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那不就是联谊嘛。新出老师居然带你去联谊？”

    电话那头的女孩明明咬牙切齿却故作轻松随意的模样如在眼前，令金发蓝眼的年轻人苦笑连连。

    “小竹你听我说……”明明是他主动打电话过去的，结果刚说了自己在哪，就明显感到气氛不对了。

    “亏得我刚刚还跟工作这边的人说了我有男朋友的事，结果【老！】【师！】你居然就这样对我吗？”泉竹表面上噙着笑，对过往的人和善地打招呼，扭过头来又阴沉地威胁起了自家男朋友。

    “我事先并不知道新出老师是要带我来这里，只是回答他没什么安排，然后他就提议下班以后来……”

    “新出老师绝对是故意的！”泉竹笃定道，“他明明知道你我之间关系不一般。”虽然校医即便撞见过他们两人相处时的暧昧行为也从未说破，但泉竹相信只要产生怀疑就意味着离确信只有一步之遥。

    “这……”艾伦的语气如同叹息，沉默之后他道：“或许被你说对了。”

    女生这边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有了依赖之后便变得越来越没主意，只得哀求：“艾伦……”

    金发老师顿时就心软了，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十步之外正从自动售货机中取出咖啡的温柔青年，“别担心，小竹，这边就交给我来处理吧。明天晚上我就去见你。”

    少女似乎在纠结，沉默许久才可怜巴巴地回答：“好……”听到这声音，蓝眸未免又是一软，宝蓝色得光泽似乎在夜色中被揉碎了。又耐心地安抚一阵，他合上电话，注视着戴眼镜的青年走回到车边。

    “咖啡？”新出轻轻一晃手中的罐子，见艾伦不拒绝便顺手抛了过来。

    艾伦轻轻接住，握在手心里一时没有打开，“新出，今天……”

    “哦，对了，还要问你呢，秋里。”新出撬开拉环，未及喝下一口便像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那样，转而面向靠在车门上的混血青年，“刚刚沙耶给我来电说，她的朋友倾心于你呢，你觉得怎么样？”沙耶是新出智明的大学同学，今晚就是她安排的联谊，似乎是她介绍来的女朋友对艾伦很有兴趣、甚至说得上有几分喜欢了，便托沙耶转告新出询问艾伦的意思，“怎么样？”新出又问，“早大的高材生咯，很温柔也很漂亮，还合你这位高材生的眼缘吗？”

    艾伦扯了扯嘴角，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新出，这件事情……”

    校医一看他的表情便笑了，“秋里，你要伤人家女孩子的心咯？”

    艾伦自嘲地笑笑，“这种事情也是难免的……虽说不上喜欢不喜欢，老实说刚刚吃饭包括在卡拉OK房的时候我其实并没有注意观察。”

    “哦？那要我再拜托沙耶再安排一次？”新出狡黠地抿唇微笑，明知故问着，等待友人的反应。

    “不必了，谢谢。”艾伦的双眼一冷，想了想之后，抬起头直视旁人：“新出医生，你特地叫我出来，又破费招待了一顿晚餐，到底有何贵干呢？”

    “哦呀，好冷淡。”新出却好脾气地笑了，“一下子又变成敬称了呢。秋里你啊，一旦护短起来还真是可怕。”

    艾伦抿着线条优美地双唇不说话。

    “好吧，我道歉还不行？”新出温和地看着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人，论理后者比他还要年轻个三四岁，厚着脸皮说他还算个名实皆无的“长兄”呢，“真让人伤心呐，被逼到这个份上也不肯向我坦言呢。说到底莫非只有我自作多情地把秋里当做朋友？”话虽这么说，神情却依然宽容。

    “……”

    “啊啦，还真是这样啊。”似乎脸上终于挂不住，新出同样靠在自己的车门上，叹了口气，“算了，那我也不再强人所难，今天就当——”

    “不愧是‘新出医生’，”夹杂着笑意的悠扬男声终于响起，艾伦苦笑：“真有你的，新出。居然想逼我说实话，不惜请动前女友，还大摆‘鸿门宴’，要套我的实话。”

    新出抬头，并无任何得意的神色，只是挂着同样的苦笑罢了。“比想象得还要困难几分啊。”

    艾伦不置可否，抬头目视着头顶的夜空，对旁人道：“新出你心里自有答案，问我也不过想得到确信罢了。被你发现之后怀疑了这么久，说实话我也藏得不耐烦了。你想问什么？不如让我猜猜，”顿了顿，他回头轻笑：“是小竹吗？”

