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少女赤脚踩在草地上,遍地的野花被风一吹,像是宣纸上流动的水彩。

    她笑着,在风里起舞。踮脚、展臂、抬腿,风从她的指缝、发梢、脸颊穿过。她舞动着四肢、扭动着腰,她的舞姿越来越激烈、野蛮、自由,她开始旋转,风击打着她的脸和腰。她的辫子在摇晃中散开,乌黑油亮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她突然跌倒了,舞蹈戛然而止,但这是她的舞台,台下没有观众,她也并不关心观众。

    戚穗朝她伸出手,少女抓住她,用力一拽。戚穗被这巨大的力道拉得摔在她身上,软绵绵的。她抬起头,少女微笑的脸化成了一个骷髅头,原本眼睛的位置被挖空,两个窟窿黑洞洞地凝视着她。

    ......

    “姐姐?姐姐,醒醒。”

    戚穗睁开眼,有一瞬间恍神。

    “你很困吗?该吃午饭了,你可以再睡一会儿,等你醒了我把饭菜热给你。”岁岁说。

    戚穗摇摇头,从床上坐起来。陈二丫说完河神上一个祭品是她姐姐之后就飞快跑走了,连书包都没拿,她回到房间本来打算看从陈二丫那里拿到的书,但也许是身体原因,她竟然睡着了。

    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采访完成了吗?”戚穗问岁岁,“夏惜文呢?”

    “完成了。”岁岁点点头,把记录本递给她,“夏惜文在楼下帮忙做饭。”戚穗打开本子,审阅上面的笔迹。

    1.五花村现在的经济情况如何?

    答:家家户户有肉吃、有余粮,每个孩子都有新衣,冬天没有人被冻死饿死。

    2.作为村长,为五花村做了哪些贡献?

    答:为五花村渔业拉来了投资商;通过宣传大山里的孩子,招来了希望小学资助商,让每一个孩子都有学上;和县城中学签订了支教协约,为孩子们的学习增加优秀师资力量。

    “他原话就是这样吗?”戚穗突然问。

    岁岁摇头:“我稍微润色了一点。”

    戚穗说:“以后做记录不用润色,他说了什么话着实记录就行。”

    3.村民以什么谋生?

    答:捕鱼、农耕、果林、打猎。

    4.五花村有什么特殊节日?我们有没有这个运气一起体验?

    答:今晚就有河神节,所有人都可以参加。

    之后全在拍摄村长走遍村子讲述发展状况,戚穗用机器倍速看了一遍,记住了村里的布局位置。

    午饭是土豆炖鸡和炒青菜。戚穗吃饭的时候,三个小孩儿就站在门口偷偷看她。

    “小花、狗蛋、剩娃,在那里干嘛呢,都过来!刚才去哪儿玩了?弄得这么脏!真不让我省心,看你们爸爸回来揍你们!”陈茯苓从厨房走出来训斥他们。三人乖乖跑过去,排成排,任由母亲给他们整理衣服、擦脸擦手。

    夏惜文感叹:“照顾这么多小孩子也不容易啊。”

    陈茯苓头也不抬:“都这样。”

    夏惜文说:“如果少生一点,你应该不会那么辛苦。”

    “我不生,总有人生。”陈茯苓冷冷地看着她,“你别想着讨好我。”

    陈茯苓莫名其妙的敌意让夏惜文有点迷茫,昨天陈茯苓就表现得不太喜欢她们,但恶意还没那么大,只是漠视她们,但现在明显把她们放在对立面了。

    “我是在关心你。”夏惜文皱起眉,“既然我们借住在这儿,没做正事的时候我可以帮你做做家务。你一个人带孩子多辛苦啊。”

    陈茯苓突然暴怒,她几乎是咆哮着大喊道:“你们抢走我丈夫,还要抢走我的孩子吗!”

    “这是我的家!我做家务,和你们没关系!”

    孩子们没有见过母亲如此歇斯底里的模样,最小的孩子嘴巴一张“哇”地大哭起来,他的哭声感染了另外两个人,于是三个孩子都哭起来,吵得夏惜文捂住了耳朵。

    饭后,陈茯苓一边照顾三个孩子一边整理厨房、餐厅。戚穗三人回到房间,夏惜文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可思议地说:“她把我们当成情敌了?她是在找我们雌竞吗?太夸张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抢了她老公!”

    戚穗回答她:“陈茯苓把丈夫和家庭当作了自己生命的唯一价值,所以才会这么疯狂。越看重、执着于一样东西,就越会受到它的伤害。”

    “但她的想象力也太好了吧。”夏惜文愤愤不平,“我们和她丈夫也没说过两句话,怎么就把她丈夫抢走了?而且我真的很讨厌小孩,抢她小孩干嘛。那些家务谁喜欢做啊?就只有她上赶着抢着做,把劳累和痛苦当成宝贝,她真稀奇。”

    戚穗思索:“她的丈夫应该有问题,出过轨。”

    “出轨就离婚啊。又不离婚,又到处污蔑别人勾引她老公,有病吧。”

    “而且和外来人有关。”戚穗喃喃自语,目光虚虚地穿过所有物体,沉浸在思考之中,“外来的女人,为什么会来五花村?为什么会住在陈茯苓家?她们是客人,不是被拐卖进来的。她们地位不低,但也不算高。五花村和外界的联系......”

