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点上班，徐近欢一般是7点40分起床，8点出门，40分钟地铁，15分钟步行，5分钟上楼。

    不过今天，闹钟在7点10分响起，徐近欢从床上弹起身，闭着眼又缓了5分钟，这才穿鞋上个厕所，用冷水洗脸清醒了下。

    她准备画个全妆，下午齐泽远帮着带香水回来，她打算晚上约他一道吃个饭，以答谢的名义。

    洗手池前的镜子是全屋唯一的镜子，徐近欢站在镜子前，先给全脸拍上化妆水，拍的很用力，企图以此来打消晨起脸的浮肿。

    接着她按了半泵粉底液在虎口，按照一比一的比例配上乳液，揉在一起，抹在脸上拍匀，这是她在网上学的，说是这样底妆更服帖自然。

    等她不甚熟练的画完眼妆，拿起架子上的手机，时间已经显示到7:55。

    徐近欢急忙去换衣服，衣服昨晚就选好了，她穿上一条西装连衣裙，套上配套的外套，看上去职业又有女人味。

    临出门前，她去洗手间拿起手机，又对着镜子照了下，这才急冲冲出门。

    险险踩点到公司，一进部门办公室，就有关系较近的女同事打趣道:“哟！今天打扮这么漂亮，有约会啊？”

    徐近欢回了个笑，“没有啦，今天起早了，没事就捣腾了下。”

    女同事猛吸一杯美式，感叹:“年轻真好，还有心情捣腾，不像我这种老油条，洗把脸都算是对工作的尊重了。”

    徐近欢噗嗤一笑，“今天你尊重工作了没？”

    女同事耸耸肩，“勉强尊重了一下。”

    短暂闲聊过后，两人回到自己的工位，开始一天的工作。

    业务部的工作相对灵活，有项目时比较忙，要准备各种资料，写项目策划书，提交审议，找各级各部门签字推流程。

    徐近欢很擅长做这种规范化的东西，可惜在业务部，最不重要的就是方案流程，谁都能做。

    找项目谈项目，才是最核心的竞争力。

    公司采取AB角制度，谁找的项目谁当A角，B角就做些辅助性的东西。

    徐近欢打开一个文档，准备接着写策划书，余光扫过隔壁工位，都空着，业务部只剩下她，和刚刚才结束一个项目的女同事。

    业务部人不在工位上是常态，都在公司里反而表示没项目做。

    徐近欢倒是没有一天不在工位上，她在省会城市没有什么人脉资源，刚上班那几个月，给老家有点关系的亲戚好友，电话都打了个遍。

    可惜那点浅薄的资源池很快挖了个底透儿，好不容易找到个沾点边的项目消息，结果走到经理这关，就被嫌体量太小风险太大，不做。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经理十点出现在公司，经过徐近欢背后的时候，扫了她一眼。

    徐近欢挺起背，键盘啪嗒敲不停，做出一副努力工作的样子。

    等感觉背后的目光消失时，徐近欢松了口气，手搭在键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字。

    上班这一年来，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如芒在背。

    她是真的没资源可挖了，总不能随便胡诌个项目，假装出去拜访吧。

    徐近欢往后一靠，拿起一旁的手机，一解锁，一条好友添加信息弹出来。

    “你好，我是李阿姨介绍的王胜勇。”

    徐近欢脑子咔咔运转两下，“李阿姨？噢噢——把相亲对象这茬儿给忘了。”

    她点下通过，礼貌性地发了句:“你好，我是徐近欢。”

    那头回得很快，“在上班吗？”

    “嗯嗯。”

    “平时工作忙不？”

    “还可以，有时候比较忙。”

    “听李阿姨说你是搞项目投融资的，感觉很厉害啊！”

    “哈哈没有啦，听上去高大上而已。”

    “谦虚了这是，H大毕业的高材生。”

    徐近欢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对面很快又发来消息:“还是省城发展空间大，我以后肯定也是要到省城去的。”

    徐近欢不禁有些刻薄地想：“以后肯定？哪个以后?十年后吗？”

    客观上来判断，如果不换工作的话，按照对方的工作性质，大概率只有能力极其出色的一小撮，能被上调，还得是在兼具人脉和运气的基础上。

    她有点不懂，对方如此斩钉截铁的语气，底气从何而来？

    但她只是回了个，“嗯嗯。”

    本来以为上班时间，暂且寒暄几句就作罢，没想到对方似乎没有结束对话的意思。

    “你们这种类型的公司，收入是不是很高哦？”

    徐近欢开始感到疲惫了，“有高有低，得看业务做得怎么样。”

    “哦，那你业务应该做得不错吧？”

    “我新进来，没什么业务可做，拿点基薪。”

    “哈哈是吗？以后慢慢就会好吧。”

    以后......会好吗？

    项目资源这种东西，又不是熟能生巧，有的人越有，没有的人就是没有。

    徐近欢已经有些后悔选择这份工作了，当初是奔着宣传的高薪来的，进来了才发现，不是人人都能拿的。

    “滴滴”，电脑右下角弹出一个消息框，是经理。

    “近欢，进来一下。”

