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离这么近，他甚至闻到了她身上柑橘味的清香，林清暨看着那双有些迷蒙的眼睛，声音比平常更加低沉，缓重，“你说。”
问许的什么愿，又喊他的名字。
初凝不开口了。
松软的床陷下去。
“你几月份的？”
以为他是要找星座，她晕乎乎的，伸出手比了个四，“四月份，四月份的。”
“四月份。”林清暨喃喃重复了一遍，像是在思考。
“林清暨，你的眼睛真好看。”
“什么？”
他放在腿边的手握了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仿佛要仔细看看他一样，初凝膝盖前曲侧过身体，手压在脸前，看到他笑也跟着笑了，“嘴巴也好看。”
林清暨翘起的唇角压都压不下来，憋着，“鼻子呢？”
“鼻子，也好看，哪里都好。”
“倒是没发现这么会说话，看在这份上就原谅你随便躺在我床上的事情了。”他食指点在她脑门上，“平时是不是装的，话那么少，还说不清楚。”
不知想到什么，她眉毛忽而一皱，眼睛里波光粼粼的，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林清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不要受伤，不要总是不开心，我真的，真的......”
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还有秋姨的声音。
“等下。”
开了灯，秋姨站在门口，
“怎么了？”
“你看到小凝了吗？我晚上的时候饮料好像倒错了，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
“底下结束了？”
“正在喝茶，客人还没走。”
秋姨手里端着杯莹橙色的水，应该是醒酒汤一类的东西。
林清暨靠着墙，身形懒散，回头往床的方向看了眼，“给我吧。”
“在你这，你们两个......”
“阿姨，我们在学习，没别的。”
他一脸坦荡，倒是显得她想多了。
只是一开始林清暨在家里多不喜欢初凝，秋姨她们都看在眼底，如今竟然在一个房间，难免不让人担心。
秋姨：“你别欺负人家。”
明明是她赖在这不走的，林清暨接过，吊儿郎当的，“知道，我把她当妹妹，在学校都是我罩着，放心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接过杯子，他绕过房间，看到床上那道身影时，舌尖抵住牙齿轻啧了声。
睡着了。
女生蜷缩着身体，侧脸弧度圆润，呼吸平缓，睫毛上沾着亮亮的东西，脸上没有带妆，却干净的没有一点瑕疵。
心是真大。
林清暨抬起脚，在空中顿了下。
没穿鞋，小腿白生生的，足踝精致小巧。
算了，不和她计较。
“我真是......多亏你哥是正人君子。”
他仰喉，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
周六闹钟没响，有意识的时候，初凝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拖鞋呢？”
光着脚在地上找了圈，她站在镜子前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愣了两秒，忽然又想到自己昨晚从林清暨房间里跑回来的事情。
那不是梦。
昨天上半夜确实是睡在林清暨那里。
她当时是被渴醒的。
睁开眼的时候习惯性的在枕头下摸手机却碰了个空，同时，身下棉被的气息，是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
最后想到的，是来林清暨的房间里看乌龟。
一下子清醒了，初凝起来摸索着开了床边的小灯，才看清自己刚才睡的地方，横躺在床上，身上卷着被子。
没错，林清暨的房间。
不大的光亮照明了窗前小块地方，地板上放着一个投影仪，不远处的边缘，林清暨侧躺在沙发上，一条手臂压在脑下。
可能是对光线敏感，他翻了个身，像是要醒来。
初凝连忙将灯关上，还不小心碰倒了桌面的一个相框，只在匆匆一瞥中看到是一个女人和小孩。
她也没多想，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就小心的往门边移动，轻声关上他这边的门后，迅速跑回自己的房间。
然后......
