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有反对的声音出现，礼部侍郎周常清适时站出来附和：

    “殿下您体恤民情，正好，方才左相不是担心百姓恐有暴动？就借此次恩科安抚民心，为我大雍选拔更多人才。”

    为了自家女儿尽早入仕，他必须有所行动。

    周常清开了这个头后，秦千澜一方的官员和左相一派顷刻又开始无休止的争论，殿下闹哄哄乱成一片，而秦千澜仿佛习以为常似的，连眼皮都懒得抬，索性闭目养神。

    反正，结果是一定的。

    喧闹的早朝结束后，这恩科终究是板上钉钉，交由礼部执行，只是让他有些意外，严成岳居然没再从中作梗，而是很顺利就通过了这个方案，看来是今日之事彻底刺激到他了，在想些什么法子反击。

    宫外

    来接下朝官员们的轿子挤进人群，逐渐四散而去，其中左相严成岳的轿子最为华贵，外饰金顶玉雕，由西域进贡的异域赤马拉着，就连轿夫手里的软鞭都是上好的牛皮制成。

    严成岳脱去官帽，烦躁盘坐在榻上，今日朝堂上被公然挑衅的羞辱让他再没了往日伪装的宽厚风度，满脸尽显狰狞，恰巧此时轿夫一个不察，让车颠了一下，他不耐烦地低吼：

    “没长眼的东西，车都驾不好！”

    轿夫连声告饶，他这才冷哼一声，心念一转，吩咐道：

    “先不回府，掉头，去太尉府。”

    他本好心留秦千澜这小贼逍遥几年，但既然他自己活腻歪了，那也没必要再拖了！

    太尉府

    当朝太尉程飞云也是大雍的传奇人物，不过弱冠之年就已立下赫赫军功，年幼时随父兄征战边疆，以一挡百深入战阵取敌将首级，凯旋后先帝亲授护国大将军，接替父职擢升太尉，为人洒脱刚烈，先帝对他分外器重，本意是想他和秦千澜一文一武，共同辅佐太子。

    可偏生程飞云极度不待见秦千澜。

    他一向瞧不起那些只会动嘴皮子贪财弄权的文臣，秦千澜最甚，杀的人比他在战场上杀的都多，专权残暴，他甚至怀疑秦千澜会违背先帝所托，暗害太子，谋权篡位，为此没少和他起冲突，故而他已缺席早朝很久，就是不想看见佞臣作威作福的模样。

    左相也就趁虚而入。

    甫一下车，就由门童毕恭毕敬请了进去：

    “严大人这边请，程太尉正在晨练，应是快结束了。”

    严成岳嘴上应着“不着急”，脚下却步履如飞，入了内院，只见齐檐高的柏树下，一高挑少年身着玄黑朱云纹骑装，手中银枪快如游蛇，随他的动作一起一落，脑后高悬的马尾在风中飘扬，眉眼深邃，神情潇洒恣意，正是清狂自傲的年纪。

    角落里蹲着一十岁出头的小毛头，扎的马步歪歪扭扭，头上还顶着一桶水，看上去摇摇欲坠，他苦不堪言，向自家舅舅告饶道：

    “舅舅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按时去国子监上学，再也不敢玩鞭炮惹娘生气了，求你让我歇一会吧！”

    程飞云闻言并未理会，兀自舞完这一式，方才利落收枪，银枪掷地有声，吓得邵喆一激灵。

    “你他娘的还有脸说？和那陈光宗玩炮仗把自己炸得躺床上起不来，害得你娘日日以泪洗面，不会学学人家裴智，你缺课的日子人都不知道拿了多少榜首了！早知就该把你也送去变形记——”

    未尽的话在瞥见面色阴沉的严成岳后戛然而止，纵使他再不想管朝内的事，也是知道左相推行买官，明里暗里阻挠沈家小姐的变形记，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不是明智之举，故而转了话头：

    “原是左相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左相一扫方才的阴郁，挂上笑面，似有所指道：

    “唐突来访，小程太尉勿怪！有些要事相商，可否借一步说话？”

    程飞云挑眉，并未推辞，吩咐小厮先将人带去书房，自己收拾妥当就去会客。

    待人走后，邵喆屁颠屁颠凑过来问：

    “舅舅，他要找你谈啥事啊？”

    “破事，”程飞云翻了个白眼，全无方才的恭敬之意，“他跟秦千澜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去会会他，你，回去后长点记性，再敢惹你娘生气，有你受的！”

    程飞云象征性地挥了挥拳头，便匆匆离去。

    他还不知道，因为恩科的事，严成岳彻底急眼了。

    此次恩科声势浩大，由礼部尚书裴怀义和侍郎周常清联手推行，让许多刚通过院试的学生措手不及，沈墨倒丝毫不慌，这些日子给壹班的学生照常做卷。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考试就没有上次那么紧张，沈墨这边还有贰班的学生，实在抽不开身，周未央和裴智就自告奋勇，尤其是号称沈墨首席大弟子的裴智，强烈要求有他俩负责带壹班的学生入京考试。

    沈墨自是欣然应允，裴智和周未央还特地给长乐村的学生们备了车马，在村口送他们时，沈墨特意叫住李二丫：

    “李桃，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拿不拿第一不重要，尽力便好，在夫子心里，你们都是最好的孩子。”

    她很清楚，对于考过第一的学生来说是压力最大的，因为要担心自己能否守擂成功，会否被超过。

    李二丫最近的确有些不安，心头像坠了块大石头，生怕这次考砸了爹娘就不让她再读书了，她愣愣看着沈墨，就像之前家访时一样，沈墨总是会站在她这边，替她扫平障碍。

    “嗯，我会的！再说了沈夫子，你明明跟我们差不多大，也还是个孩子呢！”李二丫扮了个鬼脸，而后飞快上了车。

    “夫子你放心吧，有我照顾着呢！”李成也紧跟其后上了车，朝沈墨挥手。

    沈墨笑着点头，一如院试时那样，挥手送别学生们。

    而有些人反倒比她还激动，陈光宗又哭又喊，追着马车跑了好几步：

    “裴二哥，你加把劲啊！咱哥仨就指着你考功名了！”

    贰班的学生们在村口扎堆，或坐或站，目送着前辈们离去，眼里满是憧憬，说不羡慕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