楼都很安静。江琬熄灭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向窗外看去,意外发现今晚的夜色很美。

    她侧着头,躺在床上看星星和月亮,看隐隐约约如纱似雾般轻薄的云层,不知不觉睡着了。

    受伤的地方持续不断传来痛感,江琬睡得并不安稳,连梦境也断断续续的,梦里徐若琰就守在她的床边,轻声哄她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刚想摸手机看下时间,遣散一下梦意,却发现那个熟悉的背影立在窗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梦境和现实部分重叠,江琬伸到一半的手默默缩回了被窝,轻轻掐了下自己的胳膊,能感觉到疼。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月亮洒进些许光亮,徐若琰的背影高大而模糊,几乎快要与整个夜色融为一体。

    江琬入睡前看到的四句极有名的印度禅语突然映入脑海: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对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那都是唯一会发生的事;不管事情开始于哪个时刻,都是对的时刻;已经结束的,就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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