初凝坐在床沿，揉了揉头发，肯定是在林清暨那边。
与此同时，刚醒从沙发上坐起来的林清暨，先是看了下里侧床的方向，被子铺在上面，只是有些凌乱，另一边翻着。
跑了。
他视线往下看到床边两只的拖鞋，有一只踢到了矮几旁，似乎在昭告着昨晚它的主人有多么慌不择路。
“睡完就跑，一会才跟你算账。”
林清暨撩起衣服，双手交叉这往上脱掉，就在这时，有人敲了两下门。
“谁。”
“我。”
短袖脱了一半松下，林清暨走过去开门。
昨天的衣服还没换，显然是刚醒，发丝也有些乱，裙子及小腿，光脚踩在地板上，白嫩的脚趾微微往里蜷着。
察觉到他在看，又往后退了点。
“我的鞋子。”
林清暨面上毫无波澜，哦了一声，
初凝：“你让一下。”
门开了一半，他一只手撑在边上，不让开的话她根本没法进去。
林清暨往旁边侧了侧。
怎么这么好说话，初凝想着，走到里面刚穿上自己的鞋，就听到玄关处传来轻微一声咔哒的声音。
她心里咯噔一声。
林清暨靠在蓝色的门上，头稍稍往后仰着，眼皮微垂的看着她。
“清醒了？”
就知道这人，没那么容易翻篇，他这副神态，就好像自己昨晚做了多不清醒的事情一样。
“你哥昨天可是睡了一晚上沙发，”他活动了下肩膀，“腰酸背痛的。”
“怎么不叫醒我？”
“是你非要来我这睡觉，拽都拽不走。”
丢脸死了。
“对不起，那，那我没说什么吧？”
林清暨双手抱臂，盯着她看了两秒。
窗外的光线洒进来，落在旋把上如同一层薄薄的金粉，他穿着一条黑色的宽松长裤，下半身也浴在金色的阳光里。
初凝心一直往上提往上提。
“昂，没说什么。”
那就好。
可是，下一秒，林清暨往前走了两步，到她面前站定，稍微弯下腰盯着她的眉眼，“就说了你，喜欢我。”
？？？！！！
不是，不是。
“......的眼睛。”
“啊。”
初凝握着裙子，只说眼睛，情况还好一点，可以圆，可以圆过去，不要慌。
她侧着身一点点往门边挪，“你眼睛确实好看，班上的女生都那么说，对。”
林清暨早就看出了她随时准备逃走的意图，一只手撑在门上挡住了去路，“还有嘴巴，鼻子。”
“......”
他手指修长匀称，鼓起的青筋仿佛底下蕴藏着无限的张力。
初凝靠在门上。
“我真这么说了？”
“昂。”
从林清暨认真的表情来看，他并不是在开玩笑，语气平缓，自如，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干脆另一只手也按在她脸侧，弯下了身，
“你什么意思，喜欢我啊。”
周围的空气随着这句话仿佛被稀释，连同他的身体，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空间，稠密的让人喘不过来气。
胸腔像是有一双手一直往外推。
目光纠缠中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容，说出这句话，林清暨也愣了下。
第一次，他在这种对视中躲开了视线，然而落到她的唇上。
看着那粉嫩，想到问她有没有涂唇膏那次。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林清暨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用这种姿势，圈牢，占有，另一个人。
“不是一直说我是你妹妹吗？”
初凝看着他。
这句话如棍棒一般的提醒，他忽而烦躁，站直了身体，“出去。”
~
这天之后，初凝很明显的察觉到林清暨对她的态度冷淡了许多，像是又回到了刚认识那会。
初凝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敢问，课间打水回来的时候看见生活委员在座位上一边记账一边数钱，想到自己的资料费还没交。
她从书包里拿着准备好的钱过去，生活委员却抬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林清暨不是替你交过了吗？”
见初凝怔了下，生活委员点了点手指示意，“这，名字我都写了。”
横格线本子上，初凝的名字后打了个对号，两人的名字挨在一起，下面跟着的是林清暨。
他不是没钱了吗？
正好上课，老师从前门进了教室，初凝也没再多问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准备放学把钱还给他。
本来一直记着的，可到临下课前老师留了个小作业，她专注解题，放学铃声响起也没听见，再抬头发现下课有一会，教室里的同学都走了。
“糟了，林清暨。”
她自语似的低声说了句，一转身，发现身后的人没走。
他似乎没预料到她忽地转身，一直看着她的视线还没来得及离开。
那是六月中旬，空气中都是暑气，教室明晃晃的，窗外的白云是大片的，纯粹的不行。
林清暨掩饰性的咳了声，有点手忙脚乱的将桌子上的书和本子摞在一起，之后又觉得蠢透了，干脆弄得更乱。
自己在做什么？
初凝看着他这莫名的动作，也有点不理解，意识到他没走是不是在等自己吃饭，主动开启话题，“要一起去食堂吗？”
“不要。”
出乎意料的果断，初凝想起来，“对了，上午的资料费，还给你。”
林清暨看了下她手里的钱，转过身，“当昨天的饭钱了。”
昨天的饭钱...