    “支教老师。”戚穗缓缓吐出这四个字,目光重新凝聚,变得锐利而明亮。

    “你的意思是有暂住在这里的支教老师勾引了陈茯苓丈夫?”夏惜文琢磨着问。

    戚穗摇摇头:“不是勾引。”

    夏惜文愣了愣:“不是勾引,那是什么?”她突然想到了昨晚窗外的人影,惊呼出声:“她们被王俊豪侵犯了!”说到这里,她又回过味来,倒没生气,就是有点无奈:“你们骗我啊,那果然不是衣服。”

    “不过这不是王俊豪的错吗?”她皱起眉,“他犯了罪,为什么陈茯苓反而会这样对我们?”

    “因为对于陈茯苓来说,她和丈夫处于同一集团。”戚穗这样分析,“丈夫侵犯了无辜女性,她虽然感到丈夫的不忠和背叛,但在她心里,丈夫和她是一体的,她依靠丈夫而生,她做不到离开丈夫。所以她首先否定了丈夫的罪恶,将愤怒发泄在无辜女性身上,甚至不惜自己欺骗自己,把罪名安在那些女人身上,觉得是她们勾引了丈夫。毕竟男性是男权社会的高价值资源。”

    “那她就不怨恨王俊豪了?”

    “不可能不怨恨。”戚穗淡淡地说,“相反,她非常怨恨王俊豪,所以才会转移怒火发泄在我们身上。她依靠王俊豪活着,不管王俊豪怎么折磨她,她都不能离开,她甚至要麻木自己深爱王俊豪。”

    “五花村是柳县自己的斯德哥尔摩。”夏惜文感叹,“但她离开王俊豪也能活啊,我这两天看了,她不光要照顾孩子还要下田务农,有没有王俊豪不都一样。”

    “这个村庄告诉她,她必须有一个家庭,不然就是不完整的、错误的、千夫所指的。”戚穗说,“而在这个村庄的观念里,家庭的关键是要有一个男人。”

    “那真奇怪。”夏惜文喃喃道,“家庭真的有这么重要?”

    “非常重要。”戚穗想起那些课本,“她们应该处在一个被社会反复规训的地方。这里是深山,教育理念和男女思想都非常落后。为了让更多的男性享受到免费保姆的照顾,他们会美化家庭,让每个女性都认为组成家庭是她们唯一的人生价值,所有女性都必须结婚生育。而结婚之后,作为妻子必须履行义务,作为母亲也必须履行义务。她们的义务只会总结为两点:为丈夫付出,为孩子付出。但没有人为她们付出。她们已经被洗脑了,是很可怜的人。”

    “你这么一说,第五区也有这样的观念。”夏惜文联想起来,“尤其是下层区。不过上层区的女性地位也不怎么高,我见过不少被家暴还不能离婚的贵族小姐,我家算是特例吧。但我们显然比他们先进很多,科技领先几千年,怎么还会有这种事情。”

    “因为人文环境没有变化。”戚穗语气平静,“太注重科技,为了与别的国家争霸或是不被其他国家侵略,忽视了文明的发展。科技在几百年里发展了几千倍,文明却没有半点进步。就像在传统母系社会被父系社会取代之后,古代没有一个真正统治了上千年的朝代。一代一代的人只会通过暴力推翻前朝、侵略其他国家,这几千年也切切实实地过去了。

    纵观历史,没有人真正学到了什么。因为在这期间科技的确在进步,不断地发明、创造、革新,但文明环境却没有革新,依旧充满了私欲、贪婪、暴力。不管统治阶级如何改变,统治者从小王到小李,依旧是以私有制为基础的男权社会。人们不断侵略彼此,掠夺对方的财产化为自己所有,全世界都这样,所以没有国家能从这样的漩涡里逃出来。

    暴力统治和财产私有最符合人性,但治标不治本,所以才会不断发生内乱与侵略。这是这个世界必然会出现的结果,所有人都在弱肉强食,你若是落后就会挨打。若是每时每刻都在和别的国家展开科技竞争,文明必然会止步不前。”

    夏惜文的眼睛亮晶晶的,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注视戚穗的眼神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但她没有问,所以戚穗也不打算说。

    “王俊豪应该不是人。”戚穗丢下一个新的信息,“这个村子里有很多非人的存在。我想在下午调查学校的支教老师和九龙河河神,希望你们和我一起行动。”

    “没问题。”夏惜文爽快回答,“随你差遣!”

    “岁岁去九龙河搜查怪物的信息,注意看有没有全是头发的怪物,这里的人似乎把它们称为发鬼。”戚穗又隐晦地提醒一句,“如果这里有河神,你应该能察觉到。去找找看。”

    “夏惜文和我去找村长问支教老师的住所。如果支教老师被他们强行留在这里是真的,村长可能不会同意我们采访,到时候要随机应变。不过你也不用紧张,相信我,我们能完成这些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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