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华和王铁柱出门不算晚，路上耽误了一会儿，等他们到的时候，大队已经挤了一百来号人。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句，“王铁柱媳妇来了。”
“吆，那就是李大华啊……”
“结婚的时候我看她瘦了吧唧的，今个怎么看还有点人模狗样了……”
“肃静，肃静”
李大华来了引起不小的轰动，村长在前面拿着大喇叭喊了好几下都没人理他。
“你们几个是聋了吗，村长说话都没听见……”坐在前面的王铁福见朝着前面说话最大声的人的屁股踹下去，那人被踹的原地打了好几个滚，被后面的人扶助，这才停下来。
“你小子……”当这大家伙被如此下面，那人脸一红，就要上去打回来，被旁的人连忙劝住，毕竟王铁福可是村长候选人的弟弟，闹大没好处。
那人终究是被旁人扯下来。
人群在李大华身上小小聚焦了一下，就又被新的事给吸引走目光，李大华看着这一个个的小马扎，白了王铁柱一眼，二人于是在靠墙处站着。
村长在前面长篇大论一会这几年村子的近况，李大华听的自打哈欠，要不是这会人挤人挤不出去，她是在这呆不了的。
于是她靠在墙边抱胸眯起来了。
“我不同意李大华作为妇女主任的候选人，她就是一个惹祸精，嫁过来才多久，把咱们村都拆了好几家，要是等她做妇女主任，咱们村还不得成光棍村。”
村长还没读完妇女主任的候选人名单，一个包着头巾的女的就站起来，人群中应和声不断，李大华被吵醒，她皱着眉头扫视着人群，旁边吃瓜的王铁柱离她最近，感受到她微妙的变化，不自觉的往后移了移，原本对她议论纷纷的人，被她这一看，忽的噤声，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李大华瞥了眼人群，就要换根腿作支力点，前面的村长忽然喊话道：“大华，今个你是候选人，咋站这么后面，快来前面坐着。”
李大华瞥了眼村长，没有动身，她不是刚才才来的，都这么大一会儿了，这会才叫她过去，不安好心。
“我就在这看看就行。”李大华道。
“你看看这人，要是搁以前，那得被打死。”人群中一个老太婆见李大华如此不知抬举，愤愤道，一个年轻媳妇，在村里还没站稳，又惹出这么多事，还有脸来选妇女主任？
“你这么爱念叨以前，你咋不回以前去？”李大华呛道。
众人憋笑，解/放都多少年了，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居然老说过去，这不是有病么？
那人老脸一红，被旁人扯了扯袖子，最终没有和李大华继续呛。
“那行，那你呆在哪也行。”村长微微笑，李大华这个举动在他意料之内，毕竟这女子不服管教也不是这一两天了。
“铁柱啊，你这媳妇你都不管管吗，新媳妇哪有她这样的，一句话能呛死个人了。”
王铁柱摸了摸鼻子，没有搭话，毕竟被自己媳妇打的鼻青脸肿的，说出去也不好听。
“铁柱，你以前管教你那个媳妇，你不是很厉害的吗，现在咋这样了。”
旁边人继续添油加醋，毕竟李大华这样的媳妇，他们也没见过，哪有这样的新媳妇，要是李大华继续在这个村呆着，保不齐把他们村嚯嚯成啥样，现在让媳妇干事，一个个都说李大华咋，教训一顿才老实，要是真让李大华当这妇女主任，他们这个村那真是消停不下来了。
“要是李大华不退出妇女主任的参选，我们今天就不投票了。”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应和的人越来越多，李大华听的脑袋大，真当她愿意来这走个过场？
“凭啥不让李大华参选？你们是不是看不去我们这些外乡的媳妇………
“就是，你们本村的媳妇都选了好几届人，选个我们外村的媳妇咋了，你们不是我们外村媳妇生出来的咋？”
