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之海(10)

    大木家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青绿有、爷爷有、娜娜美有、甚至花野也有,小茂知道,但如非必要,他不会去追究这些秘密。而就像是约定俗成的——如非必要,大木家的其他人也不会去追究家人埋藏起的秘密。

    ……所以那天晚上的月光和溪水,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成为了只属于小茂和花野的秘密。

    对于大木家的成员来说,这样阴差阳错的秘密还有很多很多。不过,现在,一个新的秘密……或者说,一个除了花野以外,大木家人人都知道的秘密,它即将在大木茂的手中诞生。

    机器中传来男性沉稳的指令,在稳重的音色下细微地传来一声若隐若现的痛呼……兴许是敌人的求救,但没人在乎,因为那同样是渡开始动手的信号。

    于是小茂也终于放下他装模作样的杯子,将不属于自己的宝可梦球抛至空中,放出了大木娜娜美曾经的王牌之一。

    ——罗丝雷朵。

    角落里的藤蔓怪响应它的力量纷纷爬出,划出了将在场所有人包围的警戒区。

    “不许动,”声音在扩音器的帮助下被放到最大,小茂带上了匿名面具,举着搜查官的警徽说,“在场全员,放下武器,停止挣扎。”

    他的声音远没有渡那样可靠,甚至因为年纪的关系显得格外稚嫩,但那话语中表达的态度、显然与渡无异。

    “——忤逆者,一律视为联盟之敌。”

    手抱头,背靠墙壁,双膝下蹲,这么说有些滑稽,但这里的绝大多数研究人员——都已经习惯了时不时被联盟突击的生活。

    毕竟你自己清白,也不能保证团队其他人的清白,就算保证了团队其他人的清白,也不能保证供货商是清白的——就算所有人都高风亮节,也架不住这是个大型聚会,一个人犯浑,其他所有人都得配合着搜查官蹲。

    ——真畜生啊。那个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没事尽给别人添乱的混蛋。

    蹲下的人群里隐隐传来几句骂街声,不是所有的研究员脾气都很好。不过刚才向小茂搭话的那个紫头发的年轻人也许是习惯了,加上脾气又够好,这会已经自觉出声,努力安抚其他人的精神状态。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嘛。”

    兴许是因为他足够理直气壮,又没有被标记为重点对象的缘故——小茂从他的身旁走过,没让他保持安静,而是径直地冲着目标对象前去。

    满脸不耐烦的田造牧野蹲在地上,直到小鬼的脚步一步步地略过其他人,停在他的面前。

    先被带上的是手铐,然后是对方毫不客气的一脚。

    田造牧野差点被踹翻。

    小孩子的力气比不上大人,男人抬起头,本想痛骂一顿大木茂——大木家当搜查官的那几个都死干净了,一个连搜查官执照都没有的小鬼凭什么在这对他动用私刑——头抬起来就愣住了。

    大木茂礼貌地朝他笑了笑,接着又踢了一脚。

    那实在是很有礼貌的笑容,以至于他恍然间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倒影,男人的身体毫不自知地因恐惧而颤抖。

    ——见鬼了。

    ——这兔崽子、

    笑的怎么和那杀神一个德行?

    “等一等!”他先叫出来,残存的理智试图自保:“你不能……!”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瞪大的眼珠死死地停留在小茂慢条斯理地从衣袋里拿出的黄卡上。

    …………

    …………

    禁暴令。

    民间的通用叫法是血匕首。该条法令颁布于联盟与火箭队开战的第一年——用战争来比喻这场斗争是毫不夸张的,关东所有的主要都市几乎都毫无例外地——被迫成为了一座座不断运行着的绞肉机工厂。

    要如何形容这场斗争的惨烈呢?

