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叶蓁和叶离棠在客栈用过早膳后便出发了。
她们今日要去的地方是一处叫“忘川梦”的歌舞画舫。
画舫坐落于水上，由几只装饰华丽的游船组成。
这里的船只都很宽阔，一般有两层，仿若水上亭阁。
夏季的画舫尤为热闹，湖畔的微风轻轻拂过，岸边的垂柳娑娑起舞，有不少来客手持一把折扇，扇起了微微凉风，在船头欣赏着这悠悠且漫长的夏季。
叶氏姐妹二人被一艘花船上的小厮带上了二楼的雅间。
“贵客，里边请。”
小厮将人带进雅间，随后便将门关上了。
屋内并不只有叶蓁和叶离棠二人，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面容阴柔俊美，嘴角还挂着笑。
“钟公子。”
叶离棠朝他点点头，带着叶蓁坐在了他的对面。
“叶小姐，好久不见。”
“这位是？”
“这是家中舍妹，行七，名唤叶蓁。”
“小女见过钟公子。”
叶蓁朝面前的男子福了福身子。
来时的路上叶离棠已经跟她交代过了，今日要见的五凉州四世家之一的钟家公子——钟易锦。
钟易锦明面上是五凉州内有名的纨绔子弟，常年留迹于赌场戏院、青楼画舫等地；暗地里却是这些赌场、戏院及画舫的老板。
譬如这忘川梦，就是他一手经营起来的。
他做这些事情滴水不漏，以至于钟家上下无人知晓这五凉有名的废物纨绔竟有如此能耐。
因着钟家最不缺的便是儿子，那些儿子又不是等闲之辈，各个母家不好招惹，以至于作为嫡长子的钟易锦也坐不稳这位置，从幼时起遭遇的暗算便数不胜数。
而叶离棠正是在钟易锦又一次被害时出手相助之人。
二人自此便相谈甚欢，叶家也从此打开了五凉的大门。
“你这是带家中小妹出来学习经商？”
“据我了解，你叶离棠在家中的人缘可算不上好。”
“事出有因，不便过多赘述。”
“行，商人间本不该谈论这些。”
叶蓁竟从钟易锦的口中察觉到一丝落寞之色。
他说着便从袖口中取出一道卷轴。
“五凉州所有的商号都在这上面了。”
叶离棠接过卷轴，打开看了看，随后道：“谢了。”
钟易锦靠在椅背上，双手枕在脑后，状似不在意道：“三日后是我爹的寿辰，钟府会大设宴席，届时你跟你妹妹也来凑凑热闹呗。”
“听说这次还邀请了许多修士。”
叶离棠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又问了句：“修士？”
“对啊，前几日有群自称岐玉仙宗的弟子来此剿了不少妖魔，我家老头外出办事，突然遇上只九尾狐妖正在吸人魂魄，他被吓得没来得及反应，差点被那狐妖发现，幸亏被其中一位修士所救。”
“我家老头为感激他们，就将他们全邀请来府上小住了，现在人还在府上住着呢。”
钟易锦顿了顿，继续道：“虽然那群修士说五凉州内妖魔已除，他们要继续去别的地方降妖除魔，但我家老头硬是说要感谢人家，就把人多留了几日。”
“那些修士们经不起我家老头的软磨硬泡，不好推拒，便打算给他庆完生再走。”
岐玉仙宗？
叶蓁愣了愣。
前世她受魔王之命曾在里面混过一段时日，最后身份败露，趁那岐玉山首席大弟子恍神之际给了他一剑，这才得以逃出生夭。
但却因身体伤痕累累，原本已经融合的魔骨与仙骨渐渐裂开，两两相斥，叶蓁的身体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最终爆体而亡。
“那便帮我问候钟老爷安，三日后我必带上厚礼相贺。”
“随便准备一下就行了，我家那老头没什么讲究！”
