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刚开始叫，声音从厚厚的玻璃窗钻进来，原该清脆的啁啾调儿也变钝了不少。像是昨夜有人匆匆拉上的窗帘还留下一道不窄的空隙，让清晨的微光默默地挤进了屋内。

    早醒的泉竹枕在垫高的枕头上玩手机。一大早被振动吵醒，点阅之下才发现是美和子发来半开玩笑半是质问的消息，要她交代为什么泉竹外景拍摄的时候年轻的数学老师也跟来了。

    泉竹本想无赖地回信说只是碰巧两个人都在富士山，并不能说明艾伦就是跟着她来的。但是转念一想这种语气挺讨厌的，于是她只好乖乖地删掉了原本编辑好的邮件，打着哈哈说艾伦作为仙台人是趁在首都工作的机会到富士山观光的。

    不用想，美和子根本不接受这种答案。女警回了一个鬼脸之后威胁说不老实交代的话，她就要上山来抓人，与信息同时附上一张手铐的照片。

    点开照片，美和子只露出了一只手，食指微曲勾住手铐上的链子，无声地宣布强权。泉竹见了之后情不自禁地寒了一阵，仰靠在床头无声地咧开嘴笑。

    扭头看了看身侧依然安睡的金发人，黑发少女的脸上有化不开的柔情。其实交往久了她有的时候也会怀疑：为什么要隐瞒？两个人在一起是因为相信这样会幸福不是吗？

    然而这世上有些不能跨越的界限，即便泉竹认为幸福是正当的，但无视学校的环境大肆公开这样的关系却是不被允许的。因为那是学校，周围是其他的老师和学生，还有既定的校规摆在那里。

    但是或许告诉美和子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总是以姐姐自居的女警官也早已慧眼看出了端倪。

    轻轻一笑，黑发女孩左手横举手机，右手四指在键盘上一阵灵活地敲击，很快就点击了发送：

    『和艾伦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他也总能把我照顾得很好……这样说的话，美和子会生我的气吗？』

    很快消息就得到了恢复，美和子的语气似乎很无奈：『傻姑娘，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但是你能确信会保护好自己吗？』姐姐一样的警官算是已经松口了。

    随时准备为身旁俊美的恋人融化的女生笑了，『请放心。我既能确信他不会伤害我，也会谨慎地不使这段关系因触犯任何雷池而遭到伤害。』泉竹写到，想了想又加了一条，『要是真有这么一天我发现打不过他的时候，我会随时借来美和子的手铐。请一定要答应借给我！（笑）』轻轻放下手机，屏幕前的泉竹轻轻向艾伦颈窝靠去。一点点放下缠绕着乌黑发丝的脑袋，不肯吵醒睡着时竟会显得如此美好又毫无防备的人。她当然心知肚明不会有短信中说的那么一天。

    手机微微振动，泉竹掀起屏幕看了一眼，意料之中地笑了。再次放下手机，她一脸满足地倚靠在一侧。

    原想闭上双眼打算让自己在正式起床之前再养一会神，可又觉得不够。想了想还是没打消念头，少女再次以肩膀微微用力，侧身小心翼翼地在肌肤相贴的另一人象牙色的肩膀下方落下轻柔又濡湿的一吻。一吻不够，又如蛇一样拖着光洁的身躯蜿蜒而上，在结实的胸膛、棱角优美的下颌、几何体那样完美的鼻梁上方分别用粉唇轻轻摩挲。黑发垂下，她连忙又伸手接住不使其落在艾伦脸庞。最终，女生“任性”的所为恰成了叫醒男人的原因。

    艾伦感觉到异动后迷蒙间睁开幽蓝的眼睛，刚好捕捉到黑眸一瞬间的懊恼和慌乱。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混沌的思绪后，微微一笑，“小竹，醒的好早。”

    “我本来就是想看看你的，没想叫你起来……”泉竹撇了撇嘴，对自己有所不满。

    “我只是刚好醒过来而已。”艾伦伸手轻松地圈住纤柔细腻的腰肢，将已经挡在自己头顶的人按了下来，“在我醒来之前，小竹都做了什么？”就在方才的梦里，他仿佛被包裹在母体里一样安宁，身侧忽然感觉到有清凉的水流，一条线条优雅的金鱼缓缓游来，竟趁他动不了的时候轻轻在眉心啄了一下……莫非梦里的金鱼就是泉竹吗？

    艾伦暗自猜测着，不禁微微一笑。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了美和子的邮件，她似乎在山里守得挺无聊的，给我发信息也没想到我已经醒了，就又跟我聊了一会儿。”

    “我应该继续问聊了什么吗？”艾伦抬起右臂垫在脑后方便低头打量趴在胸口的女子，却殊不知这动作落在泉竹纯黑的眼眸里竟该死的性、感。

    女生歪了歪头，微凉的长发贴在胸前的触感让艾伦想起了梦中温柔的水流，也让他更相信那条金鱼就是泉竹。

    小猫到梦里反而变成了鱼？艾伦不由得被这想法逗乐了，看向胸口那人的目光也愈发宠溺起来。

    “怎么了？”泉竹不解地询问，但表示还是很享受刚刚那个眼神，于是好心情地回答艾伦问题：“美和子问为什么你和我又一次同时出现在校外的同一个地方，我没糊弄过去，跟她实话说了你是我的人！”说着她还自以为霸气地用手指了指艾伦的胸口，放狠状。

    数学老师霎时就笑了，浑不在意地将收回左手握住那根挑衅的食指，右手从脑后抽回替换左手搭在泉竹的后腰，“这么说，我还得向小竹交保护费？”

    黑发人笑得很得意，“当然了！按月份交。敢拖欠的话每个月翻四分利！”

