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

    土方的眼睛又开始左避右闪，慌乱无措地不敢看向萩丝。

    连嘴硬撒谎都不会。

    萩丝被这直白单纯的脑回路弄得无言以对，索性直接上前一步，用手捧住了他的脸。

    “看着我。”

    对方一动不敢动地直视着她，深蓝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但却像是镀上了一层膜，遮掩住了本来的灵魂。

    “土方十四郎会看《magazine》、玩任O堂，但是绝不可能把这些放在最前面。”

    “无论是声音、相貌、走路的姿势、断句的节奏，你们都一模一样……除非世上有这么高超的易容者，可你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替他在伊东手下受死吗？”

    落在他脸颊上的右手滑向了肩膀，原本睁大的眼睛似乎觉得干涩，飞快地眨了几下。见状，萩丝轻轻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畔，低声问：

    “……还是说，和它有关系？”

    话音未落，土方敏捷地握住萩丝离刀近在咫尺的手腕，微微一拉，另只手便牢牢扣住了她的腰。

    主动权忽然逆转，萩丝被迫离他更近。深蓝色的倒影中，她望见了自己。

    “不会死的。”低沉的声音短促而坚定。

    他又重复了一遍，却变回了比土方十四郎更柔软温和的声线。

    仿佛刚刚那只是萩丝的错觉。

    *

    波洛咖啡厅

    ……

    兜兜转转一大圈，两人再次回到米花町。

    已经到了午休时间，店内的客人多是附近上班的年轻白领，以及放了暑假的学生。原本预订的三明治被安室透留在了冰箱里，萩丝正好拿来充作餐前点心。

    “也就是说，你是土方十四郎废柴的那一面。平常都是被他隐藏，但碰见妖刀后却不受控制地觉醒，并成为了一个单独的人格。”

    土方——现在应该叫他宅十四——点了点头。看来前段时间土方十四郎频频翘班，举止诡异，怕不就是两个人格不停切换的后果。

    “也正是因为你时不时地出现，才让伊东有机可乘？”

    以伊东鸭太郎的所作所为来看，他所图的似乎不仅仅是副长之位。萩丝在宇宙中的熟人向她传来情报，表示各方都在观察着江户。伊东是否与其中一股势力有所勾结暂且未知，但真选组似乎暂时成为了风暴眼。

    现在他们虽然暂时躲进了游戏，但外面的真选组还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性格宽厚的近藤勋对伊东有着过分的信任，如今可能还被蒙在鼓里。依照土方多疑的性格，这想必也是两人争执的起因。

    萩丝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十六岁生日。土方罕见地休了假，带她和冲田总悟一起去滑雪，却正好赶上了暴风雪天气。三个人在没有网络的民宿里困了整整一天，聊天下棋玩桌游，最后土方还借了老板娘的厨房给她补做了一个生日蛋糕……在萩丝的印象里，他少有那么放松的状态，整个人都变得温和起来。

    到底是因为被妖刀寄生，还是因为对工作和人际关系感到疲倦了呢？

    况且，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妖刀”吗，能把意志力强大的鬼之副长分裂出如此一面？

    但这些问题，恐怕就只有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的土方十四郎本人才能回答她了。

    望着乖巧听话的宅十四，萩丝不禁有些心烦意乱。然而下一秒，对方拿出蛋黄酱往饮料里挤的行为立刻让她如遭雷劈。

    “为什么其他人格的口味也还是这么恶心啊！”

    眼看着宅十四还要继续往米饭上挤蛋黄酱，萩丝实在不忍直视，开口打断他：

    “把刀给我。”

    宅十四停下手里的动作，拼命摇头。

    萩丝有些意外：

    “为什么？你不把刀放下的话，只会越来越沉迷于废宅这一面，那副长怎么办？”

    说到这儿，萩丝忽然反应过来了。眼前这个宅男能换回土方不假，但也意味着他会随着土方的出现而消失……果不其然，宅十四望着她的眼神变得十分可怜。

    “可是在下也是土方氏的一部分，为什么就不能存在下去呢？

    萩丝有些头大。

    “虽然你是他的一部分，但也仅仅是一部分，现在如果让你一直呆下去，原本的土方十四郎就回不来了。真选组怎么办？你难道要让他一直以你的样子活下去，被所有人嘲笑吗？”

    宅十四不说话了，但是抱紧村麻纱的手臂显示出他十分抗拒。萩丝自觉话说得有些重，但也不愿再纠缠下去，只想速战速决，便直接站起来伸手去拿。

    “给我。”

    “不要。”

    萩丝抓住刀鞘用力去夺，宅十四搂得更紧了。

    但夜兔的力气是碾压人类的存在，以往在真选组的实战对练中，就算是大猩……近藤也难以在萩丝的蛮力之下占上多少便宜，何况是身心都废柴化的宅十四。因此没两下村麻纱就易了手，还想反抗的宅十四更是被萩丝暴力镇压。