    在这场斗争开始的最初,联盟会播报每一起事件的详细起因,后来,联盟不再播报伤亡数量——最后,联盟甚至不再播报幸存人数。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在第一年末的尾声,因为从未明说,但早已众所周知的警力缺乏,联盟颁布了禁暴令,允许居民进行自主自卫。

    自然,既然能传出血匕首这样的叫法,那这所谓的自卫………也理所当然的,包括但不限于通过夺走对方的生命——以杀死敌人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这样的方式被联盟默许了。

    再加上对火箭队和其它暴力分子的自卫被归类于正当防卫,实现了法律和社会意义上的免罪,所以这条法令也就随之……变成了复仇的免死金牌。

    失去了家人、伙伴、宝可梦、土地、房子、工作、乃至于人生中的一切的那些人们,他们比联盟更加暴力而残酷地……追逐着「认知中的敌人」。

    若非要类比的话,就像是普通人在劫匪前瑟瑟发抖、搜查官则为了人质而努力周旋,但这些人、这些一无所有的人们,他们拿起自己手边的一切武器,毫无顾虑地冲向劫匪,一刀又一刀狠厉地捅在对方身上——即便自己在敌人的武器中遍体鳞伤失去呼吸,也绝不停下搏杀的步伐。

    好笑又痛苦的是,在开放禁暴令后的半年,是联盟自这场战争以来损伤最小的半年。

    这一方面是因为从卡洛斯地区回归的大木青绿手持禁暴令,血洗了将近半个常磐市——以青年正式成为常磐道馆馆主为始,联盟在这场战争中最大的敌人,总部被攻破的「火箭队」被迫陷入无法避免的衰弱期。

    ……另一方面,就是纯粹的、来自民众的“复仇”。

    事实上,袭击花野的比夏斯被提到六月公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那家伙虽然只说了要花野的命,但也算是阴差阳错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认下了袭击训练家的罪名。那些失踪的训练家们虽然在才能上比不过花野,但天赋这种东西,归根到底只是花野太过离谱——其他的训练家一样是好苗子,只是没有花野这么变态而已。

    所以。对年轻的后辈、他人的兄弟或姐妹、联盟的未来——对这样的被大家尽力呵护着的孩子们出手——比夏斯的人头在黑市被众筹超过百万,如果没有渡的威信压着,这家伙早被暗杀在监狱里了。

    禁暴令通体呈黄色,大小接近于信用卡,关东地区今年发布了超过一千七百万张——这样的「血匕首」,大木家有两把。

    “三年前,你因为看管不力,让试验所内的百变怪逃走……而你,田造,你选择在真新镇抢走一个女孩,用她是逃走的百变怪这样的借口——把她扔进同样是被抢来的杂食性宝可梦的地牢中,一遍又一遍毒打她,直到她承认。”

    小茂平静地看着他,而周围的所有人,在见到这张禁暴令、听到他的话语之后,也同样对田造的求饶冷眼旁观。

    “身为前火箭队第四科研所的研究人员,你的智商不至于低到分不清百变怪和人类吧?”

    小茂说着,他的拳头攥得很紧,没一拳打到男人的脸上全靠爷爷平时的教导:“即便她不再否认自己是只百变怪,你也没有停止自己对她的攻击。”

    “拒绝给她人类的食物,拒绝给她人类的伤药,视你的心情不定期地闯入其中,再对她进行殴打和言语暴力,田造。”

    他说。

    “在她像条狗一样地趴在地牢里吃着宝可梦好心施舍的余粮的时候,田造牧野,你有想过「我不能」吗?”

    “——既然你没有,那我当然也没有。”

    渡中途进来一次,见小茂处在上风,不需要小茂说话他就出去了,等成熟靠谱的大人再掐着点回来的时候,这场斗争刚好结束。

    也许是因为大木青绿在火箭队那里的威慑力实在太过恐怖,又或许是因为传闻中高洁的龙之使者竟然对己方的暴力行为不管不顾给对手带来的冲击过于强大,顶着一张与哥哥相似的脸的小茂受到了敌人在绝望中的垂死挣扎,

    小孩子的力气不够,他的腹部挨了一刀,白色的衬衫被血染红,渡的视线在他的伤口微妙地停留了三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看向周围。