那才多少。
然而这只是刻意疏远的开头。
不止是她，家里的阿姨以及学校的罗飞都能感觉到。
初凝有时发试卷或者说林叔叔让一起早点回家，他也只是冷漠的答应一声哦或者嗯。
成叔和她说过，有的人天生带着狼性，只要发现有人侵入领地对自己造成了威胁，就会在萌芽处将那点微小的可能扼杀。
包括那些细微的感情。
林清暨比之前玩的更疯，刘平找他谈话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到最后自己都纳闷，“你最近怎么回事，以前也没这样啊，是不是要升高三了压力大？还玩手机！”
这声音陡然拔高，林清暨手一抖，“得。”
手机揣回兜里，他打了个哈欠，“老师你训完了没，训完我回去睡觉了，好困。”
“你还睡！”刘平快被他气晕了。
“这不是怕一会上您的课没精力。”
“......”
办公室外的走廊趴着几个男生，“暨哥是不是最近真的遇见什么事压力大。”
“狗屁，他能有压力。”罗飞晃着腿，一脸不屑，“不过清暨最近确实太奇怪了。”
谁都能看出来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初凝午休结束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楼道里吹的风都带着暑意，还没去操场，背上已经开始发汗了。
下午第一节的体育课她走到二楼，前面刚好是两个正在下楼的男生。
“听说了吗？今晚顺义路的比赛，林清暨也会去。”
“他不是经常玩吗？”
听到熟悉的名字，初凝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这次不一样，他最近太狂了，听说被人盯上了，.......”
后面说的声音小，初凝没听清，但有种不好的预感。
“到人家的地盘比，指不定出什么事。”
“估计下套就等着他去，外面的人什么事都有可能做的出来。”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跑着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急，但就是想快点和他说，快点告诉他。
为了抄进路，初凝从两个食堂的中间过去，但不凑巧的是遇到刚结束中午一场球赛的傅世安。
他手里托着个篮球，从卖冰饮的奶茶店出来。
初凝原想装作没看见，但这是不可能的。
“体育课？”
傅世安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嗯。”
“林清暨没和你一起，不是天天跟着他吗？”
“......”
初凝不想理他。
“你们关系很好吗？”
好不好关你什么事，首次见傅世安他就将酒泼到了林清暨衣服上，第一印象太深刻，她对他没有丝毫好感。
初凝没说话，往旁边走，被他再次挡住。
男生身躯高大，和林清暨差不多高，想要拦她易如反掌，初凝知道不能和他硬碰硬。
她不眨眼的看着他，浮了层薄雾。
“那我这样问吧，你喜欢他吗？”
一墙之隔，林清暨关了水龙头，
那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你们关系很好吗？
她没有回答。
他双手撑在沿边，水珠顺着凌厉的下颌滑落，眸色渐深。
寂静的午后，连丝风也没有，夏蝉还没开始鸣叫，他和另一个男生在等同一个回答。
“不喜欢。”
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可听着，为什么会难受。
这么干脆啊，林清暨想笑，撑着身体却忍不住轻微的发抖。
“看来你和那些女生还不一样，那我就直说了。”傅世安道，“你应该清楚，他就是名字起的好，本人和清风霁月沾不了半点关系，我不是什么好学生，他也算不上，要是在普通人家，就从他进校到现在弄的处分都能糊一墙。”
初凝真的很想走，她不想和他在这讨论关于林清暨的事情，甚至从他口里提到这个名字，她都觉得是对林清暨的一种侮辱。
斑驳的泥墙上落着道阴影，林清暨忽然觉得自己挺没意思的，他自嘲的弯了下唇角，松开攥的发白的手，转身离开。
初凝紧紧盯着他，呼吸渐渐急促，垂在腿边的双手握紧。
眼底的厌恶要溢出来。
“别这么看着我，我说的是事实。”
“今晚我们约了比赛。”傅世安靠近了些，“他会输的很惨，你要不要过来看？”
空气中残余女生的发香，人走后好一会，傅世安还愣在那里，满脑子都是她绷紧的身体，和最后说的一句话，
食堂对面体育场尘土飞扬，随着篮球落地，她的声音如同远古的脉搏，微弱，但坚定有力。
一字一字砸在耳畔，
“你比不上他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