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琬怕徐若琰会委婉拒绝，想多列举几个理由说服他，话到嘴边又咽下，“嗯”完以后再也说不出其它。
她能想到的所有“正当”理由听起来都像借口，赤裸裸地掺杂着她的私人感情。
“你生日是哪天呢？”徐若琰垂眸看着她，很温柔地问道。
“12月7号，但，那天是周一……”江琬的期待就像一团刚被点燃的火苗，小小地燃烧着，随时都很容易熄灭。
江琬小心翼翼又满怀憧憬的眼神衬得她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愈发楚楚动人，就像光彩夺目却易碎的琉璃，让人不忍心去打破。
“江琬，你也知道我接手国内业务不久，加班是常态，工作上不确定因素太多，大多时候都身不由己，我没法百分百向你保证那天有空，但是我向你承诺，只要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我一定开车带你去海边陪你过生日，好吗？”
“好。”江琬所有的委屈、担心都被这几句话一扫而空，仿佛刚刚抹眼泪、哭鼻子的那个人不是她。“真希望明天就18岁！”
徐若琰看向她眼底，微微笑了笑，没忍住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事实上，他很少接触这个年龄阶段的小朋友，江琬的喜怒哀乐总是那么真实而鲜活，对比起来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潭静水，死气沉沉。
日子在有所期有所盼中过得比往日快，江琬掰着手指数日子，还有20多天。
她一有闲暇的时间，就兴致勃勃地挑选衣服、配饰，乐此不疲地为它们搭配妆容，再让舍友们投票。
每天晚上睡前甚至忍不住幻想徐若琰给她唱生日歌，为她切生日蛋糕，跟她一起吹灭蜡烛的场景。虽然还没亲身经历过，却早已梦见过好几次。
夏梦收拾好书包，看了看磨磨蹭蹭三人组，眼神里满是幽怨，“宝贝们，咱们能不能提前到一次教室，不要每天都极限卡点、精准降落。”
黎芙身上的睡衣还没换，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我肚子不太舒服，你们仨先过去吧。”
江琬看黎芙脸色不太好，有点反常，“梦梦，曼曼，你们先去吧，我等等她。”
于嘉曼穿上外套，推着夏梦往外走，“那我们先过去占个位置，你们别迟到。”
黎芙没再推拒，关门进了洗手间。
江琬在座位上等了快15分钟，实在有些担心，她敲了敲门，“芙芙，怎么这么久，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十几秒过去了，没有任何回应，江琬推门而入，却看见黎芙跪坐在地上泪流满面，手中还拿着验孕棒。
江琬看见两道杠，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过去扶黎芙起身，“地上凉，你先起来。”
“琬琬……”
江琬第一次见黎芙哭，她的手冰冰凉凉，没有一点温度，“芙芙，你先别哭，我听说这个有时候测的也不准，要不我陪你去医院。”江琬也是在强装镇定，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验孕棒的准确率。
黎芙有点腿软，江琬使了很大劲儿才把她拉起来。
“应该不会错，我测了不止一次，而且时间也对得上。”
江琬扶她坐回椅子上，找了条毛毯盖在她腿上，蹲在她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胳膊以示安慰，“那他知道吗？”
“嗯，他要我赶紧去做流产。”
提到“流产”，黎芙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开始崩溃大哭。
江琬无所适从，她对这些一无所知，只知道无论选择哪种方式流产，都势必会对身体造成损伤。
“芙芙，你先听我说，我们的确要尽早去医院，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给我哥哥打电话，他的朋友就在盛华医院，是家私立医院。”
黎芙已经说不出连续完整的话，只能努力地点点头。
江琬内心慌乱，打电话的时候还是很有条理，三言两语说就明了情况。
“芙芙，把外套穿上，我带你去医院，若琰哥哥让我们先过去，他联系好马上把电话号码发给我们。”
11月的平津气温很低，夜晚的风只剩下凉意，江琬搂着黎芙坐在后座，扭头看向车窗外，城市里的灯光五彩斑斓，此刻她却只觉得荒凉。
徐若琰很快发来名字和一串电话，这次不是陶煜。江琬拨通电话，听声音是位上了点年纪的女士，说话不紧不慢，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琬琬，谢谢你这么晚还陪着我。”黎芙坐在诊室外，眼神有些空洞，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江琬还是第一次看她这么落寞。
“芙芙，别担心，这是平津市最好的私立医院之一，我会陪着你的。”
有个戴着口罩的护士小姐从诊室出来，“请问是黎芙女士吗？”
“是我。”
“好的，您可以跟我进来了。”
黎芙握了握江琬的手，“琬琬我想自己进去。”
“好，我就在外面等你。”
江琬按亮手机屏幕，徐若琰帮她联系好医院后再没发过消息。她连恋爱都没谈过，怀孕对她来说更是从未思考过的领域，光是想想，就令人惊慌失措。
她思考得太入神，都没有注意到徐若琰急促的脚步声。
直到徐若琰走近她，蹲在她面前，江琬才如梦初醒，“若琰哥哥。”
“嗯，我在，你朋友进去了？”徐若琰来得匆忙，身上还带着外界的冷气。
“她刚进去。”江琬并没有要求徐若琰过来，但看见他的瞬间还是觉得格外有安全感。
“哥哥，黎芙是不是要做手术，她不会有事的吧？”
徐若琰轻轻拍了拍江琬的手，温声回复道：“大家都在，不会有事的，放心。”
