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未时刚过,就有官兵过来通传,提醒戚倚莲莫忘一个时辰后的庆功宴。戚倚莲心知这定是李淮让的,朗声应下,表明自己会按时前往。

    戚倚莲梳洗打扮后独坐帐中,思及自身处境。在这十万大军中,看看算得上认识的只有李淮一人,而这年轻的副将军明显不是好相与的,更别提此时自己颈间那若有似无的痛楚。

    亡父的临终嘱托未尽,未来夫君又这番煞神模样,自己修为已几月未涨,所有事情全部交杂于当下,这该如何是好!

    约莫时辰已到,戚倚莲收了心神缓步拉起帐帘,不料李淮竟等在门口,戚倚莲下意识后退半步。李淮微微躬身,“之前是末将失礼了,特来赔罪,还望姑娘大义,莫要与下官计较”。

    当着左右官兵的面,戚倚莲只得道:“将军言重了,还望带路。”

    于是二人在大军的注视下一前一后穿过操练场来到后方火头军设宴处。一路上戚倚莲如芒在背,视线紧盯李淮高大的背影,半分都不敢偏移。

    设宴场地露天,将士们皆席地而坐。主将陈卫坐于首位,身侧是主军师肖骊。三位副将及副军师依次坐于两侧矮桌。戚倚莲自然坐于李淮身侧,二人共用一张桌子。

    今日戚倚莲鲜见露面实乃陈卫意料之外,第一杯酒后他高声问道:“军师姑娘,你今天能否当着十万大军的面儿给咱算一卦,这场仗终归是胜还是败?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险恶狡猾。占卜毕竟是占卜,结果有吉有凶,有真有假。且不说占卜结果如何,十万大军在此,戚倚莲怎能说“败”?既然必然要答“胜”,如若他日败了,这位善测吉凶的女军师又该当何罪?!

    可胜败乃兵家常事,换言之,这问题来者不善。

    李淮了然一笑,微微偏头望向身侧的军师,明显在等她的回答。出乎在场众人意料,戚倚莲摇了摇头。

    霎时间万籁俱静,百丈高的穹顶顷刻间垂垂欲落!李淮脸色大变,未等怒斥就听戚倚莲接着道:“今日来得匆忙,未带工具,还望将军见谅。”

    “呼——”

    凝重的喘息声从四面八方滚滚袭来,对面赵副将松开的拳头里是碎裂的白瓷酒杯。他一拍桌面,面色不虞地为自己重新倒满酒。李淮欲言又止,喉头滚动数次终是未能说出心中所想,略微思索后他转头对主将陈卫使了个眼色,陈卫不着痕迹轻轻点头。

    行军途中定然不可酩酊大醉,近处将士们一人只分得一碗米酒,远端则只畅快吃肉,盛夏荒漠中的夜风裹挟凉意,戚倚莲极目远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蓦然加重,忽地念起亡父嘱托:报效大唐。

    刚回神,就见身侧李淮默默给她斟了一杯酒,“戚姑娘平日总在自己的军帐里未免无聊,依我看还是与将士们同乐为好,也恳请姑娘多为大军占卜一二,好协助战术安排。”

    李淮的音量控制极佳,既能让几位副将及军师听见,又不至于让下方的士兵起疑。戚倚莲有苦说不出,早知今日,当初就应多多随父亲占卜练习提升修为,千不该万不该把时间都用来招猫逗狗。

    赵猛是彻头彻尾的粗人,脸上藏不住情绪,席间对戚倚莲横眉冷对,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戚倚莲起先还未察觉,待反应过来后觉得莫名其妙,她扯了一把李淮垂在身旁的青色衣袖,小声问:“对面的那位将军为什么总瞪我?”

    戚倚莲心知李淮是他夫君,在行事相处中不可避免带上几许亲昵。眼下也未觉扯衣袖这个行为有多唐突,反倒是李淮目之所见被吓了一跳,连忙将双手扣在桌面,含混道:“赵副将为前线战事担忧。”

    提问之人眨眨眼,在赵猛的怒视下,“哦”了一声。

    坐下众人反应尽收于陈卫眼底,他挥手示意肃静,随后笑问:“戚姑娘,老夫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主将陈卫年近五十,身量虽不高,却虬结有力,未着战甲周身也杀气萦绕。虽然这话说得和气极了,可也未曾给戚倚莲留下余地。他接着道:“姑娘,我这十万大军中有奸细,你可否助本将将他揪出来,也算是帮了这十万大军。”

    须臾间,月光下目之所及所有将士的目光皆聚于一女子身上。

    戚倚莲迎着大军的目光心跳如鼓,仿若无依浮萍飘于海岛,她牙关震颤看向李淮。李淮敛眸沉思后抬首面相陈卫笑道:“将军,戚姑娘第一次参加庆功宴,未免紧张,不如多给她几日时间可好?”

