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层的空气依旧漂浮着穷酸臭味，林知鹭回家后发现她的‘家’果然被人光顾了。
用来当门的石板倒在一旁，五平米大的空间被人翻了底朝天，好在林知鹭没置够过家具，只是大减价买的洗漱内衣用品没了，只剩下个旧铁皮桶孤零零倒在一旁。
林知鹭并不意外，住在190层的人可不是什么三好市民，这里连人保的治安部都不愿意来巡逻，秩序混乱。要不是她轻松搬了块百斤重的石板门，震慑到了一些别有用心的宵小之徒，早就麻烦不断。
她离开170隔离中心时是早上九点多，林知鹭混到了一口早餐也不算饿，把被丢到一旁的石板捡回来放好，直接往地上一坐开始思考人生。
家里被偷了，但没有完全被偷，打工之一的老板没了，工资是真的完全没了，还被强制隔离了十天，不知道其他兼职还在不在，这么一想简直糟心。
都怪异变，可恶的海带精异变，可恶的肉泥老板，可恶可恶！
林知鹭面无表情的发呆，心中的小人气得做了三套七彩阳光体操。
二十米之外的棚屋亮起了幽幽蓝光，少女涣散的眼神看过去，对上邻居阿婆和阿香的目光。
“......你居然回来了。”阿婆提着自制的发光藻灯，蓝光下耷拉的面皮好似清朝老僵。
林知鹭见邻居关心自己，眨了眨眼：“我老板被异变感染了，我是第一接触人，被拉去隔离了。”
“你从无菌蛋回来了？”阿婆这下真的意外了，连身后沉默寡言的阿香都抬头看了林知鹭一眼。
无菌蛋？
林知鹭想起那堪比精神污染的蛋状银白色建筑，觉得还挺贴切的。
可不是无菌么，毕竟有‘菌’的都被.干掉了。
阿婆有些害怕无名人，但见她活生生从无菌蛋里回来，又忍不住上前问道：“你带光藻回来了吗？我收光藻100克50元，价钱是便宜了但我培育好了会送你一盏灯。”
林知鹭一呆，阿婆见她惊讶什么都懂了：“你不知道吗？隔离虽然不能带随身用品，但可以用衣服泡湿了带光藻回来，那在下城区是好东西，不少人宁愿自费去隔离都要偷运光藻回来。”
她这才知道马桶里的发光藻还有这种操作，来不及伤感错失的商机，林知鹭听到自费二字，忽然遭到暴击。
“隔离不是免费的？？？”
阿婆无语了：“无菌蛋是伊甸出资和人保合作搭建的！那周扒皮的上等人怎么提供可能免费的东西！你的三餐和隔离房间费水费都记在账单上，不信去通天塔终端查一下。”
林知鹭仿佛吹了三百年空调而面瘫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大惊失色的生动表情。
啊啊啊！这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买不到想要的东西邻居阿婆就回去继续发豆芽了，林知鹭失魂落魄地坐在石板上，努力接受残忍的现实，阿香忽然提着一包东西走了过来。
“还你。”
林知鹭低头，是她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少女感慨：“还好在你们那，谢谢。”
本来放下东西转身就走阿香脚步停住了。
女人微微撇过头，宽大的T恤紧贴在她佝偻的脊背，狗啃般的短发下露出半张侧脸，瘦削蜡黄：“你真奇怪。”
阿香说：“你是在伊甸集团旗下的连锁便利店工作，就算是兼职，也会收到伊甸打来的工资。他们从不欠钱。”
夜视能力下，林知鹭看到阿香最后的表情是说不上来的痛苦仇恨，像是随着那句不欠钱，有把刀子挖掉了她一块活生生的血肉，她却逼着自己吃下去继续活着。
黑发少女漂亮的灰色.猫眼里有些迷惘。
果然，做人好复杂，当丧尸的时候可没那么多大脑和情绪支持她来思考。
不过阿香的话给了林知鹭力量，简单的收拾好情绪，她准备再次回到170层，顺便蹭通天塔的终端查查账。
其他兼职就算了，花羽说过她如果想转正做长久的保安工作她随时欢迎，林知鹭想着她忽然不告而别，不管怎样都得去和花羽说一声。
往来就是要有往有来嘛。
再一次感觉自己找到人类社交奥秘的林知鹭捡起一点信心。花花酒吧营业时间是19点以后，她打算睡一觉，准点过去。
一个无名人回到190层的事没有掀起任何波澜，这里是190层，人类居住的海中地下城最深的地方，一丝光线都无法到达的黑暗之地，没有人在乎是否有人消失、有人异变。
18点50分，距离18时的供应路灯熄灭还有一小时十分钟，林知鹭准时出现在190层的通天塔外。