又是在晚上，又是一通电话就把人叫过来，“对不起，我好像总是在给你添麻烦。”
徐若琰笑了笑，双眼明亮而清澈，“一点也不觉得麻烦，你遇见困难能第一时间想到我，我很开心。”
江琬跟着笑了笑，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
黎芙没多久就从诊室里出来，跟着护士小姐去做检查，徐若琰带着江琬进去和王主任打招呼。
“王阿姨，给你添麻烦了，这是江琬，江乾叔叔和汀芷阿姨家的小女儿。”
“王阿姨好。”
王槿洁扶了扶眼镜，眼角已布满岁月的痕迹，目光慈祥而坚定，“客气什么，今天我正好值班，若琰咱们真是好多年不见了，一表人才，江琬可真漂亮，随汀芷。”
“谢谢阿姨夸奖。”
没寒暄几句，护士小姐敲门拿着报告进来，王槿洁看了眼报告，飞速敲键盘又打出几张别的检测单子，“小姑娘，你怀孕时间短，药物流产的效果会很好，你跟着这个护士姐姐再去做几项检查，确定孕囊的位置等等。”
黎芙点点头，道了声谢谢，路过江琬的时候，小声地跟她说道：“琬琬那我先去了。”
等黎芙离开，江琬问道：“王阿姨，药物流产需要住院吗？”
“一般来说是不需要的，不过倒是有空余的病房，可以住几天，服用药物以后妊娠囊全部流出，没有异常出血，就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了，两周后再来复查。”
“这样就放心了，谢谢王阿姨。”徐若琰其实来之前就和她沟通过了。
王瑾洁开玩笑道：“再这么客气我就生气了，明明都持有股份。”
江琬闻言很是惊讶，她以为徐若琰只是在这间医院有几个朋友，瞪大眼睛看向他。
徐若琰看她丝毫不加掩饰的面部表情，忍俊不禁道：“小傻子，你家也有。”
“啊？”江琬确实从来没关心过家里的经济情况。
黎芙很快做完检查回来，徐若琰找了一间会客室，帮她们倒了两杯热水后就安静地站在窗前，陪她们一起等结果。
黄色系的墙壁、装饰、灯光让人觉得温暖宁静，黎芙已经完全接受事实，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她紧紧捧着白瓷杯，冰凉的双手渐渐被热水温暖过来，过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我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他了，那时候我刚13岁，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裤，笔直的腿，宽阔的肩，怀里抱着几本学习资料，给我的邻居当家教，他明明比我高那么多，笑起来却那么好看。”
黎芙的语速很慢，平静地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江琬手里还拿着纸巾，什么都没说，她和徐若琰都在安静地听。
“他第一次见我，就觉得我很可爱，还捏了捏我的脸颊，那一刻的触感即便是6年后的今天，我也记忆犹新。后来我才慢慢了解到，他就在平津市读博，马上要在平津工作，会在这座城市定居，那年他29岁，比我大16岁。”
黎芙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只剩失望和伤心，“我对他一见钟情，他说他也是，但是我跟他表白了好几次都被拒绝了，他说我还小，不想让我受到伤害，愿意等我长大，我16岁生日的那天中午，偷偷跑出去和他吃饭，闭着眼睛许愿希望他做我男朋友的时候，他吻了我。”
“后来他经常辅导我学习，在我放假的时候带我出去散心，我18岁那天，我们互相在大腿内侧纹了彼此名字的缩写，我一直以为如果有天我会结婚，一定是嫁给他。”
“但我的生理期一直不太规律，今年十月一的时候，他喝了点酒，跟我说现在是安全期，想体验真正的结合，就没戴，事后他让我喝紧急避孕药，但是我实在不好意思进药店，又心存侥幸，没想到……”
“芙芙……”江琬上前抱住她，没想到一直以来黎芙整天挂在嘴上的男朋友居然这么不负责任。
“我以为他会惊讶，会欣喜，会手足无措，会担心我，告诉他之前我想过很多可能，就是没想到他先是很生气地责怪我当时为什么不好好听话，把药吃了，又哀求我把孩子打了。”黎芙的手开始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
江琬握住她的手，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真的安慰到她。
黎芙已经泣不成声，说话断断续续，“琬琬，他说他有孩子，还有两个，离过婚，对不起我，也没脸再见我，可我竟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结的婚。”
江琬本以为这是偷尝禁果的意外，没想到背后还藏着这么大的欺骗，震惊之余一时除了“渣男”也骂不出别的什么。
徐若琰接了个电话，走到江琬身边，“琬琬，扶黎芙去住院楼1703住下，让她好好休息一晚，这里有护士照顾她。”
江琬不放心黎芙一个人，没有立即起身，看向徐若琰，面露难色。
“听话，不早了，我在楼下等你送你回宿舍，你可以回去帮她收拾些换洗的衣物。”
“琬琬回去吧，你在这里我也会担心你休息不好。”
江琬没再坚持，安顿好黎芙后上了徐若琰的车，她心情复杂，一时间还难以消化整件事。
“江琬，你朋友的事我们都很痛心，痛心之余你更要引以为戒，保护好自己，不要轻信男人的甜言蜜语。”
“嗯，知道了哥哥。”
徐若琰又淡淡地补充道：“尤其是比你大很多岁的人，想骗你，很容易，伤害你也很容易。”
虽然太过绝对，徐若琰还是继续说道：“他们什么都吃，就是不会吃亏。”
“也包括你么？”江琬看向徐若琰，眼前的人她百分之百信任，虽然相识没多久。
徐若琰目视前方，专心开车，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没有丝毫起伏，很坦诚地回答道：“没法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