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清朗。海边的露台上，凉风阵阵，让人丝毫不觉得夏日恼人。

    “那就是你们在这边请的造型师。”打量着休息厅中被一众年轻人围住的阴柔白面小生，泉竹回头看随意依靠护墙而站的人。

    “朋友推荐的，说是日本这边挺好的化妆师，给不少大牌明星做过造型。”提瑟斯一手插在口袋里，也在审视泉竹所提到的人，“海伦看过他的作品，还比较满意，就邀请了。他让所有雇主叫他阿弗洛，本名……好像是山田什么来着……”

    “怎么取了个南欧味道的艺名？”泉竹皱皱眉，看见化妆师阿弗洛又在向小兰献殷勤，“艾伦提醒大家和那个人保持距离。”似乎是泉竹的视线太直接，阿弗洛突然浑身一颤，连笑容都诡异了几分。于是她挑眉收回了注意力。“说起来，你的名字……是你自己取的吗？连你夫人的名字也一起取了？” Theseus和Hellen，还可以再神一点吗？

    提瑟斯低头轻笑，“我是被大西洋的海水冲上岸的，是海伦把我从海边救回来，这个全新的身份也都是她给我的。”他后来才得知希腊神话中忒修斯与海伦的故事，也是他主动放弃了改名的机会。

    本以为他说完之后，一向爱对他用毒舌的少女会再说点什么，但提瑟斯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她再开口。看过去却发现黑发女生手里握着一个橘黄色的东西，锁眉沉思。

    “你……有人把我的手机号给你吗？”她抬头，像是在思索和回忆。

    “没。科尔温其实不主张我插手，艾伦更不可能主动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其他还有谁会同时认识我和你呢？海伦也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关于科尔温的事情，我们都是直接和艾伦通电话的。”提瑟斯摇摇头，走过来随意地拉了一张藤椅坐下。“老实说，昨天看到你们两个一身情侣装在路边拥吻，我都有点后悔来了。”原本是不放心两个年轻人才来看看，现在看来似乎反而有些多余？

    “你觉得后悔就对了。”泉竹也不客气地往旁边一坐，“这下好，老师现在恐怕连报告都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了。”昨天晚上从晚餐开始就没再跟她说过一句话，一到9：00就抱着电脑回自己房间不出来……“哼！”都怪这“灰毛”！

    提瑟斯讪讪地抹了抹鼻子，想想又换一茬：“老师？你私底下也这么叫他？你们俩这是玩的什么新情趣么……”老朋友之间还是互相调侃起来最自然。

    “那又怎样？”泉竹蛮不在乎地向后靠去，顺手把一旁盛饮料的杯子递给他，见他狐疑又受宠若惊地接过去喝了一口才又继续开口：“我在床上也喊‘老师’。”

    提瑟斯：“……”瞪着眼一副要死的表情，勉强忍住没喷出来，但还是低头咳嗽地好辛苦。

    “他也很喜欢听我这么叫啊。”女生依旧面不改色。虽然目的基本达到了，但她还是觉得整蛊的不够。

    灰发成熟男人掐着自己的脖子抬起头，也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才脸红成这样，“你现在多大？”他哑着嗓子问。床上？师生？这两人要不要这么给力？

    “十八。”泉竹迅速回答。眼珠子一转又开口：“我还以为美国那边对这些事情很开放呢。哎，平时有没有特别风骚的女明星找你flirting？或者干脆邀请你来一场狂欢之夜’？”

    原本听到她回答后稍微放心一点的提瑟斯，听过她的一串问题之后面目又是一拧，“……这个……”

    “哈！还真有！”一拍大腿，放肆大笑。

    “我当然拒绝了！”太阳穴边初显青筋。

    “那工作中的对手戏呢？”某好奇少女继续提问，“我听说好莱坞的电影一般都是玩真的。”