    徐近欢向后重重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每次看到这种消息，她就明白这是经理的“业务问询”时刻。

    她撑着扶手站起来，耷拉着脚步走到经理的办公室门口，无神地看着那金光闪闪的门牌，扣响了门。

    “进来”,里面传来经理常年沙哑含痰的声音。

    徐近欢推开门，一下子被满屋子弥漫的烟雾冲到，她的鼻子很敏感地开始发痒，只能半屏住呼吸，闷着声音问：“经理，找我什么事？”

    经理手里夹着香烟，往烟灰缸里掸了掸，“坐，先坐。”

    徐近欢并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明摆着“厌恶”二字，即使再迟钝的人，也能从她挪开步子的样子看出一百个不情愿。

    经理眯着眼打量着眼前年轻的高材生，在他们那个年代，徐近欢这样的人是个宝贝，得供起来。

    可现在不同了……高材生遍地都是，不值钱。

    经理看着她不情不愿坐下，又满满吸了口烟，正朝着她吐出，浓浓的乳灰白烟雾在两人中间升腾而起。

    徐近欢鼻腔痒得厉害，很想打喷嚏，但她强忍住了。

    毕竟，对经理在“经理室”抽烟表示不满，她怕是以后更没好日子过。

    “近欢，来了有一年了吧？”

    “还没，快十一个月了。”

    “哦那差不多，工作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公司的领导同事们都挺好，我也学到了很多业务知识。”

    经理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对工作发展这块有没有什么规划？我看你一直在做一些事务性的工作。”

    公司里也有“事务型”的部门，不必承担业务指标，不过舒服又高薪，自然不是她这种毫无关系的人能进的。

    “嗯……咱们业务部门，肯定还是得以业务为主，我也一直有在挖掘项目资源，最开始报给您的那几个不是都不合适吗，后面我就严格筛选嘛，然后发现还是比较难找到合适的。”

    经理点了点头，“是，现在要找个好项目是不容易。不过你名牌大学毕业的，可以多去问问老师同学什么的嘛，大家都在这个圈子混。”

    徐近欢笑得勉强，关系都是靠维护的，不是认识就行，再说她大学时还在一心认真学习，指着考高绩点，拿那几千块奖学金，压根没怎么去专门结识同学，老师就更不用说了。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个安静内敛的孩子，曾经这是她的优势，帮她在一众考试中屡居前列，可现在，似乎变成阻碍她的最大劣势。

    经理一根烟抽完，将烟头掷进透明雕花的硕大烟灰缸里，下了定论，“近欢，你这样可不行！咱们跑业务的，就得放下身段，多出去跑见见人，才有机会。你看大家都有项目在做，跟你一起进来的泽远，也是应届毕业的，但人家不一样还是找得到好项目?他今年项目就能落地，到时候年底分奖金的时候，就你一个人少得可怜，都是我手下的人，我也于心不忍啊！”

    “是……”，徐近欢头微垂，目光落在那个烟灰缸的雕花上，这番话她是认同的，但说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她也想多见见人，可这一行都是靠人引荐……勉强相熟的几个同学，连妈妈的同学都找过了。

    她现在就像是初级的保险推销员，找遍亲友之后，便一单也开不成了，甚至由于她卖的“保险”太大额太高级，贫瘠的亲友关系中也找不出人能购买。

    徐近欢脑子里头一次生出了这个念头——“我可能找不到项目做了”。

    “行了”，经理从桌旁堆得厚厚一沓的文件夹中掏出一个，丢到徐近欢面前，“我这边有个项目，腾不出手去跟，你先把资料拿去看看，我把对方联系方式给你，你先跟他对接着吧！”

    徐近欢垂落的心又一下腾了起来，“是……让我来做这个项目的A角的意思吗？”

    经理瞪了她一眼，“不然呢？”

    “好的，谢谢经理！”，徐近欢拿过文件夹，浅浅翻阅了一遍，“经理，我回去仔细研究研究，先做一个项目策划书给您过目。”

    经理听到什么书就头疼，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吧！”

    徐近欢将那个天蓝色的文件夹抱在胸前，像抱着什么宝贝，满脸笑容地向工位走去，项目带来项目，通过这个项目，她就可以开始培养自己的有效资源。

    她之前缺少的就是一个楔子，现在经理给了她，徐近欢觉得这沾染的满身烟味，都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等她回到工位，女同事凑了过来，“又训你了？”

    徐近欢摇了摇头，“你肯定想不到？”

    “什么什么！”

    徐近欢压低声音，“经理给了我个项目做！”

    “啊？”女同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那个铁公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有项目就有提成，经理也是一样，除了管理部门，自己也能做项目。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要先看项目资料了。”

    “行”，女同事拍了拍她的背，“抓住机会，好好干！”

    徐近欢仔细翻阅着项目资料，也就错过了手机微信消息，那是条来自相亲对象的消息，很快被成堆涌进的其他消息挤到底部，消失不见。

    “我周末要来省城一趟，到时候见个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