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里，伊尔莎俯身，将一捧白色花卉的花根浸在红色的水里。
伸出食指点点药水，在指甲缝里又叠上了一层暗红。
将水珠温柔地沾在花瓣上，瞧着它很快就被吸收不见。
哥谭不同于别处，总是缺少阳光和养分。骤然换了生活的环境，花很快就会枯萎或是腐烂。
唯一能让其继续保持艳丽的办法，就是适应，渐渐地染上颜色。
不需要渐渐。色彩会被同化得很快，几乎是在刚接触到表面之际，就已经难以察觉的渗入了进去。
有的花自花种就带着相同的基因，适合这种办法。
有的却没法吸收。
那就换个方法，在枯萎之前，直接粗鲁暴力地染上颜色。
单独抽出一只，花头朝下，用喷枪上色。
微小的水珠溅上，留下一道道艳红色的痕迹，像被血溅了一身。
像昨天的跳轨画面。
伊尔莎扭头看向爱丽西娅，给她展示手里的花，笑眯眯道：“说不定这种也会在万圣节大卖哦。”
“现在可才9月初，离万圣节还有2个月，这时候就准备起来会不会太早了。”抱着一大捧花材走过，爱丽西娅不明白她怎么这么在意万圣节。
而且那时候主角应该是南瓜才对吧。
“诶，你不期待万圣节吗？”
“还好，不过毕竟有[万圣节当晚会发生不好事情]的说法在先，生活不易，我还是挺怕倒霉的。”
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伊尔莎余光瞥向街对面那颗梧桐树，倒是没法否定这个说法：“...我万圣节会给你放假的。”
当然，照这样发展下去，也可能等不到万圣节那天了。
不过说起来，在发现已经跟在爱丽西娅身后的迈克尔时，伊尔莎本来都已经做好了今早就看不见她的准备。
不是被盯上的猎杀对象吗，昨晚竟然无事发生？
奇怪。
虽然认得同属于一个教会的迈克尔，但伊尔莎对他了解不多，不太明白他的行动机制。
不过也没有想要去关注的探索欲。
将其无视，她现在更好奇新来的同事，不免关心地询问：“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没被吓到吧。”
“还好，其实我胆子还是挺大的，不然也不会来哥谭了。”
“瞧这样也是。不过才这个年纪就来哥谭生活，真是难得。”
爱丽西娅笑笑，专心给花材分类，再依序放进冰柜。
她今天心情很好，确实没受到跳轨事件的影响。
仔细想想，新生活才刚开始，就遇到了能让人感到‘幸福’的‘理想家人’。
这是很幸运的事情，足以填补曾经受过的委屈。
果然人不会一直倒霉下去，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转机。
很久之前就想过这种生活了。
不过，果然还是有不得不去在意的事情。
比如迈克尔·迈尔斯的身世，比如有关迈尔斯一家的消息。
迈克尔在她的身边跟了有几天，这期间，他的家人难道就没有在找他吗？
但是迈克尔本人瞧着似乎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或许他和自己一样，都是逃跑出来的。也或许他是走丢了，忘记了该怎么回去。
如果是后面那种该怎么？如果不管怎么样，迈尔斯家真的找过来了该怎么办？
但不论是哪种，比起让迈克尔[意外失踪]的他们将人带走，让迈克尔继续留在这里说不定才是最合理的选择。
因为她会把[新的家人]做得更好、更合格。
动作一顿，爱丽西娅突然感觉有些遗憾。
那晚否定和试探的话说得太早了，是不是留个余地、应下那句他们结婚了比较好？
那样似乎更加名正言顺一些，就算被找上也有理由回拒他们。
“...没关系，总会有机会的。”
她需要提前做好准备，防备可能会发生的那些糟糕事情，别被它们影响到现在平静的生活。
迈尔斯，迈尔斯...昨天问及她全名时，听到这个姓氏后，伊尔莎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但她很快就摇头，跳过了这个话题，说自己并没有印象。
爱丽西娅不太能确定她是否知道什么。
而以防被发现不对劲，自己也不太方便追问，只好也跟着笑笑跳过，装作并不在乎的样子。
果然还是有些在意。
还有昨天在站台，拽了她的手、提醒站台对面站着迈克尔的小女孩儿。
那个小女孩儿之后好像又说了些什么，但她那时候脑子昏昏沉沉的，传入耳中的句子不成音节，没能听清楚、也想不到去刻意关注。
她下意识地就要向前迈步，忘了前方就是会一脚踩空、掉下去的深轨。
被从身后捂上眼睛的时候，明明该是一片漆黑，却恍惚看见他们从铁轨下面爬上来，高声念着什么。
其中那个小女孩儿高举起了胳膊，挥了挥手，想要反转手腕给她看。
但那个的身影背着光，手腕断了半截，鲜血淋漓，根本看不清。
幻觉频发，神志也一直不太清醒。
