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嗣音终究是去学了西医，她以前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好好跟着这里最会治病的杨医师学□□有一天可以治好妈妈的老毛病。但她还是太过于天真，或者说是太过于自欺欺人，虽然心里没底但也想着这或许真的是老毛病，想来妈妈的身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有自己的一份责任。如今她想让妈妈好起来的希望更大一点，就只能只身投入这份希望。

    其实念于她的家庭情况，她的老师不至于生气。可是天意总不遂人愿，就在她要考试的前不久，大师兄被害，导致老师元气大伤，脾气也差了许多。但她总是要选择妈妈的。秦嗣音去找老师道别，却被拒之门外。

    在秦嗣音才刚读完大一，秦以偿就要毕业了。这次不再是秦以偿来找她，而是她动身去找秦以偿。秦嗣音买了点烟让门卫大爷放自己进去，说是要找自己的哥哥。她这次来就是想给秦以偿一个惊喜，但她现在才发现她这几年的精力都放在了妈妈身上，秦以偿记住她在哪个学校，哪个班级，甚至了解近期和她玩得亲近的朋友，可自己却一点都不了解秦以偿。秦嗣音环顾这偌大的校园，只觉得毫无思绪。只好拖着一双腿游荡，可走了许久都没见到想见的那个人。

    秦嗣音无意间瞥到了一个身影，即使剃着和大多数人一样的寸头，秦嗣音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他。秦以偿和其他好几个男生一起走，正要走进寝室楼，秦嗣音赶紧喊：“秦以偿！”

    秦以偿看见她显然是愣住了，旁边那几个男生倒是反应快，看出了一丝端倪，纷纷开始起哄。秦以偿瞪了他们一眼，让他们先上楼去，随后就朝着秦嗣音跑来。

    天有些热，秦以偿看样子也是去运动了一番，脸颊上还带着汗水。他显然也意识到了，对秦嗣音笑了笑：“我现在满身汗，怕熏着你。”

    秦嗣音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调侃：“还行，没你小时候掉进水沟里熏人。”

    “你呀！”秦以偿笑得宠溺：“那还不是为了给你摘果子吃。”

    秦嗣音望了望那几个眼巴巴的男生，轻咳一声：“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说？”

    秦以偿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人立刻装着回寝室上楼。“他们就那样。那我们换个地方聊。”

    秦以偿找了个比较安静的地方。他没有催促秦嗣音，直勾勾地看着她，在对上秦嗣音的视线后还挑了挑眉。秦嗣音噗嗤一笑：“你快毕业了，我想着来找你庆祝，总不能你一直来找我。”

    “这有什么不能？”秦以偿回答：“我想着到时候我来找你的，你一个人来来回回多不方便。”

    秦嗣音道：“哪有这种道理？你毕业还要你花钱来找我，到时候又是你请我吃饭。”

    秦以偿不置可否，但秦嗣音知道如果真的让他来找自己，他一定会这么干。

    “所以……”秦嗣音些迟疑：“你以后打算在哪工作？本地吗？”

    秦以偿沉默了。当秦嗣音以为他不想回答，正想转移话题的时候，秦以偿开口了。

    “羌南。”

    秦嗣音怔愣了。

    “我回羌南。”秦以偿又重复了一遍。

    秦嗣音心里难过，但又无法说什么。羌南已经不是她的家了，但还是秦以偿的家。虽然说这里的环境比羌南好太多，可是他的父母健在，没有理由不愿意回去。

    秦以偿见秦嗣音不说话，心里知晓却只能安慰，“音音，我……”

    “我理解！”秦嗣音打断他，“我听阿荣说了，阿姨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你想回去多陪陪她很好。”

    “你可以过你想要的生活！想去哪里都可以！”秦以偿突然激动了起来，“我会去看你！一旦有假我第一个去找你！我也会想办法和你通电话！”他想用手抓住秦嗣音的手臂，在空中纠结了一会，却还是没有触碰她。

    秦嗣音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那双手：“你不用这样。我不想成为限制住你思想和行动的枷锁，我可以不喜欢羌南，但我也不会因为这个讨厌你。”

    要问这个之后是什么，秦嗣音虽然一把年纪了，但还是没办法把自己和秦以偿亲得死去活来的记忆放给三个小辈看，这老脸还是需要一层的。

    ……

    秦嗣音不管是上学期间还是假期都没有多少空余时间，毕竟妈妈的医药费还有生活费还得有个着落，总不能一直让刘阿姨来接济她，毕竟刘娟娟今年也刚上大学，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即使是今年大学毕业，暑假秦嗣音也没闲着，秦以偿来找她的时候她刚做完兼职下班。