    “岂敢等到一个月才交？按天交才好。”右手一下子就不老实起来，又愈来愈放肆，“小竹愿意的话，我可以每天都翻倍。”

    “哈……”早在那人醒来时便已受引诱的泉竹任凭他的手在身后肆虐，吐息一阵短一阵长，最后难以忍受地闭上眼轻呼了出来。“从来也没有你这样……被地痞保护的人……嗯——噢！”

    “没有？”气息越来越乱的艾伦眯着海岸线般的眸子，一阵冲动下起身将原本在上方的玲珑身躯反压在一旁，金发扫在女生颊边，火热的唇舌在柔腻的洁白颈项与锁骨见舐咬。

    “啊，轻点……轻点……”胸口的手掌太大也太用力，泉竹低低地求饶，直至颤抖才重获了自由。

    蓝眸中闪着要吞噬幽林的火焰，几乎呈紫红色。按捺着疯魔，他半是胁迫半是诱导地哄到：“不是‘没有’，而是‘只有’我一人。小竹要牢牢记得……”

    “好……好……”她连妥协的发音里都闪烁着颤抖，偏偏幽深不见一丝彩光的黑瞳中全然是死心塌地。

    像是为了庆祝这顺利而圆满的征服，熟悉的音乐声忽然从泉竹另一边的床头柜上响起。

    “你的手机……”少女哀哀地伸长手臂指了指了台灯那边。

    “不管！”艾伦的干脆地说到，埋首褫夺粉嫩的双唇，许久才放开。

    那音乐声还在执着地等待，就快要丧失理智的泉竹还是满含不舍地推了推身上的人，“去接吧，要是你的导师或者家里人有什么重要的事耽误了就不好了。”

    “那等个十几、二十分钟再打回去也不碍事。”老实说他只要看管好的人就在身下，其他人有什么要紧呢？

    “好歹看看……”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艾伦有点恼，可也只好依言探身将手机摸索过来，心下已恨得连坐了所有现代科技。翻过手机看了一眼，他很快又盖过去扔到了一边，连铃声都来不及关。

    “诶？”泉竹懵了一下，想这意思大概是不太重要的电话了吧……还没来得及问，金色的热浪已铺天盖地。

    就在这清晨连鸟鸣声都被玻璃窗消磨得沉闷的房间里，如花火一样四溅的啼啭吟咛在四壁之间回响环绕，破碎了落在艾伦脑海里变成永恒的星河。就连那手机铃音那不依不饶的快板协奏，因为穿插在深爱的女人缭乱的呼唤里，也变得无比悠扬悦耳。

    ==

    “小夜木，你今天感觉如何？”换装的间隙，经纪人出现在造型师助理的旁边，看向镜中的泉竹。

    纤瘦的女模特侧目看看，勾唇一笑，“我挺好。多谢三宅小姐关心。”

    “要是感觉到任何不适，都可以随时告诉我。反正还剩下一天，周日原本就有半天休息时间，如果觉得不舒服可以挪到明天继续。让黄濑君提前完成一些明天的任务也可以，相信黄濑君能理解的。”三宅春日依旧有些担心，在目睹了周六傍晚摄影师忽然袭击女生模特后，她始终担心模特还愿不愿意继续完成计划中的拍摄任务。

    按理来说发生那种事，普通女艺人都会哭闹一阵，何况泉竹本身还只是一名高中生。谁能想不到好不容易约到的摄影师竟会突然发狂，虽然没有造成皮肉伤害，但若是提出要诉讼、赔偿之类的要求也绝非在意料之外。作为经纪人的三宅虽然后怕，但又不想找摄影师的太多麻烦。好在泉竹从昨晚到现在都并没有提任何意见，镇定得吓人。

    “我没关系的，”完全明白三宅春日在担心什么，泉竹摆摆手，配合助理的动作将双臂抬起来，“说到底不过还剩下几份而已。今天上午一完事，我不就能休息了嘛。对吗，三宅小姐？”她回头对年约三十五岁上下的单身女职人笑到。

    “话是这么说没错……”三宅小姐点点头，“要是小夜木你还能接受和大原先生合作，就再好不过了。若是有什么别的要求的话，随时都可以和我沟通，不必顾虑保留。”她是既想控制状况又希望能掌握泉竹的状态，只能一遍遍好言劝慰。

    泉竹笑了笑，也不打算苛责什么。鸟为其食、人为其职，三宅小姐身在公司自然会尽可能保住公司利益和名誉，她可以理解。而且少女也没打算找什么麻烦，她也只想安稳度过最后的时日，早点和艾伦回市里去。反正大原已经在警视厅的监控下了。

    只怕是三宅以后轻易再也不敢用泉竹了。想想原本合同期也只有短短半年，早一日晚一日对泉竹都没有太大差别，早结束倒也省事了。艾伦大约在春天之前就会离开东京回到大学去，泉竹也愿意在短暂的分别前用更多的时间和他相伴，而不是利用休息日做兼职。

    “这样吧，我来做个主：今天若是能赶在傍晚之前小夜木你这部分完工，那么接下来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想回东京去也可以。”这时三宅提出的条件让泉竹精神一振。

    “真的吗？”泉竹睁大眼，兴奋地想那岂不是可以今晚就和艾伦一起回到市里了！“三宅小姐确定？”

    “自然是可以。”三宅见泉竹动心，她也松了一口气。

    “那好！那还等什么？”泉竹轻轻跳了一下，在三宅眼里看来就和普通中学生一样，还是很天真的——这样三宅春日也就放心了。

    “我会去和大原先生说明。小夜木若是准备好了，就先过来吧。”说完，三宅转身离开。留黑发模特笑容灿烂地在背后注视她走远。

    太好了，一会儿就去告诉老师！——泉竹是这样难得天真地相信好事降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