和李大华先前一并过来的几个大姐一听这话，立马不干了，这可不单是李大华一人的事，更是她们全部外村媳妇的事。
“呵，你个老不死的，你虐待你媳妇就是好人，李大华帮外村媳妇讨公道就是惹祸，你这张嘴咋这么能说了…”
“嘿，你别乱说，谁虐/待儿媳妇了，你自己没本事生不了小子，我不休了你都算好的了，你还给我嚼舌根……”那婆子被人说的脸色一青，当下就朝着她那刚生产完的媳妇身上拧去。
“我没有……小媳妇泪眼婆娑，小声为自己辩解着，那婆子拧的却更狠了些。
“嘿，你个老不死的，你天天在你家院子吼，当谁听不见，还用嚼舌根？”旁人见那小媳妇被拧的可怜，到底没人上前，毕竟这事人家的家事，非亲非故的，管人家家事算怎么回事，更何况万一这俩人离了，你还能把这媳妇领回家不成？
“嘿，开会了，你当你家地头呢……”村长面色不喜，狠狠的拍了下桌子，好好的进程，被这些个人给搞的，像啥样？
李大华瞥着这些人的闹剧，头一阵大，她四处一大量，看到离她不远处的矮墙，现在既然有由头，她就更不想在这呆了，趁这会儿众人被村长吸引住，于是李大华快步上前，就要翻墙走人，王铁柱一个回头，见身边没了李大华，心里一阵慌，这才看到李大华已经骑到墙头了。
“哎……王铁柱忙跟上，李大华不当妇女主任正如他意，一不留神，竟叫出声了。
“哎，你看你们这些人，把人都逼成啥样了。”
“大华哎，你可别想不开别跳墙哎，为这么点事，不值得……”
骑在墙头正欲回家午休却被误以为不让参加妇女主任选举要跳不到1.5米墙自/杀的李大华“……”
“咳咳。”不等李大华说话，下面又是一阵腥风血雨的骂战，李大华顶着三十多度的太阳，实在没有心情去看这场面。就在她要溜走时，忽然下面一阵惊呼。
“铁蛋媳妇，你咋了，赶紧醒醒……
先前被婆婆拧的年轻媳妇不知怎的忽然晕了过去，众人围着，却没人敢上前，只等村里的赤脚大夫上前看看。
看着被围的密不透风的人群，李大华皱了皱眉，还是决定从上前下来，王铁柱忙上前想扶住她，却被李大华轻松的多开。
“让让让，都给我散开。”李大华吼道。
见李大华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前面又出了那档事，这会是没人管李大华了。
“弄点糖水。”李大华看着女人青黑的脸容，翻了翻眼皮，吩咐道。
她当然不会看病，只不过这瘦骨嶙峋的模样，八成是饿的。
旁边人听了李大华的话，忙弄了碗红糖水，这会李大华上前，旁的媳妇也敢上前了。
“都让开！”原本流动的空气因为忽然涌上来的人群又变的混杂，李大华管不得这么许多人情面子，直接吼道。
“嘿，你这人，我们也是好心，咋，这好人就得你一个人做？”一个女人不服气的说道，正是本次妇女主任候选人2号。
“做个锤子，都给我散开两米远。你再逼逼叨，信不信我揍你？”李大华朝那人比划了手势，她这才发现这女人的裤腰带勒的紧紧的，难怪呼吸这么微弱……
糖水很快送来，女人被李大华捏着鼻子灌了两大碗红糖水，这才转醒。
“你个不要脸的，给我再这装啥装，生个三个姑娘，老娘不休了你都是对你好，你他妈当着这么多人下我的脸，老娘今天不打死你就不姓王……”
原本那边不被围着的铁蛋娘这会听着其他人议论她虐待媳妇把人饿晕，原本还就气着，这会见她醒了还装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被其他拦了又没完全拦的人簇拥着，一路骂骂咧咧，她今个就虐待她儿媳妇了怎么着！
“pia。”在众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在地上安抚女人的李大华忽的转身，朝着铁蛋娘反手就是一巴掌。