    “难得休假了？”秦嗣音见到秦以偿总是忍不住弯起眼角。

    “嗯。”秦以偿刚买了水，拧开瓶盖递给秦嗣音，“听你说你考上了。”

    秦嗣音接过水，喝了一口，“毕业了工作没问题，虽然我很需要用钱，可是我还是想研究一下我妈妈的病，从根本下手，所以还得继续读书，现在还不够。”

    “没事。”秦以偿忽然附身凑到秦嗣音耳旁：“大不了我的工资卡放你这。”

    秦嗣音笑着推搡他：“我现在还没到要帮你管钱的地步呢。”

    “不是帮我，帮你自己。”秦以偿突然正色：“音音，再过两年我们结婚吧。”

    秦嗣音心中突然有一股电流穿过，直击她脑中的神经末梢。她没有犹豫：“好。”

    秦以偿的假不长，再加上还要回羌南看望父母，陪了秦嗣音一天就匆匆离开。可秦嗣音回到医院后却不是很太平。

    她的妈妈常心疼她读书赚钱兼顾，天天翻来覆去的就是一个“忙”字，就算是身体不是很舒服，在看见她的那一下也会强装没事。可今天秦嗣音却遭到了冷脸，她们母女俩都是直性子，开口就是要害。

    “你和秦以偿在一起了？”

    秦嗣音最害怕这一遭，原以为还可以再瞒几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她有些结巴：“你从哪听来的……”

    “你管我从哪听来的！”妈妈突然暴怒：“他是羌南人啊！那个畜生王八蛋和他一个村的，那你以后和那个人接触不会少！万一他现在对你这么好是装的！万一他之后像那个人一样！万一！万一……”她突然说不下去了，把脸埋进被子里开始痛哭。

    秦嗣音对此毫无准备，她的妈妈不能受太大的刺激她只好安慰：“妈，你刚才太激动了，打断我说话。我是想说你从哪听来的胡言乱语，我和阿偿哥从小玩到大，我只把他当哥看……”

    安慰了好一阵，秦嗣音的嘴巴都干了，她的妈妈才算是相信了她的这番话。这让秦嗣音很是头疼，看来这件事只能稍后再议，得好好想办法。

    可天总不遂人愿，这是秦嗣音在短短的二十几年里一次又一次所体会的。她马上就要毕业了，投身研究，可是就在她毕业前夕医院突然下了病危通知。等秦嗣音赶到时，她的妈妈只是一口气吊着。临死前，那双手颤颤巍巍地举了起来，秦嗣音赶忙握住。

    “其实我那年就知道你和阿偿是在一起了，还谈婚论嫁呢。”她想笑，却没有力气再笑，连嘴角都扯不动许多：“以前不能接受，现在要死了反而看开了。我一直想让你过好自己的生活，但总是拖累你。我走了，好好过。”

    秦嗣音无声地哭着，一直摇着头，她的妈妈终究在她眼前咽了气。

    刚把妈妈安顿好没多久，秦嗣音又接到了秦荣的电话。她还是去了羌南，回到了那个让她噩梦缠身的地方。她去见秦以偿，却不是见他这个人，而是那一坛骨灰。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只知道秦以偿总是要执行任务，在这期间他不会回复任何消息。可是每次任务结束他都会给她发消息，这次只是时间长了些，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他的身份不能公开，不能给他挂遗照，不能给他立碑。之后秦嗣音偶然听到了有人说秦以偿被折磨得很惨，不成人样。秦嗣音想着他的面容，想拥抱他，可摸到的却只是冷冰冰的瓷片。

    秦以偿的父母将骨灰埋在了自家后院，秦嗣音请求秦荣拿一件他的衣服出来，秦嗣音带着那件衣服回到了刘家村，找了一块隐秘的地方埋上，找了一块还算完整的石块当石碑，即使没有一个字，但这里还是秦以偿的归宿。秦嗣音记得，秦以偿不止一次和她说过他很喜欢这边的景色，想着以后老了，死了，和秦嗣音一起找块这里的土地埋了。

    秦荣以为秦嗣音会很久都走不出来，毕竟她在短短一段时间内失去了亲人，又失去了爱人。可没想到，秦嗣音很快就挺过来了，依然投身研究。秦荣才想起来，音音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坚强，睿智，果敢。可到了之后他才发现不对劲，秦嗣音整天工作，不是工作就是学习，好像有根无形的鞭子，一天一天地抽打着她，使她停不下来，连他把秦以偿父母去世的消息告诉她时，她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也是在这时候，秦荣才意识到了音音是彻底长大了，也彻底地独自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