    副将军当众解围,主将定然要卖个面子,陈卫换了个换题岔过此事,算暂时放过了戚倚莲。

    惊出一身汗的女军师感激望向施救之人,施救之人失笑摆摆手。

    就在戚倚莲准备敬李淮一杯聊表谢意时,一股痛麻沿着她的尾椎往上蹿,顺着脊椎直插脑髓,一个画面猝不及防出现于她的眼前,李淮身着白色里衣直挺横躺于军帐地面中央,面色青紫双目圆瞪,拳头下的砂石地面被凿出浅坑,可见咽气之时的万分不甘。

    画面仅出现一瞬,却足以让戚倚莲如被封周身几处大穴般呆愣当场。

    这是什么意思?李淮暴毙而亡?

    戚倚莲颈间脉搏飞快跳动,额角青筋鼓起,她顾不得许多,再次抓紧了身侧李淮的衣袖,极力压低声线问:“将军,你今日里衣可否为白色?”

    李淮惊诧万分以至于一时间忘记抽回衣袖,戚倚莲趁李淮呆愣的当口撑开他的袖扣向内望,果然是白色里衣!

    结合此时暮霭天色与画面中军帐内的四角油灯,换言之,李淮会在大约两个时辰后暴毙于自己的军帐之内!

    这可是与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夫君啊!!戚倚莲惊慌失措,眼前茫然漆黑一片,不对不对,我没以血为媒,此事可改!

    若细论戚家一脉的占卜方式有两种,一种是以血为媒通天意,则所见不可改,天命不可违。比如之前戚倚莲求问自己夫君为何人之时,就是不小心被驿馆里的破面碗划破了嘴角,想来反正也出血了,不妨问问。

    另一种就诸如刚才所见,按照戚家人的说法,老神仙非要给看的。此种情况可依法破解,但会损自身寿数。戚如水一生共破过五次,三次为父,两次为妻。

    戚倚莲不顾李淮愈加阴沉的脸色,兀自低声道:“将军,今夜务必莫要回你的军帐。”

    李淮见戚倚莲面色凝重不像说笑,又觉此时可笑,不禁反问:“姑娘可否先放开在下?”

    戚倚莲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李淮的衣袖,连忙放开,怕李淮不信似的又悄声补充,“李将军,我没说笑,若你今晚宿于自己军帐,必有性命之虞!”说罢,右手拇指狠掐食指指尖,借着桌面遮挡将血迹涂于李淮手腕内侧。

    戚家一脉求问天意用血引,破阵亦用血引。

    李淮无端烦躁,却在席散之后趁夜色摸进了叶广安的医帐。两人嘀咕几句后火速熄灭油灯,直到五更天暗卫来报。

    昨夜置于李淮军帐内的沙属尽数暴毙而亡!

    李淮罕见露出惊慌神态,与叶广安对视沉默,良久无言。

    暗卫已处理好帐中毒烟,李淮乔装成守卫官兵悄然返回自己军帐,地上十只硕大的沙属双目圆瞪,浑身僵硬如石横陈于帐内正中的地面之上。李淮蹲下细细查看,玄铁笼子竟有一处被咬缺了角,可见笼内沙鼠生前遭遇。

    他再度浑身血冷,到底是谁?为何几次三番要取自己性命?

    戚倚莲又为何要提醒自己?

    李淮呆坐片刻后沐浴束发,一个时辰后昂首阔步走出军帐,仿若昨夜无事发生。早早在营中背着诊箱四处晃荡的叶广安远远见到李淮的身影,心下终安,随后按计划来到戚倚莲的军帐前。

    “叶军医到——”

    听到守卫通传,戚倚莲很是意外,她以为今天第一个来找她的会是李淮。

    叶广安与李淮的冷峻模样不同,他是唇红齿白的笑模样。一进门就热络打招呼,放下随身的箱子就自己讨茶喝。戚倚莲顺顺裙摆,不知这唱的是哪出。

    叶广安两杯清茶下肚,嘿嘿笑着说:“昨天玉凛跟我说姑娘知道关于合须草的事情.....”

    戚倚莲打断,“玉凛?”

    “哦哦,就是李副将,李淮,字玉凛”,叶广安笑呵呵解释。

    “嗯”,戚倚莲点头示意继续。

    “他确实伤了,不过不严重,已经快好了,我想着既然姑娘认得合须草,不妨陪我走一趟大漠,以便为日后将士们所用。”

    戚倚莲淡定摇头。这人虽未语人先笑,可无端有点阴恻恻,她更是从这人进帐起就周身一阵寒意。

    此行不善。

    灵性丰沛之人对吉凶会有本能的预判,就如看家宅看墓地,口诀是一方面,周身感受是另一方面。

    叶广安怕打草惊蛇,笑笑后就遁了。

    半个时辰后,“李副将到——”。

    帐内之人心中暗笑,随即起身,简单见礼后,戚倚莲问起昨晚。李淮面色分毫未变,“昨晚末将整夜宿于帐内,无事发生”。

    “好——”,戚倚莲勾起唇角拉长音,意义不明回应。

    李淮权当听不懂,继续此行目的,“叶军医想摘几株合须草为将士们治伤,肯定姑娘跟着走一趟”。

    “我不去”

    李淮皱眉,“为何?”

    戚倚莲浅笑落座,“此行如若我前去,将军可就成了鳏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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