铁蛋娘被打的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才反应过来，她！被打了！
“你……”铁蛋娘捂着几乎瞬间肿起来的脸，满脸震惊，她！就这么被一个年轻的后生打了？
李大华斜眼瞄了眼铁蛋娘，揉着手腕踱步着，一副你敢过来我还揍你。
原本对李大华颇有微词的众人这会也瞬间闭嘴，就连一开始想说和的村长这会儿也神隐，毕竟他可是村长，一天天的跟一群大老娘们扯皮是什么回事？
恶人自有恶人磨，被李大华结结实实的打了一巴掌，铁蛋娘饶有怒气，她也知道这会跟李大华上去撕扯她是讨不了好的，于是她把恶毒的目光移向了她那可怜的媳妇。
“呵，你现在有人撑腰了是吧。好呀，我今个就把你休了，我们家不要你了，她不是要当这个好人出这个头吗，你从今以后就跟她走，我们家不要你了，我马上给我儿子再娶个能生大胖小子的媳妇……”铁蛋娘敢这么对她儿媳妇，就是知道她那亲家是不会替他姑娘出头，而且她儿子听她话，今个她受这罪，不能白受，她这儿媳妇，必须得休。
小媳妇咬着嘴巴，满眼泪水的看着她那婆婆，她咬了咬嘴唇，就要起身求她婆婆，毕竟离了她婆家，她就无处可去了，被休了，她除了死，还能有什么活路……
“哎吆～”李大华冷笑一声，“知道的是给你儿子娶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你娶的媳妇，休？你凭啥休？还当现在是旧/社/会呢？就算离婚，你儿子就能再找到媳妇？”李大华心里没底，在这个年代，大多时候，男人和女人离婚，一定是女人的错，男人是香饽饽旁人抢的要，女人要是离婚，娘家不要，没有归处，似乎是死路一条，可是凭什么？
“娘，你干啥呢……”王铁蛋姗姗来迟，一脸埋冤的看着他娘，又把眼睛看向地上的媳妇，他媳妇受的苦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他娘一直拿着他媳妇没生下儿子说事，他就是想插嘴，也不好说。
“你今个必须和这个女人离婚，要不然我就去上吊，就去死！还有这个女人，她居然敢打我？你要是不给我出气，我就死给你看！”铁蛋娘怒目看着自家儿子，势必要他在娘和媳妇中选一个，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凭什么不听她的话！
“娘……”王铁蛋皱眉，“你别胡闹了！”
李大华扶起那女人，在她耳边轻轻道：“反正脸皮已经撕破了，你今个不把他从他娘手里争回来，你后半辈子都不得安生，除非你想死，但是你死都不怕，你还怕你婆婆吗？”李大华的声音幽远，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根搅屎棍……
“……”微怔的女人慢慢回过头，她看着李大华平静的面容发着光的眼睛，她是存了死的心的，每一天，挨饿，还得干活，丈夫还不帮她，要不是为了她那可怜的几个娃，她是一天也活不了，可是，她居然说，抢回来？她能抢回来吗？
女人缄默不语，难怪村里的那些人提起李大华一个个恨的牙痒痒，她原先以为李大华是怎样恶毒的人，没想到……她只是不服气这些丈着是丈夫，是婆婆，是长辈，就可以大嘴一张罢了，她还能打回去……
她看了眼不在看她的李大华，索性上前一扑到地上，拉起袖子上的青印就开始哭，“我嫁到你们家5年，我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我怀着娃你妈给我多喝过一碗米粥？我生了娃当天还得给你们全家做饭，说我生不了男娃，我为啥生不了男娃你心里不清楚？”女人泪眼婆娑，声声控诉。