直到晚上回了公寓，躺下休息了一阵子之后才逐渐反应过来，恍然发觉白天状态的异常。
仔细回想，每每发生异状，伴随而来的似乎始终是同一股香味。
爱丽西娅嗅了嗅鼻子。
花店里鲜花萦绕，或轻淡或馥郁的芬芳交织在一起。
今天没在店里闻到那个让人昏昏欲睡的香味。
似乎和昨天不太一样。
但是爱丽西娅没有立刻开口说些什么。
就像是早晨俯视、观察杂物室时那样，她把话咽了回去，一副对什么都一无所知的模样。
拉开冰柜，把花放进去。
与另一个展示所用的竖立冷柜不太一样，放在偏角落里的这个又大又深，里面放着需要用再低些温度储存的寒带花卉。
因为要给花保鲜，电源需要一直插着，提供-5℃的冷气。
将其中一块拨开，最下面隐约能瞧见是红色的一层。
被塑封着，偏柔软，里面结了薄薄一层冰砂，感觉不太像花。
大概是爱丽西娅在冰柜附近停留了太多的时间，不远处传来了伊尔莎的呼唤：“爱丽西娅，又有客人来了，快来帮我包花束。”
“来了！”
倒也没有好奇要俯身去看仔细的程度，爱丽西娅笑着应下，手下自然地关上了冰柜的门，转身去忙别的工作了。
花店今日营业，一扫昨日的冷清，时不时就有顾客推门进来。
认真地包装着客人要的花束，等待期间，他们闲聊的声音便顺着往耳朵里钻，叫人没法无视。
“...看新闻，那个开膛手杰克还没抓住，警局到底行不行啊。”
“哥谭警局实在垃圾，要我说这时候就只能看蝙蝠侠了。”
“蝙蝠侠，嗤，我看他也不怎么行。”
将花束递过去，目送客人离开。
爱丽西娅眨眨眼，有些好奇，便和身侧的伊尔莎打探：“哥谭市真的有蝙蝠侠和罗宾存在吗，我一直以为那是什么午夜传说。”
但似乎每一个哥谭本地人都在说，搞得都显得不像是假的了。
又一个本地人给出了肯定。
“没关系，说不定再多住几天，你就能遇见了。”伊尔莎耸耸肩，“东区一直乱，尤其最近这片街区也不太安全，案件多发，都快要变成蝙蝠侠的重点管辖地带了。”
爱丽西娅配合地“哇”了一声。
照这么说的话，那她似乎已经和两位义警见过了。
便利店里那两个不太准确，但刚到哥谭那晚，追着黑衣人、和她擦肩而过的罗宾应该真实度还挺高的。
不过回想起那晚，她有些忍不住在意的地方：“所以，哥谭的义警也喜欢在抓人时喊站住吗...”
原来不止是纽约人的习惯。
伊尔莎疑惑地投去了目光，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不觉得有些矛盾吗，对面不仅不会停下，反倒还知道后面有人跟着了啊。”
有两个男高中生正在旁边货架挑花。
敏锐地捕捉了这句话，其中一个嘶了一声，觉得这话有道理。
迪克单纯只是来陪学校的同学买花，充当一下对方告白计划里的参谋，却没成想还能听到这个感想。
想着瞧瞧说话的是哪个，看清楚了粉发店员的模样，顿时眼前一亮。
那晚穿婚纱经过的形象实在太过于难忘，即便换了个发色，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实不相瞒，那天晚上就很想搭讪了，只是没机会。
当即就挑了几支蔷薇，快步走过去，在吸引到注意、对上视线后，露出阳光灿烂的微笑：“你好，可以帮我包一下吗？”
“你好，”爱丽西娅展开礼貌的笑容，将花接过，柔声询问，“你想要什么样的款式？”
“你喜欢的。”男高迪克如是说道，眨了眨眼睛，“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给我一个号码吗？”
空气安静了几秒。
有些意外，爱丽西娅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在工作的时候遇到这样的请求。
“不好意思，”爱丽西娅保持微笑，语气很是温柔，“我已经结婚了。”
真的假的。
但拒绝还是能听出来的，迪克有些遗憾：“好吧。能娶到你，你丈夫一定很优秀吧，真羡慕。”
这个问题，一时很难给出回答。
她选择点头应下：“是的。”
是的，昨天晚上还生吃了半只老鼠，咽了好几颗子弹。
大半夜把她摸醒只为找钥匙，并且嫌弃地甩开了她牵着的手，拒绝了那方面的提议，可能是根本立不起来。
都是一个模范好丈夫应该做的。
和迪克说话时，有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爱丽西娅。
视线越过她，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向店外看，伊尔莎紧皱眉头。
原本还只是站在远处的梧桐树干后面，此时已经过了街道，换了位置，离得更近了。
那个杀血亲的杀人魔。
他的出手机制到底是什么，不会现在就要动手杀人砸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