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凝知道,她过界了。
林清暨这人其实边界感特别强,就好像给自己画了个圈,不管再亲近的人,过了那个圈就不行。
保护的同时,也是束缚。
她叹口气。
“怎么了?学霸也觉得试卷多啊?”
初凝愕然了下,回神,办公室里还有其他的老师,她低头小声回答,“不是。”
教务处新发的试卷,他们几个班上的课代表过来整理。
门从外面推开,刘平上完了2班的一节课,胳膊下夹着课本,手上端着双层玻璃杯进来,眼镜都还没摘。
后面跟着林清暨,双手插着兜,镇定自若的像来办公室巡查的一样,可能还没睡醒,神情有些倦怠。
从昨晚到现在,两人一句话都没说过,她快速转过头,不小心撕破的试卷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慌乱。
从左上角到试卷中间分页的地方弯起一道圆润的弧度。
“小心点。”
初凝抱歉的笑了下,折起放到一边,“这个回去我留着做。”
“没事。”
才走近办公室还没坐下,刘平就开始训斥,“你说说你,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翘晚自习和人家比赛。”
“不是不让你跑,跟那些人比个什么劲,你林清暨差这点钱吗?啊,他们赢得过你吗?这有成就感吗?”
几个低头一边撕试卷一边听八卦的同学脸上不约而同地抽了下,一时竟分不清刘平这是训斥还是夸赞。
“挺有成就感的,十几万呢。”
“......”
刘平:“别给我嘴贫。”
“咱要参加就去参加正规的,那抛过来的橄榄枝接都接不完,你怎么......”
林清暨听的耳朵都快起茧了,“知道了知道了,老师,差不多行了,这么多同学搁着看着咱也挺没面的。”
“你还知道要面子!”
“......”
刘平喝了口水,歇了会又说了一段,中间还有什么国外比赛的事情,时机拿捏的刚好,在林清暨接近要直接走人的边缘结语,
“这次的事情就不通知你爸了,绝对不允许出现第二次,写份两千字的检讨,这周末之前上交。”
林清暨:“要不你还是通知他吧,检讨能不写吗?”
刘平:“三千字,明晚之前。”
“成成成。”
~
砰的声关上了门,初凝身子一凛,上次事情发生之后,两人一周多都没说过话了。
她踩着拖鞋下楼,从冰箱里拿了瓶牛奶,正好秋姨在里间厨房,让她帮忙去喊林清暨下来吃午饭。
“最近在学校是不是学习压力有点大呀,看你们俩在家都不怎么讲话了。”
秋姨切着黄瓜,看似随口说这么一句。
也是,上学还好,到了休息日在家的时候,客厅里难免会碰到,初凝都是尽量呆在自己的房间。
“没有,我去喊。”
这个时间点,他在房间应该不会做什么吧。
从旁边房间里出来一个阿姨,初凝轻轻咳了声,“清暨哥,吃午饭了。”
声音不大,带着几分商量。
那个阿姨下楼,初凝握着牛奶瓶,才松了肩膀,里面也没人应。
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万一戴着耳机打游戏什么的,初凝没办法,抬手,门忽然从里面拉开。
她迅速收回手,“你—”
林清暨看都没看,从她身边过去。
“......”
一下午的时间,初凝关在房间里,叠了许多的千纸鹤,这是她唯一想到的法子了。
本来想写道歉信的,可是提笔,又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她有写便签的习惯,从小就喜欢买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小方纸,看到文具店新出的颜色就走不动道,尤其喜欢这种色彩。
“......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三、不对,四十七......”
刚开始坐在书桌前叠,后来累了又趴在床上,最后又跪坐在地上,日头渐渐偏西,窗棂洒着一层霞光。
初凝活动了下酸胀的脖颈,找了个之前装巧克力的圆形铁盒,一只只装进去。
其实总共叠了一百多只,刚开始不太熟练,不是翅膀歪了就是尾巴斜了,只能作废。
放进盒子里的都是细心挑选过的。
第二天中午放学,班级同学都去食堂吃午饭的时候,初凝拉开书包,掏出里面的盒子,偷偷将它放进了林清暨的抽屉。
中午林清暨不在教室,和班上的几个男生在操场打球,直到快上课才回来,顺手将篮球往后面一扔。
身后的桌椅晃动,初凝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连句话都没写,林清暨怎么能知道是她送的?