钟易锦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一丝绯红。
他状似不经意间端起起桌上的茶杯，以袖遮面，将茶水送入口中，掩盖住嘴角微微上扬的笑意。
“来都来了，不欣赏一下这五凉画舫的歌舞，是不是太可惜了？”
“这里的夜景绝不是你在青州所能看见的。”
钟易锦拿出一柄青色纳纱花蝶扇递给叶蓁，哄小孩似道：
“这是我给小妹的见面礼。”
“想不想看看这些美女姐姐是如何以扇起舞的？”
“五凉城的马蹄糕也是一绝哦！”
叶蓁：“……”
该怎么解释，她竟有点该死的心动。
但叶离棠不发话，她也不敢接。
叶离棠轻抬眼皮，冷冷地看着钟易锦：“你别带坏我妹妹。”
“这怎么能是带坏呢？人生在世，不过吃喝玩乐四字，年轻时不作乐，难不成等老了呀？”
“你说是吧阿蓁妹妹？”
叶蓁转头看向叶离棠，这话她是该接不该接？
叶蓁这神情落在叶离棠眼里，便是渴望了。
叶离棠眉眼闪动了一下，最终道：“行吧。”
正好她办一些事情时不便带着叶蓁。
钟易锦的为人，她姑且还是信得过的。
二人面上瞬间露出兴奋之色。
“不过，我白日还有事情要做，就不随你们一同前去了，劳烦钟公子照顾好舍妹。”
钟易锦闻言心里有些失落。
“那你晚上会来吧？”
叶离棠眉头微挑：“我晚上不来你带她回客栈？”
这便是应下了。
钟易锦自知不好再过得寸进尺，否则她可能晚上都不会来了，当即便收了话头。
“放心，一切交给我。”
“保证让令妹流连忘返！”
叶离棠轻笑了声，转身对叶蓁道：“好好跟着这位钟公子，别到处乱跑，我晚上来接你。”
叶蓁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心中有点激动。
毕竟上一世她都没怎么出过叶府，对这些事都感到无比新奇。
“这会儿能收下了吧？”
钟易锦笑着将手中的青团扇再次递给叶蓁。
叶蓁甫一接过，青团扇周身便散发出淡淡的绿色光芒，扇面上的两只花蝶飞出绕着叶蓁转了一圈又一圈。
钟易锦砸砸舌，待光芒和花蝶继而消散，他才道：
“这是花玑扇，若是突遇妖魔来袭，守则会自动形成一道防护罩，抵御一些低阶妖魔绰绰有余；攻则只需轻轻转动扇面，便会有一群花蝶飞出，缠绕住敌人，在其身上散下毒粉，不过几秒敌人便会眩晕在地。”
“此扇不需要任何手法和技巧，凡人也能使用，至少在一刻钟内敌人醒不过来。”
“想到令妹第一次来五凉城，不熟悉这里，便赠与你防身。”
“这，怕是胜之不武。”
一听到是仙界之物，叶蓁下意识就想推拒。
“这有什么，我本就嫌它太过女气，放在家中也是放着，倒不如赠给妹妹，我觉着它跟你般配的很。”
“况且我拿到手时也没有这番动静，毕竟是仙物，应该是有灵的，许是喜爱你这个主人的表现吧。”
叶蓁只好收下，点头谢过。
“那接下来的时间舍妹就交给钟公子了。”
叶离棠起身，朝钟易锦微微点了点头。
“好，那叶二小姐慢走。”
——
五凉州不似青州，沿途都是小桥流水，杨柳依依，走入市集，人群络绎不绝，各种叫卖声混杂在一起，好不热闹。
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妖魔动乱的州界。
“阿蓁妹妹可要跟好我了，五凉境内有很多假扮成商贩的妖魔，一个不注意便有可能被其吞入腹中。”
“可钟大哥不是说府上的仙君已把妖魔全部消除了么？”
“话虽是这么说，但我家老头跟我谈起过他和其中一位仙君的对话，说是五凉境内有魔王残魄。”
叶蓁心中一惊：“魔王残魄？”
“嗯，虽只是残魄，但也足具威慑力，相当于数百个低阶妖魔了，不然为什么我家老头非要留住这些仙君？就是怕生辰宴上出岔子。”