    “这称谓……”新出一愣，随即又是了然，“你同小夜木同学果真关系不一般。”

    “事到如今，我早就做好了坦白的准备。只是无论如何我也不想看到小竹受到任何伤害，就算是新出你也不可以，无论是出于善意或者恶意。”

    “怎么会有恶意……”眼镜片后暖色的双眸神情有些受伤。

    “只是警告罢了。”艾伦颇不在意地扬唇，靠着车门伸了伸腿。方才戒备中紧张起来的肌肉，此刻似乎都放松了下来……又似乎没有，好像还留着后招预备应对未知的威胁。

    眼镜青年埋头苦笑：相处这么久他竟全然不知这名过分俊美的才俊青年，人前谦和温厚地面孔下本性却隐藏着一分骇人的狠厉。“警告啊……”

    “那么，新出想问我什么呢？”艾伦回眸一笑，瞬间仿佛阳光都能侵入夜幕阻挡月色。

    新出看的一愣，“这个么，无非想从你口中得知你与小夜木关系的真相。”这时头脑又清醒了几分，才又开口：“毕竟我也是帝丹的老师，保护学生不受伤害是义务。”

    艾伦的笑容里有了几分真心，“是么，那我就放心了。”他随手开启了饮料罐的拉环，一面答：“小竹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之后的一生中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她走。”说罢自己像是想到什么，冲着罐中深棕色的液体怔忪了片刻。

    “这么说，秋里你是认真的？”新出一口喝下最后的咖啡，将罐子轻轻放在车顶，继续这个话题。

    数学老师这才回神，看了看旁边站着的眼镜青年，才道：“当然。”虽则还有一些事情未能想清楚，但这一件事是确信无疑的。

    校医露出了赞叹的神色，半晌，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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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另一面，在山上的酒店，据说曾作为某知名电影拍摄地的类似道场的房间内，泉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冲手里的移动电话发呆。

    这时，“噗……这是什么？”有一个人俯下来，打乱了泉竹原本的思绪，“这莫非是手机吗？好可爱！”

    泉竹抬眼，凑到眼前的人正与她刚刚盘算的事情密切相关，想到此处她眯了眯双眼，破天荒地没有为自己的手机被人嘲笑而火光。

    她笑着对黄濑答道：“是我的手机。”说着还摊开手掌将全貌展现出来，手机外壳上的加菲猫正躺在手心，仿佛对来人懒洋洋地打着招呼。

    “哇！超有趣！没想到学姐的手机这么可爱！”黄濑笑嘻嘻地拽过一旁的椅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殊不知自己走进了蜘蛛网的范围内。

    但泉竹仍有一分顾虑，还是相等周末艾伦来了再作进一步打算。此时她只想稳住“猎物”：“凉太君怎么也过来了？拍摄呢？”

    “好像又出了一些问题，摄影师和造型师那边……似乎还有服装师吧……总之一群人正在商量。”男模耸了耸肩，一副轻松的样子。

    “唔，凉太君精神不错的样子么。”山里的天黑得早，但一番折腾下来现在也近下午九点了。黄濑此刻还一副精神头很足的样子，泉竹忍不住调侃：“看来上午在车里睡的一觉效果很好么。哦对——脖子也不疼了？”真是不饶人的姑娘。

    黄发少年立马苦了脸，“竹学姐，你就饶了我吧！”话虽如此，转而想到车上凉凉的手臂……“学姐，你冷吗？”

    泉竹被他问的一愣，下意识地拉了拉短袖外面罩的薄衫。不想这个动作看在旁人眼里就如同默认一般，白净的手掌按在锁骨上方，更显得人单薄。

    将锻炼视为日常的篮球少年一眼瞥见，便微微一笑，二话不说地脱下拍摄工作间隙中披上的运动外套，抬臂盖在泉竹身上，“学姐太瘦了，你男朋友不心疼吗？”这就是善意地玩笑了。

    泉竹也没拒绝他的好意，顺手将外套穿上了，抬脸笑：“服装师还不就是看中了我这幅骨架？不然我还无缘坐在这里呢。”顿了顿又说，“我其实挺能吃甜食的，要是能丰满一点或许男朋友能更喜欢。”

    黄濑赞叹了一声，“话说回来还真没想到学姐已经有男朋友了，其他人听了也都很惊讶呢。你也从来没提过，要不是这回还真——”他抬眼打量了一下坐在旁边的人，“我一直都还以为学姐你……”