况且一个中午过去,那里少不了放了写别的女生的信封礼物之类的东西,就刚刚出去打水,都有别的班的女生拿着信让她帮忙转交林清暨。
后面人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她的神经。
“嚯,这夏天要到了,学校里的女生都躁动起来了啊,数数多少封。”
“闲的你是。”
林清暨一股脑的掏出来,看也没看,全部悉数放到罗飞桌子上,“扔了。”
“哎,这怎么还有个铁盒,饼干还是巧克力,这不应该是情人节送吗。”
初凝脊背一下子绷紧,又毫无预兆的,耳朵红了。
怎么回事,她又不是送情书,紧张什么。
林清暨还在检查抽屉里有没有拿完,闻言往被几个信奉盖住的盒子看了眼。
初凝扣着自己的笔,听着身后的动静。
罗飞:“这个也扔了吗?”
“嗯。”
嘎嘣一声脆响,自动铅笔芯断了。
~
下午最后一节课,物理老师留了课后作业,物理课代表从办公室抱回来练习簿发下来。
课本第五十六页,初凝对照着翻到最后一页,没有空白纸了。
刚好没几分钟下课,她先在草稿纸上写好解题步骤和答案,准备吃饭的时候去学校超市买本子回来再誊抄上去。
下午放学和晚自习之间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两座教学楼之间的四楼走廊,站着几个吃饭的同学。
稍微靠近楼道一侧,八班的傅世安和他班上的几个男生站在一起,牛皮吹得正嗨时,身旁一个富三代下巴往下点了点,
“哎,看那个女生,是不是上次宴会上碰见泼你水的那个。”
她们高二的教学楼是两栋连在一起形成口字形,一班在二栋教学楼西北拐,从一楼大厅进来要经过楼下花坛,周围是铺了一整面的青砖。
正值春夏之交,楼下花坛种着的那棵银杏树枝叶繁茂,初凝抱着书从树下走过,身影被树干遮挡住了,
所以傅世安先是没看到,“哪个?”
“下面,就那个,头发扎起来的。”
顺着旁边人手指的方向,不是,在那之前,她从树下走出来的时候,傅世安就已经看到了。
女生身前抱着本书,封面插画类似古代仕女图,束着清爽干净的马尾。
“前阵子光荣榜,好像见过她的名字。”
“你还关心那玩意儿。”
“......”
“看起来还挺乖。”
“比我们班女生都好看。”
“不过这种好学生,最他妈难追了,上学期搞得我真是受不住。”
教室里,值日生在前面擦黑板,林清暨坐在后排,打开铁盒,两根手指从里面捏出来一只蓝色的千纸鹤,似为挑剔的看了看。
他嗤笑一声。
“什么事这么高兴。”罗飞擦着手进教室,“我还以为巧克力呢,这谁叠的扑棱蛾子。”
林清暨二话不说跺了他的凳子一脚,“什么扑棱蛾子,这叫千纸鹤,懂吗?”
“懂懂懂,咱去吃饭吧,饿死了。”说着伸手也想拿一只玩,林清暨轻啧了声,稍偏身体挡住,盖上塞回自己的抽屉,
“你手脏。”
罗飞:“?”
“我这才洗的好吧,走走走,宝贝的什么似的。”
一个男生注意到傅世安的眼神,起哄,“看,傅少都移不开眼了,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真看上了?”
上次宴会上的那一幕在眼前重现,与楼下的面容重合。
最容易表露的胆怯,维护着另一个人。
出于某种异样的情愫,傅世安握了握拳,冷哼一声,流露出不屑的意味,
“谁看上她了,就那种货色,到我家当保姆给我端洗脚水都不配—”
“傅少眼光高啊。”
“不过上次她和林清暨一起的,这两人什么关系啊。”
说完跟着的几个男生笑着打岔,傅世安转过身往对面走,忽然觉得颈后一凉,直觉有一种危险的气息逼近。
才回头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脸上就挨了一拳,往后踉跄了几步。
“艹。”
傅世安手扶在栏杆上,弓着身子。
手背抹过嘴唇,上面沾了血,他抬头看着面前居高临下的男生,咬牙道,“林清暨。”
刚走到三楼,初凝就被突如其来挤进楼道口的女生推到一边,饭卡从兜里掉落出来。
撞到身后窗台突出的水泥壁台,腰间一阵痛楚。
“让一下让一下。”
“听说楼上有人打起来了。”
“好像是林清暨,和七班的那个富二代。”
“......”
脑海里的弦倏忽拉紧,初凝皱着眉,弯腰捡起卡跟着那几个女生上去,鞋带松了也没来得及系。
不到三米的走廊,外层围了几圈人,对面班级门口还有勾着头看热闹的,议论纷纷。
她挤不上前,甚至都不知道里面是谁,发生了什么状况,这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老师来了。
软纸皮受力握的都是褶皱,初凝回过头,刘平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身后跟着班长。
人群这才从两边散开,她退后站在一边,林清暨和傅世安各被几个人拉着,脸上挂了彩,眼底的阴戾重的化不开,都有一种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感觉。
“都给我来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