    大明星垂头扶额：“可以找替身……”想了想，觉得不对，“你读书12年，学的都是这些东西啊？”还“特么”优等生呢！优等生都这样？！

    “大叔你真啰嗦。”泉竹不客气地说到：“我的学业当然是一等一的啦！我都想好了，大学后我也要去学数学！”这算是追随老师的步伐了？

    大叔……提瑟斯心碎了一下，“你应该把这话告诉艾伦，他会很开心的。”在他眼中，这对“师生”就是俩小孩，其实找对了方式就异常好哄。

    “他现在根本就不理我了！”说来就气。泉竹躲过大厅中其他人的视线，狠狠地抬脚在某人的迎面骨上踢了一下。说话时连眼泪都快出来了。

    提瑟斯听出女生怒吼中的哽咽之意，一时无言。

    然而黑发少女却已不能自抑，捂着嘴倏地起身跑进了旅馆又跑出了大厅。

    灰发“大叔”只得坐在原地，手托玻璃杯，看女生的背影消失在客房区……“唉，这两个小孩……”原以为泉竹至少能比艾伦镇定一些，想不到在艾伦失意之后，泉竹也像失去支柱一样崩溃了。

    “发生了什么？”将手轻柔地搭在丈夫肩上，闻声走到露台上的海伦担忧地询问来由。

    “没事，”抬臂拍了拍肩上的手，提瑟斯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回答海伦也像是告诉自己：“还是太年轻，好在现在还算早。”早点让他们放下一切心结和前世的瓜葛，才能帮助两个人继续无所顾虑地相爱。

    “科尔温也已经不放心地追过去了。”在黑发女生的动静出来之后，所有人也转移了注意力，那时灰发少年就放下了继续捉弄某个人的行为，不顾一切地跟在后面跑了。海伦说不上那一刻心里是何感觉……或许有些羡慕甚至嫉妒吧……但是她不能。这些是她的家人，需要她的绝对支持，“你若是想，就去做吧。不用担心我。”她拍拍宽厚结实的肩膀，低头柔情似水地望进深灰色的眸子。

    提瑟斯骄傲地笑了，带着欣慰，握住柔嫩细腻的手——还是少女一样的迷人——开口：“我想一会儿再和她谈谈……或许只要她坚持，艾伦也不会肯轻易放弃的。”那个男人只是突然又见到曾经无法超越的障碍，暂时陷入了矛盾中。

    “去吧。”海伦颔首，她明白眼下那名看似不起眼的女学生，却曾是在她之后拯救并陪伴她丈夫直到生命结束的女人。虽然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海伦却依然需要感谢泉竹替她爱过提瑟斯不是吗？“也替我谢谢她。”

    提瑟斯笑了，低下头珍重地吻上白皙的手背。

    于是在入夜以后，面对PC却只是神游的艾伦听到敲门声后下床，开门时怀里却被塞进来一个满身酒气的人。

    顿了顿，他抬起头对站在门口的灰发男人苦笑：“提瑟斯，日本法律禁止未满20岁的年轻人饮酒。”这个名副其实的“外国人”也就算不用入乡随俗，也别带坏本土少女吧？

    “那法律禁止过成年人和18岁女学生发生性关系吗？”提瑟斯没好气地抬眼看着金发青年，“况且我不是没有尝试阻止她。到底是什么原因？你也应该好好想想。”某些人喝醉的时候可是一直在说艾伦这个好、那个好，好像这位年轻的数学老师浑身上下连一颗痣也没有似的。圣父哇？！

    艾伦语塞，扶着被提瑟斯推到怀里的黑发女生，低头无语。

    “行了，没说你俩……有错。”虽然听到两人交合的消息后有些惊讶，但是明眼人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女孩先任性的，而且艾伦也绝不会对泉竹不负责任，“我可不知道她住哪个房间，”指指烂醉成泥的泉竹，“你自己想好了把她送回房间吧。”然后提瑟斯直接甩甩手走人了。

    这才一天啊……不过一天不见面，女生就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到底爱是错吗？或许泉竹若是有父母，一定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为一个男人变成这副德行吧。

    若是普通人，这样的两人还不如拆开，但是若换成艾伦和泉竹……恐怕就不能那么决绝了，只能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其中的问题。