    “——是书呆子那一类的？”泉竹想都不想就接口。

    “啊那倒没有！”黄濑摆了摆手，“学习好的人也不一定都是书呆子，”他想起了认识中的一些人，“只不过学姐你……脾气不像是……嘛，但是今天看了之后，可能是过去的印象太偏颇了。”泉竹听后了然地笑着没答话，他继续说：“不过还真好奇学姐得男朋友是什么样子呢！话说回来这次外景任务，他会来看你吗？”

    泉竹神色微暖，“应该会。”

    大男生望着她的表情笑了，张张嘴正要说什么，忽听闻工作人员喊泉竹的名字。于是女生起立，看了眼还坐着的人神色一顿，笑起来道：“山里确实有些凉，这件外套借我穿一会吧。”说着又拢了拢明显宽大异常的运动服。

    山中的夜色有种介乎灵与妖之间的美。不过才十六、七岁的少年还不懂如何抵御一切外在的迷惑，只知呆呆地仰着头看向那张一点也不妖娆的笑脸，不懂分辨眼角眉梢与唇边的风情到底有几分是油然而生的。黄发的少年愣愣地点了点头，答应了。

    泉竹笑着将脑后散开的长发从外套中捞出来披在背后，打个招呼便走了。

    坐在椅子上的男生只得懵懂地盯着她的背影看：又宽又大的运动服裹着瘦长的上身，衣摆竟长至短裙，只留下最后一点裙边微微扇动着白皙又毫无一丝赘肉的长腿。

    ……没来由地有些羡慕学姐口中那位不知名的男人。

    正发着愣，那边的工作人员又来叫黄濑，跟过去便看到经纪人正在跟化好妆、换了一身衣服的泉竹商量着什么，后者时不时微笑着点点头，一派精明了然。“话说回来，学姐念书很厉害，头脑一定很聪明呢……”

    “黄濑君你说什么？”佐藤小姐听得不是很清楚，便回头问。

    “啊，不，没什么。刚刚说要同竹……学姐合作，是怎么回事来着？”黄濑抓着后脑勺傻笑了几声，乖乖请教到。

    佐藤小姐温柔地笑了笑，解释：“是摄影师那边说……额，我也不是很懂，大概意思是说要两位在同一个画面里会增加协调感还是什么的。”佐藤一面回想一面道，“而且服装师和杂志社也同意这样能使篇幅更紧凑些，所以就麻烦两位合作了。”

    “哦好的。”他也聪明地意识到不该多问公司的事情，便欣然答应了。

    女模特那边也商谈好了，此刻已招呼上：“小夜木小姐，麻烦你站到这边来。”

    泉竹换上的衣裙刚好与黄濑所换的色彩很相似，闻言便脱掉鞋子走到到场中央按照摄影师的意思站好。

    “唔，不好不好。”公司花了不少钱才请来的据说“才华横溢”的摄影师却又放下了照相机，开口：“听说小夜木小姐学过跳舞，能否摆出一个芭蕾舞标志性的姿势来。”

    泉竹也没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学舞的事情，只是按着意思调整了站姿，“大原先生，这样可以了吗？”

    “小夜木小姐最喜欢哪个动作呢？”名叫大原坚超的摄影师倒是十分挑剔。

    女模特不露痕迹地笑了，果真依言转身，双手调整为四位，接着向下移平，昂着下巴向后抬起了腿。恰好身上所穿的宽松衣裙素白，与她的舞姿是绝配，优美又纯洁，与原本整洁精致的道场相得益彰，围观在旁的人见了无不赞叹。

    黄濑也短暂地沉醉了片刻，一听工作人员叫他，便配合地走到到场中央。听见摄影师说：“黄濑君可否站在小夜木小姐侧面……对，再向左一点，再左一点，抬臂做出一个向外送的姿势。”男模特听话调整的姿态，原本还觉得有些别扭，一眼瞥见另一位模特仪态轻盈又稳当地保持了同一个姿势站了好久，便连忙听从摄影师安排不断调整。

    “这是摄影还是平面啊……”他嘟囔的不清不楚，泉竹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抬眼与他会心一笑，没说话。

    男生面上一红，鼓着脸闭嘴了，刚站定时又见泉竹原本贴在背后的长发滑了下来，看她姿势不便，就伸手帮她拾起，黑发如墨一样捧在手中……

    ——大原坚超便在此刻按下了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