“当年我第一胎确实是个男娃，可是你妈呢，不知从哪听的说城里的B超可以照男女，但是大夫说可能是个男娃，你妈要死要活的说要把孩子打了，结果呢，那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啊！可是你居然说，你妈害了孙子心情不好，让我别在你妈面前说孩子的事，在眼里，我就成了报复他们家痛失男胎的恶毒了女人，你妈就是怀念孙子的可怜奶奶。”
“呸，你个不要脸的，明明是你自己不坚持，孩子长在你肚子里，我还能给你下药不成，你个扫把星，害的我家没孙子，你还有脸说！”
众人听的一愣一愣的，感情你自己害了你孙子，还怪媳妇？
“你娘害了她的孙子，她没有孙子就是报应。她这么多年这么对我，你就跟你妈一起……你太残忍了。三个姑娘没喊你爸吗？没喊她奶奶吗？？我给你讲，我要分家，我再也不和你妈一起过了，你要是不分家，咱们就离婚！”女人说完这话，心里积郁多年的一口恶气终于吐出来了，她感激的朝着李大华笑了笑。不就是离婚吗？要是这个男的一直站他妈，她还图他啥？这么多年他装聋作哑看着她被他妈蹉跎，她受够了！凭啥她要死，凭啥他们过的好好的！
“儿子，跟她离，她一个生了三个娃的破鞋，那个人会要她？离了娘给你找好的。”铁蛋娘看热闹不嫌事大，毕竟在她眼里，她儿子天下第一好，找老婆那不是随随便便的事，她儿子怎么会选别的女人？
“妈……你别闹了。”王铁蛋皱着眉头，这些年他的确亏欠他媳妇不少，他妈欺负他媳妇他也一直让他媳妇忍着，他知道他妈的蛮横，知道他媳妇的委屈，可是只要不像今天这样闹在台面上，他总觉得这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你媳妇差点被你妈饿死，你家就是有金山银山，别家姑娘进你家门享受不到还得搭上条命。”
人群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话间又是一阵起哄声。
“你要是不和她离，我今天死在这……
李大华扯了扯嘴角，忍住自己没笑出声，估计这招这娘没少用，其实她这儿子也是真知道他妈不会死，也是真知道他媳妇会忍，才敢一直和稀泥。
“哼，那你怎么不去死？你一年死个八百回，咋没见你那次真的死？”女人冷笑道。“你娘是不会真的死，但是我会真的离婚，你娘有能耐就给你找新的，我不眼馋你……”
“呕……不知怎的，她一阵干呕。
“我看这铁蛋媳妇怕不是有了吧”
“有了跟着这婆婆这孩子也生不下来啊……
“啧啧啧。可怜喽”
听着人群中的话，王铁柱心一横，“娘，我们分家过。”
如晴天霹雳，铁柱娘晕死过去，这次是真的。
趁热打铁，王铁柱请了村长主持分家事宜，毕竟结婚了分家过正常。
今个选举事被迫中断，村长也乐呵处理这事。
李大华没有再吃瓜，直接回了家，听说因着分家，王铁柱家又闹腾的鸡飞狗跳，这个也不给，那个也不给，王铁蛋常和王铁柱去砖厂搬砖养活家用，如今一分家自己买的那些东西竟全不是自己的了？王铁蛋心灰意冷，病了一场。
王铁柱的媳妇柳红虽然领了一堆破铜烂铁回了村上一处没人住的废宅，气色却比往常好不少，常常带着她做的几件东西跑到李大华家，美其名曰报恩，并坚定的表示一定要支持李大华当选妇女主任。
因着李大华那天出头，村里的小媳妇见李大华也多了些和善，毕竟娘家远，即便离得近也未必替自己出头。
--毕竟你都嫁人了，是人家的人了。
--夫妻间动手是常有的，两口子哪有不打架的，忍忍就过去了，我和你爹现在还打架呢
--什么？离婚？离婚了你住哪，谁养你？你还能嫁的出去？
李大华不一样，她能有能耐，一般人打不过她，二般人也打不过，有李大华，她们就有底气！
于是第二次村委会换届，李大华以绝对优势当选妇女主任。
于是铁柱开始惆怅了。
李大华开始郁闷了，这些人不是看她够够的吗？怎么会以绝对优势当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