    “对不起……”动作轻柔地将女生扶到床上躺好，艾伦跪在床边用毛巾替她擦掉酒精摄入过度后出的汗——好在泉竹的酒品还不错。

    躺在床上的人没吱声，或许还在昏迷当中。

    于是艾伦一遍又一遍的用凉水浸泡毛巾，为少女擦拭身体。

    “艾伦……”重复多次之后，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被叫到的床边人关切地抬起头，女生却还是没有睁开眼——是呓语么。“艾伦……”又开口了，像是梦话，“老师，别离开我么……别丢下我……”声音在哽咽，不多时眼泪也顺着眼角从脸侧落下，像是堵不住的山泉，汩汩流出，浸湿了脸旁的枕头。

    金发人立刻心疼地扔下毛巾，慌不择路地上前擦拭好似源源不断的泪水。

    “别哭，小竹。别哭了，我在这……”握住泉竹恰如盲人摸象般在空中挥舞的手，年轻老师俯身在枕边，脸贴着脸，一时分不出是谁的泪水打湿床头。“对不起……明明最爱你，还害你最伤心，是我错了……”

    “让那个灰毛大叔滚！滚地远远的！”床上烂醉不醒的人突然张牙舞爪地发怒，“我不在乎他！我不在乎任何人！只要艾伦在，只要他能留下来……”声音再次哽咽，断断续续越来越微弱，“如果艾伦能留下来，要我死也可以……”

    被哭喊声震动的人搂住青丝满头的人，紧紧地，不肯松手，“小竹不会死……我留下来，留下来不会有人再离开了……”这一生只要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灰飞烟灭。怕什么呢？他是为了重新见到她才来到世上的，若是她不在，留世界有何用？

    “若你不在，我一定亲手拉着整个时代同归于尽。”他再一次诉说在船上的誓言。

    泉竹的哭声还在继续，“我什么都不要，一个人还留不住吗？”

    “留得住，乖，留得住。”抱着怀里的人忘记了理智为何物，“他会留下，缠着你，不用你留，也会跟在你身边不肯走……你是我的，是我的！我既然已经得到了，就再也不会松手。”人说得江山易守江山难，那是因为夺天下的人眼中是千千万万人，而他们却只有一人，无人阻挡亦无人能阻挡，守住有什么难的？

    何况再难又怎样？把命也压上，一切都压上，若是输尽了筹码就再去抢。

    在现实中他可以温文尔雅，她可以乖巧伶俐。但在爱情里，他可以是杀人犯，她也可以是酒鬼赌徒。

    这段扭曲的感情，只能让他们两人拥有，也只有让他们带着它进坟墓。

    床上的人仍是没有醒。但她却像是感觉到了炽烈的情意，反而安稳地睡去。

    昏暗中，深幽的蓝眸静静地打量着恬静的睡颜，久久，笑了：这世上，只有他能给她这份安宁。这不是命中注定还是什么？

    起身解开衬衫上的纽扣，轻手轻脚地躺在黑发少女身边。手脚并用搂住同样被褪去衣衫的女子，形状堪称完美的唇在小巧的东方女性耳边轻喃：“小竹，上次那个不算。改天再把你认真地给我可好？”

    女生蝴蝶一样的黑睫毛不安稳地颤了颤，翻身面向男子怀里时嘤咛了一声：“嗯……”像是小声而又娇媚十足的答应。

    艾伦笑了，将女生揽在怀里，终于心满意足地合上宝蓝色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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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决定吃过饭后再打扮自己的小兰打开房门，走上廊道时，扭头却目睹艾伦从本该独居的泉竹房中走了出来。那一刻，单纯的女高中生傻了……

    胸口还有三颗衣扣没有扣好的金发年轻老师回头，看到某兰呆滞的表情，他微微一笑，邪气十足地将食指挡在唇边，意思是让她噤声。

    小兰纠结了片刻，但马上拿准了主意，对她信赖且认可的帅气青年一阵猛点头——她相信学姐和老师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

    艾伦颔首轻笑，系好纽扣后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