    “这就是妖刀村麻纱？”

    萩丝左手持鞘，右手握住刀柄，慢慢拔到，直至见到了切先（刀锋）。在真选组呆久了，她多少也能说出一些名家刀匠的渊源。村麻纱的传说流传甚广，与德川家更是有着仿佛诅咒般的纠缠。但萩丝本身对刀剑鉴赏能力一般。譬如眼前这把，除了两面花纹一致外，她实在是看不出来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无非就是一把上等兵器罢了。

    正在萩丝满腹狐疑时，宅十四却忽然挪过来，俯下身将她拦腰抱住。

    “萩酱，求求你不要把她带走！”

    萩丝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警告：

    “快点松开！”

    宅十四充耳不闻，继续哀求道：

    “在下的身体可以给萩酱，但是灵魂只能给她！”

    这么劲爆的台词立刻吸引了其他客人的注意。萩丝已经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全部都集中过来。就连料理台后正在做咖啡的安室透也好奇地张望，还不忘和身边的女侍应窃窃私语八卦一番。

    萩丝咬牙低声道：“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妖刀能忽然变成美少女吧？”

    宅十四闻言一顿，抬头看她的死鱼眼里既有迟疑，又有期待：

    “原来萩酱也听过这种传说吗？”

    萩丝彻底无语了，直接上手拎住他的后领，把他提起来丢到卡座上。

    波洛英俊的侍应生端着餐盘正合时宜地走过来，露出打趣的笑容：

    “二位现在应该有胃口了吧？”

    他把盘子放在两人面前，“还有寺田小姐的苏打水。”

    安室透的目光原本正好奇地落在村麻纱上，无意间瞥见宅十四挤了一大坨蛋黄酱的动作，直接被那致死量震撼了瞳孔。但他的表情立刻敬业地恢复如常，反而笑着介绍：

    “本店也有蛋黄酱风味的甜品，您要试试吗？”

    闻言，宅十四颇有兴趣，抬起了头正要看菜单，不料却被萩丝制止：

    “喂喂，别忘了我是医生。今天你只能吃这么多。”

    瞥了眼被拍在桌子上的妖刀，宅十四敢怒不敢言，只好悻悻地低头继续吃意面。

    ……

    吃过午饭，两人立刻变成了无头苍蝇。萩丝没什么计划，宅十四则是她走到哪就跟到哪。

    当然，就算他想逃跑，萩丝也会动手把他抓回来，否则失去绑定玩家，她在游戏里根本没办法正常行动。

    如今主线任务暂时搁置，突发任务、支线任务没有更新。资产清零后，原本的装修计划也只能中断。萩丝思来想去，只能先回到下町黑诊所附近碰碰运气——毕竟这是大白天，能找到病人的几率很小。

    ……

    下了出租车，萩丝肉疼地看了眼钱包。要不是因为房车违停被拖走，她才不会打车呢！

    为什么不步行？开启双重模式后，出现在阳光下的不再是模拟的身体数据，而是她真实的身体。因为只是混血，她面对太阳的反应一般没有神乐强烈，但夏日午后，夜兔血统糟糕的一面会被无限放大。

    但也许正因如此，下町的街道上都没什么人，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钻进空调房。萩丝打着伞，拖着软绵绵的两条腿走在前面，替她拿着招牌的宅十四一脸紧张地跟在后边，生怕她因为体力不支倒下。

    “萩酱脸色看起来很差，要不要休息一下？”

    萩丝有气无力地扭头，刚想说不要，却发现他们走到了一家love hotel门口。没亮灯的霓虹灯牌显得灰扑扑的，看着有些眼熟。正在这时，提着满满一袋冷饮的老板娘出现在了前方的拐角处。一直到走近了，被晒到迟钝的萩丝才反应过来，这里就是她给琴酒做手术的那家情人旅馆。

    老板娘明显也记得她。看见打扮得像暴走族的男人，先是暧昧一笑，但等她注意到宅十四手里的东西，立刻变成了满脸无语地吐槽：

    “好不容易换了一个来开O，怎么还要扛着那个东西啊！”

    萩丝不满道：

    “为什么老是在意这个东西啊？客人不是上帝吗？上帝老被这样说也是会玻璃心的啊！”

    每次带着这玩意儿出去，重的要命不说，游戏体验都下降一百倍！还要被他们这些NPC把沉默的社死摆到明面上再死一次……她也不想的好嘛！

    越想越气，萩丝转身拉着宅十四就要走，却没想被反过来握住了手腕。他的手心里还隔了一个打火机。

    “喂——”

    男人望向脚边的木板，似笑非笑地吐了个烟圈。

    “你还和谁带着这个玩意儿……”

    “来开过O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