    大木娜娜美的罗丝雷朵值得信任,在小茂被困兽缠上的时间里,周边的所有人,但凡多动了一下,就通通被判作可疑人员绑了起来。

    ……虽然就这种情况来看、想要过来顺手打一顿火箭队的正义路人们,大抵是一块被绑了。

    田造牧野被揍得不轻,这会更是被直接拖了出去,他不是事件的主犯,但和前几年的那场伤人案混在一起,也自然不可能轻判。

    …………

    ……等一切事都了结了,小茂又开始觉得有些丢人,渡先生是看着他没事才走的,转头自己就挨了一下——真的很丢人,午夜的风凉凉地吹,他站在人群一侧,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回家?带着伤呢,至少等到一点半或者两点——等花野睡着才行,不然伤口会被发现的。

    虽然被发现也没什么,但是他不想。

    ……不想让花野看到。

    他抿了抿唇,又不高兴起来,刚才好像还是打轻了——看看那个人的样子,一点反省之心都没有,但这就是他目前拥有的全力了。

    …不够强。

    归根到底就是因为他不够强。

    习惯性的自责像水底的海藻一样缠着他下沉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小茂愣呼呼地被渡带上了车。

    四天王之一的渡先生开着辆保姆车,前面是座位,后面是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东西,从伤药到提神饮料,从饮料到换洗衣服,从换洗衣服再到没批完的文件。不过这些东西乱中有序,至少可以看出有个倒霉蛋近期拿这里当家当了超过两个月。

    “自己会弄吗?”渡很好脾气地问。

    他等会还要坐飞机去卡洛斯,处理一下那边的越境和走私问题,虽然他坐快龙更快,但是关东的四天王骑着快龙过去……哈哈,那又何尝不是一种新的越境问题。至于挑在这时候送小孩回家——倒不是偶尔发发善心,渡是不可能让小茂一个人在凌晨回去的。

    这是作为成年人应有的责任与自觉。

    要是花野,他兴许还会放心……不,现在也放心不了了,这位可怜的后辈实在太过倒霉又易碎,多少是要担心她会不会在回家的路上一跤摔骨折然后被人贩子打包带走的。

    他简单地替他处理了一下,车辆平稳行驶后,小茂又猛地窜起,跟他说借瓶酒——不等渡的问号生起,他又自己把绷带解开了。

    可靠的成年人同意了他的请求,随后就见他翻出一瓶烈酒,猛地浇在自己的伤口上,接着重新把绷带捆好,又硬着头皮地灌进嘴里——还好,没敢灌,跟簌口水一样,含着嘴里咕噜噜的。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让衣服的边缘蹭上酒液——现在的小茂的身上,就带着一股浓烈的能遮掉血腥味的酒气了。

    渡:“……”

    渡:“…………”

    嘛。虽然这种基础操作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是怎么说呢……「大木」啊,果然是不是把什么奇怪的东西刻到基因里去了?

    他复杂地收回了看向后视镜的视线。

    保姆车在距离房子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小茂下车,在冷风里绕着灯转了几圈,又深吸了口气,这才缓慢地向家里走去。

    睡了吗?应该睡了吧。

    他心里希望她是睡着的,花野睡着这件事对他的一切都是有利的,然而又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她睡着这件事感到些许的不满。

    矛盾狼狈地在他脑海里搏击着,最终还是前者完胜,他做好准备,平静、并且尽可能小声地推开门——下一秒,花野就从楼梯上急匆匆地下来,像只小鸟一样快乐地飞进他怀里。

    ……好险。

    罗丝雷朵在后面推了他一把,这才让小茂站稳,勉强把自家的姐姐接个满怀,真的好险——还好反应过来了,还好提前把罗丝雷朵放出来了——要不然现在就是花野和他一起摔到地上。

    同样的画面落到渡的眼里,就是大木家的姐弟把彼此抱得很紧,看上去关系很好。年轻一辈比大一点的那对姐弟还要热情。起码他印象里的娜娜美是不会这么缠着青绿的,至于青绿——那家伙,不好说。他傲娇过头了,对他姐姐,也多少有点斯德哥尔摩在身上,这点具体体现在娜娜美喊东他绝不往西,但是这人又一定会特意表现出一种极不情愿的态度,比如我姐真是个麻烦又暴力的女人,别看我这样,我这都是被迫的。

