颊边冰冷液体绕着她缓慢粘稠流动，带来一阵羽毛拂过的微痒。

    符叶下意识挠挠脸，随着意识逐渐清晰，空气越来越憋闷，转换几息她就缺氧得脑袋发晕，挣扎着弹起来。

    咚。

    结结实实的闷响，好像谁铆足全力敲了一下鼓面，把她瞬间砸回水里，符叶仰躺着晕乎乎想，是不是被骗了啊？

    符叶，女，29岁，兢兢业业银行社畜。

    梦想是买个房子，在万家灯火中拥有自己的那一盏。

    一切都要从福利院的管理层破产撤资开始说起，院长抹着眼泪牵起她的手，泪眼婆娑安慰她，“没事儿，言言，年纪小的找了其他机构接收，年纪大些的我再想办法，你一个小孩别跟着忧心。”

    “妈...”

    符叶还要说什么，但院长笑着捏捏她的脸打断她，“长大了，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符叶回望这仅两层楼的私人福利院，墙面老旧掉漆，院子里落叶卷曲枯黄，散落一地如失去生机的蝶，应景陪衬着福利院的衰败，使人观之哀痛。

    她颓然往自己的出租屋走。

    福利院没有盈利的进项，靠着捐助开支。三四岁懵懵懂懂被遗弃后，她在这里长到了18岁，刚来的时候很是话痨，院长郑玥彻夜陪着她讲话，给这个叽叽喳喳的孩子取小名叫言言。

    如今大厦已倾，她们都明白，靠她一个月三千块的工资是拯救不了什么的。

    在这世界上养活自己已是为难，她两个月没拉到存款了，月月垫底的业绩使她的财务状况堪忧。

    0132就是那个时候与她搭话的。

    “你想要钱吗？”

    现在相比钱，自己更需要去看医生，只闻声不见人这种事情只会出现在精神疾病的奇幻世界里。

    “我可以给你钱。”

    她不回应，那男声轻笑一下，“我不是骗子，你想要多少说个数。”

    符叶郁闷地找了个马路牙子坐下，捧住脸。

    “我想要五百万你给吗？”

    “可以呀。”那人很爽快。

    “我说少了，我要一千万。”

    “可以，”声音停顿一下，温和说，“只要你绑定我，我就给你，怎么样？”

    自己疯了还怪好玩的，符叶笑一下，掏出手机看刚蹦进来的新短信。

    【您尾号3377的储蓄卡账号11月01日13时16分银联入账收入人民币500，000.00元，活期余额505,763.24元，请注意查收。】

    她呆住了。

    在无数遍确认这钱不会把她送进监狱后，“你需要我做什么？”

    “是这样的，你可以叫我0132，这是我的系统代号。我只需要你去不同的小世界做做任务就行了，很简单的。”他观察宿主许久了，看符叶犹豫就知道她在纠结什么，补充道。“放心，不会让你做任何违背刑法的事儿，都是小任务。”

    “如果我出了意外呢？”

    “我会尽力保障你的安全，只是...富贵险中求，你也要保护自己。”

    转账限额，她花了三天才将五十万都转给郑玥。

    后续的九百五十万就像是吊着她的鱼饵，即使是深渊，明知会粉身碎骨，也会为了一丝可能蒙住眼睛跳下去。

    头顶一阵喀啦喀啦的怪声后，柔和的光线随着眼前的黑幕褪去洒进来，一头红发，眼睛冒着火的女人伸出头来，欣喜。

    “老大，你醒了？”

    如果对方不是骷髅的话，符叶还是很高兴能见到活物的，她伸手摁住惊恐的小心脏，弱弱说：“你先离我远点。”

    手掌下早已没了属于人类的皮肤温热触感，只有嶙峋的骨感，几乎没有皮覆在上面。

    她深吸一口气坐起来，被入目之处惊得睁圆了眼睛，下意识往后挪，贴紧了身后的壁。

    到处都是棺材，她所处的位置是最高处，一层层棺材如梯田般排列。

    洞穴的光源来自墙壁上熊熊燃着的火把，她惊愕地低下头，她自己也在棺材里，刚才感受到的液体根本不是水，而是鲜红的血液，将她一身破烂成条的裙子浸成了血色。

    她有点脚软地摸了下自己的腿骨，确认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身体。

    “老大。”红发的女人在她的棺材边歪歪头，符叶注意到她下方第二层放置了两个棺材，左手边的棺材是空着的，想必那就是属于红发女人的，这两个棺材拥着她的，跟左右护法似的。