“但对外，为安抚民心，我爹只说是为感念仙君。”
叶蓁了然，她前世只知魔王残魄有三魄落在青州叶府，其余残魄的归处倒是不太清楚，看来这五凉州便是其中之一了。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若是真有乱子，境内那些修士也不是吃素的，再说，还有我给你的护命法宝。”
钟易锦不甚在意道。
“来都来了，走，我带你去看点有趣的。”
说完还不等叶蓁答应，便拉着她走出闹市，走进了一家地下赌坊。
“打得好！”
“仙君厉害！”
“仙君厉害啊！”
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惊呼，赌坊分为两层，这地下一层便是一处比武擂台。
擂台的搭建较为普通，但与寻常擂台不同的是若有人上场搏斗之时，擂台上方便会自动出现一个结界。
擂台旁还设有一小木屋，里面坐着一个时不时拨弄着算盘的中年男子。
男子头上的屋檐用棉线挂着许多木牌，叶蓁仔细辨认，上面写的好像都是人名。
这里不是普通的比武，据钟易锦所言，这是修士与妖兽之间的比武。
五凉州境内妖兽颇多，故而修士也颇多，每年都能看见下来历练的修士。
能抓到这么多妖兽之人，显然这五凉擂台的幕后老板也不是等闲之辈。
只是不知既然这么有能耐为何不吸取这些妖丹，却只为谋取在人间的那点钱财。
观看这场擂台的人便会选择由人记有修士名字的木牌，一旦交过押金，便可带走木牌。
掌事则会根据每一场的输赢计算修士的赢率和输率，以此来赚取钱财。
说白了，就是一场赌博。
概率问题。
而修士们对妖兽的出现颇为兴奋，若是能杀掉其中一只妖兽，便能获得他的内丹，灵力修为届时会大涨，所以有不少修士前赴后继。
叶蓁朝四周警惕地看了看，随即悄悄问道：“钟大哥，这是你开的赌坊么？”
钟易锦看到叶蓁这幅模样顿时发笑：“我可没这么大能耐搞到这么多妖兽！”
好吧，叶蓁心里叹气，还以为钟易锦那么厉害呢！
“钟公子，别来无恙啊！”
叶蓁闻言望去，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年轻男子上前拍了拍另外一个年轻男子的肩膀，两人说说笑笑便走远了。
叶蓁认得其中一个人，那是虞书河！
很明显，那声‘钟公子’叫的也并不是她身旁的这位‘钟公子’。
果然，叶蓁见钟易锦的面色一凝，他带着叶蓁远离了人群，走到擂台旁的木屋处道：“你先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说完钟易锦便走了。
叶蓁乖乖在木屋旁静静候着。
待到他再次回来时，已是一刻钟后了。
“赌一把？”
“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钟易锦一回来便朝叶蓁发出邀请，此刻他脸上挂着笑，跟他刚刚那副沉重的模样大相庭径。
好像即将有什么好事发生。
叶蓁直觉有些不对劲。
果然，钟易锦没等叶蓁回应，便堂而皇之地在登记册写上了叶蓁的名字。
叶蓁：“？？？”
紧接着钟易锦从衣袖中拿出写有‘叶蓁’二字的木牌，掌事刚准备递过木牌的手顿了顿。
叶蓁看到那木牌周围似有黑色微光浮现，不一会儿便又消失了。
“来都来了，何不亲身体验一把？”
“钟大哥你这是要我的命么？”
叶蓁直觉荒唐。
五凉擂台上设有结界，凡上擂台者不可私自下擂——除非将妖兽杀死。
这相当于，是一场生死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