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颜府

    饭桌上，颜理一脸笑意的读了小玖写来的信。

    颜二夫人目露紧张之色，“楼江啊，小玖不懂事，一季粮食虽然不菲，但花的都是自己的私房，要不，你训斥一番就罢了？”

    颜温瑜哑然失笑，“叔母误会了，小玖这回做得是太好了。几百两银子算什么，如今颜氏在家乡的名声，是多少银子都换不来的，名声说来容易，一家十两银子发下去，都是好名声，但事情不能这么做啊。”

    颜理接着道：“此事对咱家好处甚多，如今两月过去，又有崔氏之事，当初那点流言早就没了，叫小玖回来吧！”

    二夫人顿时不紧张了，十分欣喜，又悄悄的看向坐在上首的公公婆婆，见他们也是一脸喜色，放下心来，心里满是期待。

    于是就一锤定音。

    颜理补充道：“再等些日子，我抽空告个假，跟温瑜一起去接小玖，还有，若是小玖有亏空，从公中给她补足。”

    ……

    做了好事自然需要宣扬宣扬，此番暴雨只在京城附近，影响并不大，只是京城多了家卖糖的铺子，价格比寻常市价要便宜不少。

    糖是贵物，做来麻烦，就算是大户人家，基本是也是在外面买的，而糖保存期限并不短，因此有便宜货，立即一售而空。

    宫中，皇帝不知从哪得知了这事，兴冲冲的过来找贵妃。

    “爱妃这个侄女儿，真心不错，恒成真是可惜了。”皇帝陛下啧啧称奇，他既抬举颜家，自然也希望颜家能做些值得夸耀之事。

    贵妃前日才见过大侄女，对此事来龙去脉心知肚明，因此也笑呵呵应和道：“她一个小女儿家，没什么大志向，不过是心肠太软，见不得乡亲受苦。幸而老天爷给力，保佑她把钱都赚了回来，否则，下回进宫，定要向臣妾哭穷。”

    皇帝哈哈一笑，“她年纪轻轻，有这样的心已是十分难得，更难得的是，能将此事做成。贵妃不必过谦，朕御极多年，知晓一个道理，从来就没有什么运气好之说，任何事若要成，必都是成事之人费尽心思的结果。”

    “对了，方才爱妃说，她把钱都赚了回来……熬糖并非简单之事，若是孩子亏了，爱妃莫要吝啬，这善心难得，我等身为长辈，更要悉心呵护这善心才是。”

    亏是自然没有亏的，还赚回两倍不止。

    但这话皇帝就不用知道了，因此贵妃只是温声道：“陛下说得是，臣妾下回必然好好赏她。”

    ……

    颜温玖被夸奖的事并没有什么人宣扬，但一个离京城不远的村落发生什么大事，并不容易隐瞒，颜温玖先前因流言带来的坏名声顿时一扫而空，人人都赞颜家二小姐为解乡民之危，散尽“家财”，不仅有善心，也有本事。

    不过颜理和颜温瑜一起过来接她的时候，她好好请教了关于名声的问题。

    “名声好便能影响朝堂形势么？是能让兄长升官，还是能让宫中嫔妃忌惮，不再为难姑姑？”

    她在后世呆习惯了，不太懂这个时代名声的应用。

    颜理扶着茶杯，微微一笑，“你知道除了权势，还有什么可以令皇权束手的吗？”

    颜温玖最讨厌明明是教导，却偏偏要以提问作为开头。

    最好颜理能讲出个道道来，否则她绝对没完。

    “民心、功绩。”颜温玖思索片刻，吐出了两个词，顿了顿，补充道：“若遇上昏君，那就没用了。”

    譬如高宗杀岳飞，岳飞既有功绩，也有民心，若不是脑子里有八吨水，是决然干不出这个事的。

    至于高宗，脑子里大概有二百五十吨水。

    颜理莫名黑脸，“这话说得不错，然而想要有足以威胁皇权的民心与功绩太过艰难，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人。对于普通官宦之家来说，最重要的其实是人脉。有了人脉，危难时，有人帮扶，向上时，有人并肩。”

    “我们家除了我，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官职，祖父、还有父亲叔父的官职都是陛下看在贵妃的面上赏的，祖父不过虚衔，父亲叔父虽有实职，也都是闲职。在朝堂中形单影只，颜家所有能依仗者只有贵妃，京中官宦之家多是嫌弃我们幸进的名声，不愿意来往。”

    “故此，名声对于我们家而言，甚为重要。”

    颜温玖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能理解，却难以接受，她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眸，认真道：“阿兄，小玖以为，任何时候，我们最终能依仗的，只有自身。其余的，都是虚的。”

    颜理哑然失笑，他既为妹妹有这样的心境感到骄傲，又觉得神伤，这样纯然干净的赤子之心，竟不能容于世道。

    因此说出的话也带有调侃之意，“你当自己身在君子国呢？这世事如此，更别提这朝堂。”

    一股郁气涌向心头，激得她心口像是被堵住似的，无比的难受。

    其实两世她都是这规则的受益者，但从不以此为傲。

    但面对生在规则之中的兄长，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又觉得自己虽想要超脱这规则，但终究似乎未能成功，反而是其受益者。

    因此闷闷道：“兄长话说得不错，只是小妹以为，世事轮回终有说法，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的好。”

    这话说得虽然有些讽刺家门之意，但的的确确也是颜氏未来准备走的路，是以颜理只是皱了皱眉，并不生气。

    “你从前懵懵懂懂不知死活，日后回了京城，多参加几场宴会，就知道了。”

    这话题就算告一段落了。

    颜温瑜刚才凝神在一旁听他们讲话，未曾插嘴，此刻笑着开口，“小玖，我看你那做糖的买卖有些章法，可要继续做下去？”

    “那是自然。”颜温玖笑道：“前几日，发了芽的麦子都做成了了糖，因此作坊便停了，好些人来找我，问明年还做不做，我已应允了。”

    “既然如此，如今京城里的那处铺子便也给你了。日后也方便售卖。”

    “多谢兄长，多谢阿姐。”

    “人手呢？可要我给你送些人手，你日后不常在家乡，可要托付给个可靠之人。”

    对此，颜温玖早有章法，“我前些日子出去闲逛，遇到了夫子的女儿，她如今嫁给了一户韩姓人家，她夫君前些时候也过来做工了，我打算把事情托付给他们夫妻二人。”

    对此，颜理也十分赞同，“夫子为人清高自傲，看上的女婿定然不会小肚鸡肠，甚好。”

    颜温瑜笑着吐槽，“也因为如此，所以堂堂举人，连个学官都当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