    给她买香水是被迫的,给她干苦力是被迫的,偷偷摸摸打听他姐在外地混得怎么样的消息什么的,当然也还是被迫的,反正,一定不能是他大木青绿主动想这么做的。

    渡的眉眼松下来,他的记忆力很好,连当初青绿打赢了他成为冠军——却又黑着脸满是敌意地过来跟他要签名这点小事都记得很清楚。

    不过,那位大木成员的态度倒也不值得奇怪,虽然在当时他挺莫名其妙的……但毕竟大木娜娜美发来的原话是「那个烟墨的?我知道,爷爷夸过他。见到了帮我要张签名,我喜欢他的脸」。

    只是大木青绿显然不知道他姐是群发,哦,倒也不算群发,娜娜美发的是截图。她直接把她和青绿的这段聊天记录截图发给了赤红,甚至不愿意多打几个字。于是事后打赢他的赤红企图用六个点来和他要签名,但是六个点说不清楚,一排省略号也解释不清楚,他干脆就这么直接举着聊天记录过来了,不仅要签名,还要他签了名的单人照片。

    赤红甚至是当场怼着他的脸拍的。

    ……真嚣张啊,冠军。

    然而关东有史以来最强的冠军小朋友的糟糕拍照技术让邻居姐姐单回了他一个6,于是赤红又拉住了渡的袖子,在他面无表情的省略号的攻势下,前前冠军不得不亲身上阵,自己拍了自拍发过去。

    渡的技术稍微好一点,但不多。娜娜美回了他一个指名道姓的红包,说让他不要再自拍了,再拍下去他这张脸就会失去帅哥的定义。

    可惜的是彼时的大木青绿已经被爷爷气跑,带着他的签名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然这位前冠军高低得在走之前把他俩狠狠嘲笑一通。

    ……话虽如此,但这些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往事了。

    渡重新启动车辆,看着眼前的两小只进了家门,便默默地驱车离开。

    时间过得很快,他一直知道这点,在逮捕犯人的时候、在抢救同伴的时候、甚至在快入睡的时候……他一直知道这点,不过这会又罕见的、心态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如今已不是他们的时代了。

    ——但他作为前辈所做的一切,好像都还不够好。

    在这样想着的渡天王驱车返回尼比博物馆的同一时间,负责善后的宝可梦搜查官发现现场还有一名研究人员站在原地。

    博物馆内的事物已经告一段落了,搜查官上前正要询问,却见那紫发青年不太好意思地笑起来。

    “不好意思,刚才在这里想事情。”

    他没笑多久,很快表情又回归严肃。不需要搜查官询问,自己也主动招了。

    “刚才那个情况,”他很坦诚的、语气甚至有些阴霾说,“挺不巧的,我也有个妹妹。要是有人这么对她……我可能做不到脾气这么好。”

    “这种虐待年轻女孩的变态很少,多半脑子有问题……”向来直言不讳的搜查官看了一眼他胸前的名片:“不用太顾虑,久世先生。比起这些,您更需要担心的是拐卖犯……或者暴力分子。”

    “相比之下,这些抓不干净的畜生更可能对你妹妹造成伤害。还是提防着这些吧。能都防是最好。”

    “当然。谢谢您的提醒。”

    他很乖巧的在搜查官的带领下离开现场,然而在搜查官离开后,他脸上严肃的表情也消失了,全化作意味不明的、暧昧的嗤笑。

    他哼起古怪的小调,随手从兜里抽出一张卡牌,反转过来的图案是不属于任何一种宝可梦的、扭曲怪异的绿眼睛小羊。它的头上生着双角,配色却是画面里唯一的白色。

    …………

    …………

    【混蛋:阿罗拉~】

    【混蛋:哥哥我,今天看见了很有趣的事情呢】

    【混蛋:不要不理我嘛】

    【混蛋:是你最喜欢的那位哦,不骗你。】

    【混蛋:真的啦,你晚看到这些消息一秒都是吃亏——会很后悔的那种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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