    看着她头顶上灰色的【千山鬼女】四个字，符叶轻声问，

    “你有名字吗？”

    “名字？”骷髅眼睛处的空洞里，橘色火焰闪烁了一下，“什么叫名字？”

    符叶摇摇头，没有再讲话，打开了自己的系统面板。

    不是没看过小说的，人家的系统功能齐全，要啥有啥，在各个世界做炫酷王者，她的呢？只有两栏，简约深黑底色，左边任务发布，右边投诉建议，0132说，他能量不够经常休眠，进到了小世界里，有什么想联系的就通过“投诉建议”模块与他联系。

    这不就是个在线客服，能保护她什么？

    她想，至少要先摸清她在哪儿。

    她在手臂的尺骨上蹭蹭手指上滑腻的鲜血，撑着棺材边缘站起来。

    想到自己要在棺材密林中穿行，不免脚软。

    叮。

    她再次点开系统，左边的任务发布已经刷新，证件照。

    照片里的男人大概是二十代，黑色衬衫系到最上面一颗，表情淡然地直视镜头。

    瞳仁很黑，无悲无喜的神态，深棕色的细软发丝微微挡眼，鼻梁挺直下颌线流畅，是她的审美里会被定义为清秀的类型。

    她忍不住嘟囔一句，“挺好看的。”

    任务说，要找到这个人。

    想想能塞满两个行李箱的尾款，符叶给自己打气，找人嘛，有什么难的。

    0132说，每个世界结束他都会给她判定评分，只要超过80分，就算好评，攒够5个好评就送她回家，举手送上剩余的950万，这跟捡钱有什么区别。

    符叶目不斜视地高昂着头走出洞穴，连呼吸都放缓，尽量不去看密密麻麻的棺材，而红发的【千山鬼女】一直颤颤巍巍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

    洞外参回斗转，寒风呼号刺骨，群山之间绕着淡淡薄雾，符叶向远处眺望，一层又一层的山峦重叠，山峰脊背在夜色里如同匍匐在地的龙骨，抱尾将这处洞穴环绕。

    太晚了，今晚恐怕走不出去，她回头看身后红发骷髅，不同于符叶身上的血染外袍，她的衣服是青黑色的，垂坠着的衣角冒出丝丝黑色雾气。

    “走吧，咱们回去待着，外面好冷。”她笑笑。

    回去的路上，符叶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骨头与骨头之间碰撞着发出轻响，果然，自己也是骷髅的样子。

    她猜测自己是个小首领。

    这么一想，下面这些密密麻麻的棺材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不愿再浸入黏腻腥浑的棺材里，选择了蜷缩在外面休息，小红，她在心里这样称呼红发的千山鬼女，小红缩在她下面一阶，背对着她，从她的角度看像一块被人遗弃在路边的碎布。

    符叶很清楚，她绝对没有睡着，但钟声响起时，她惊愕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再次回到血棺材里，她下意识去撑上方的板子，费力坐起来。

    一片静谧。

    就连小红的棺材都安安静静的。

    她拄着脸坐在棺材里，无聊看陌生男人的照片，什么样的世界才会有骷髅这种生物的存在呢？直到曦光照耀在洞穴门口，她才鼓起斗志跳出来，伸手拧拧自己淌血的衣摆。

    “小红，我出去一趟....”

    “何人扰我？拿命来！”

    小红声音闷在棺材里，瓮声瓮气。

    “小红？”

    “何人扰我？拿命来！”

    符叶倏地站直，感觉到了一丝怪异，她放弃探索小红为何这样，转身向外走。

    风是字面意义上的刺骨。

    她捂着有比没有强的潮湿衣袍，一步一个血脚印。

    没有上山的路，她沿着山间羊肠小道往下走。

    路上神经质的听到什么声音就要躲在树后观望一阵，确定没危险才继续走，她是21世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社畜，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坐在柜台里为储户微笑服务，实在是没有傍身的技能保护自己。