安检很顺利，林知鹭一脸平静，直到她根据指示走到今天的256号通道，终端上显示出她的余额数字，少女脸上表情再次一分一寸的皲裂开。
“滴，身份ID0-17777，你的工资打款已到账336元，扣除十天隔离费用1478元（餐饮费300、水费728、房费450）。今日是您第二次乘坐通天塔，本次收费50元，祝您一路顺风。”
林知鹭颤抖着手指点击查询余额。
余额：3元。
她恨不得两眼一翻双腿抽抽直接躺板板。
这人类不当也罢！
哈哈，我不做人辣！
少女失魂落魄的来到花花酒吧。
花羽今天穿了一身性感高开叉旗袍，和客人调笑着推销酒水，瞧见林知鹭时她欢喜地燃烧着的电子烟杆都掉了下来。
“小鹭！你没事太好了！”
花羽开心地凑过来，从林知鹭那得知她被隔离的事情，也是怜爱地摸了摸她柔顺的发顶：“第二天起来看海洋预测报说170层便利店发生异变，我就知道不好了，还好你没事。小鹭，你真了不起。”可没几个无名人能从无菌蛋那回来。
头顶有只手很奇怪，林知鹭忍了忍，还是关注自己的好奇点：“海洋预测报不是广播播报海洋洋流动态吗？也会播和地下城异变有关的？”
花羽笑了下，明艳的红唇性感诱.惑：“预测报本身就是电视节目，会播报一切和异变及海洋有关的信息，以后你可以多看看。”
林知鹭觉得自己应该买不起收音机，更别提电视了。
花羽看着她纤细却有力的手臂，转而又担忧道：“不过你被关了这么久，其他兼职应该不好找了吧？”
何止不好找啊！
辛辛苦苦打工八天，一朝隔离回到解放前。
少女来不及悲痛自己的余额，花羽望着林知鹭精致的脸蛋，目光细密如小雨缠绵，小心地问道：“...小鹭，你...基因状态好好么？我记得你说因为基因崩溃被伊甸赶下来也有半个多月了吧？”
林知鹭看向她真挚的担忧目光，歪了歪头：“对，距离崩溃的期限还十二天。”
花羽蹙了蹙眉，想说什么终究叹了口气，给林知鹭塞了两个豆沙包，然后微笑着让她带上保安装备去酒吧入口守着，工资她照旧给。
两个甜腻的豆沙包把林知鹭两腮塞鼓起来，她像个仓鼠一样鼓动腮帮子，一边站岗。
只是不知为何，今晚来酒吧闹事的人格外的多。
再一次单手劈在一位身高一米八的难缠醉酒客人脖子上，林知鹭让一起站岗的同事扶过客人，自己找花羽申请下班。
花羽笑着用终端给她转账，说：“才晚上10点，这么早就下班吗？你兼职一时不好找，可以来我这里全职的。”
林知鹭乖顺地摇摇头，一口气说了很长一段话：“我在190层的房子被小偷光顾了，拜托了隔壁邻居帮我看家，我得早点买个结实的门和锁回去。”
花羽点点头：“是该买了。”
临走前，她喊住林知鹭，欲言又止半晌拉着她去了小单间低语：“小鹭，别怪我多事，基因崩溃是大事不暗示注射治愈药剂很危险，我知道你能力强，其实我也有一些客人是走灰色的发财路子，你听说过......出海么？”
少女似懂非懂地点头：“我知道下海。”
花羽勉强笑了一下，眉笔勾勒的精致弯柳眉满是纠结：“你不知道就算了，毕竟这很危险，虽然很赚钱..算了，不提了。”
“需要帮助随时来找我，”女人话锋一转，虚虚摸了摸她的发梢，“还是个小朋友呢，别让自己太辛苦。”
“好，”林知鹭笑了，清澈的猫眼里写满信任，“我知道啦。”
身着旗袍的女老板在黑暗里点着烟，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自己才缓缓踱步进酒吧。
三十米外。
并没有直接离开的林知鹭潜伏在黑暗中，望着酒吧的方向，掸了掸头顶和发梢不存在的灰尘。
她回头看了一眼黑暗里闪烁霓虹灯花体字招牌的酒吧，那百米外的窃窃私语仿佛就在耳边。
“花姐，那个无名人就这么放走了？她可是第二等公民，这么能打一定有异能，只要用基因治愈药剂来威胁她，她对我们而言一定很好用的！”这声音，是最后那个来闹事和她过了好几招的男客人。
那平常对她温柔关心的女人则是嗓音高高在上，充斥冷漠和势在必得：“放心，就是因为她基因崩溃，小动物有些戒备又怎么样？最终发现自己无路可走时，小猫咪只会选择来我这里。”
好可惜哦，花花酒吧不能再来了。
林知鹭惋惜了一秒，不愿再听他们对话，窜进黑暗里离开。
她从来都说的是自己基因崩溃被赶到190层，没提及过伊甸，何况曾经是第二等公民的事，花羽又是怎么知道她来自伊甸？还笃定她有异能力？
邻居阿婆说得对，在这个世界，就没有能白吃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