    她再次窜到树后只露出一只眼睛。

    山上有成群的兔子和野猪就算了，她的视线里，一群尾羽闪耀的鸾鸟正引吭高歌，鸣叫声入耳丝滑，声声啼鸣让她闭上眼睛联想，头顶鸾鸟齐飞，檀香阵阵，自己正在天庭拿着扫把扫地。

    鸾鸟，不管什么题材里都是瑞兽，她放下心来，蹑手蹑脚继续向下探索。

    时间久了，她发现这些或长相奇怪，或不应该存在于现世的动物，都是成群结队出现的，且固定在某个区域里，被刻意的圈地圈养。

    山脚下，雾气越发浓重，丝丝细雨拍在脸颊上，远远的还有雷声，满是枯木残枝。

    泥泞的沼泽地，雨滴拍打上去还泛着气泡，好像底下有大锅在加热似的。

    她退后一步，立刻艳阳高照鸟语花香。

    符叶纳闷地望了望天，再次往前踏，泥地里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游过来，见到符叶，它很失望，原地一个甩尾，一团泥巴小炮弹般砸在她面前。

    好没礼貌。

    她在滴滴落雨里，看那团泥球头上的白色【鳄鱼】两个字，若有所思。

    小红是灰色的。

    一路上见到的动物都是白色的，那她呢，她仰头看，什么看不见。

    到了这，她长长吐出一口胸腔里的浊气。

    她猜测，这不是什么真实世界，这大概是某个东方玄幻类的仙侠游戏。

    她作为npc里的小boss，在其他怪物眼里，也是同类，所以一路安全下山，没有被怪物攻击。

    有npc就有玩家，联想到陌生男人的现代黑色衬衫，她总觉得这人该是玩家。

    传送阵是半分钟后到达的，它兀自漂浮在空中，圈圈漩涡萦绕着彩色流光，鬼域传送阵几个小字漂浮在上面，符叶高兴地钻进去，看提示。

    【当前所处位置-鬼域传送阵，您想传送到？】

    【群山-2铜贝玉】

    【妖兽洞-10铜贝玉】

    【四方镇-35铜贝玉】

    【其余地点暂不开放，敬请期待】

    还要钱？

    她将几个地名记好，灰溜溜地离开了，从名字来看，群山是离这里最近的区域，然后是妖兽洞，四方镇听名字就是新手村吧？

    必须要去四方镇瞧一瞧。

    35铜贝玉，符叶捏起发尾，她一个npc怎么赚钱啊？

    思索片刻，符师傅决定用最原始的方式赶路。

    那就是埋头苦走。

    哪怕她没有地图，她也清楚，不应该走沼泽地，不然要回不来了，所以她沿着传送阵身后的路前行。

    美工审美在线，流水潺潺，毛茸茸的小鹿后腿打颤在河边饮水，游鱼成群，在清澈河水里形成一条五彩斑斓的彩带，甚是壮观。

    风带着湿润清新的怡人味道。

    符叶在桥上观景，感慨这体验不是来做侦探的，是来度假的，现实里有这个游戏的话，一天愿意上线24小时。

    正午的太阳愈演愈烈，她咕嘟一下咽唾沫，作为骷髅是没有饥饿感的，但作为人类，拥有根深蒂固的要吃饭要喝水思想，让她莫名口渴。

    这大半天的奔波，终于在看到人的身影时松了口气。

    npc挽着圆髻，扎白色布条，抱着长剑站在“四方镇”牌匾旁，如同守卫。

    头上飘着【徐落云】三个字，符叶走过去，徐落云目不斜视，抱着剑微抬下巴，衣诀飘飘，无风而动。

    “你好？”

    徐落云无动于衷。

    符叶大着胆子拽他的衣袖，洁白无瑕的袖子立刻被蹭上浅淡血迹。

    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浑身的血，给他擦恐怕是雪上加霜，正纠结着，远处一阵马蹄声袭来，她回过头，与马蹄上的少女四目相对。

    她好可爱。

    毛茸茸的狐狸耳朵，蓬松柔软的尾巴尖，在身后摆来摆去。

    马蹄声逐渐变缓。

    少女跳下来，看符叶的眼神里满是惊愕，符叶想起自己的样貌，怕自己吓到小女孩，往后退了退示意她先来，她看样子也是要跟徐落云说话的。

    【当前-老娘独霸宇宙：？？】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