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翠宫。
云曲正在打扫庭外,初秋的枯叶被风一吹,落了满地,打着旋儿的叶子被冷风卷携,顺着斜开的窗棱里飞了进去。
不好,叶子要飞进去了。
她立刻追着风来到了窗前,抬起笤帚刚想将叶子扫落,却从窗口看见了正在独自梳妆的阑裳。
黄色的枯叶如飞舞的蝴蝶落在黑色的发丝上,他却没有察觉,冰冷的侧颜雕刻出优美的弧度。
那人披着头发的样子可真美,可是那样好看的人为什么总是不快乐呢?云曲一时看得有些呆。
许久才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暗暗嘲笑了自己一下,把庭院的落叶扫了一遍。
阑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扭头朝窗口看了一眼,哪里有什么人影,只有几片飘落的枯叶罢了。
深宫寂寞,空无的是他的无可归宿的心。
如果还有来生,不,不会有来生,不会再有这样的日子。
这时,外面似乎有些吵动的声音,他本来并不想理会这些事情,由于心情烦躁,起身走了出去。
宫人们拥挤在一起,似乎在观望什么。
人群里,云曲倒在了地上,被一些人指指点点,地上是摔落的木盆。
其实云曲这样受欺负也是习惯了,阑裳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
可这一次他撇见了倒在地上的云曲,眼睛便不愿挪回来了。
无助,这是他能想到的一个感同身受的词,和他一样无助,无力。
宫人没有注意到阑裳的到来,周围的谩骂声依旧不绝于耳。
终于,阑裳咳了一声,顿时吵嚷的人群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见他慢慢走过来,宫人们纷纷让出了一条路。
云曲低着头,没有说话。,
入目一双金丝绣成的云纹黑靴,抬头那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不自觉地伸出一只手,阑裳却没有看她,只是对着众人说道:“在做什么?这么吵。”
蓦地,云曲的眼神暗淡下去了,举着的手指无力地弯下,胳膊渐渐放了下来。
宫人们慌忙跪下,低头不敢做声,气氛一瞬间有些尴尬。
阑裳并未多说什么,对着众人命令道:“来人,把云曲扶起来,以后不必再干这些杂活了,让她近身伺候吧。”
宫人听了微微一惊,想说什么却不敢说出口。
云曲也惊了一下,低下的头快速地抬起来,不可思议地盯着阑裳。
看着那道消失的背影,她的心里再也不能平静,
一颗种子悄悄生长,发出新芽。
传说,人间的最北处有一座仙山,名为东徕山。
此山常年大雾弥漫,云雾缭绕,看起来犹如仙气一般,分为阴阳两面。
阴面有很多精怪鬼魅,阳面则生长着很多灵草妙药,而白楚楚此行的目的便是这里,寻找一颗罕见的冰雪莲。
之前她常常前往阳面采药,阴面却不曾去过。
走在陡峭山间,她的额头上已经挂满了汗珠。
她所带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背包,饿了便摘些野果子充饥,渴了便饮些泉水甘霖。经过多日的研究,她发现加了冰雪莲的药引,或许可以彻底治好阑裳,解开他所吃的丹药之毒。
可是这冰雪莲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寻得的。
探寻了师傅的口风,她才知道,有这么一种雪莲,手掌般大小,冰肌玉骨,长在东徕山阴面的山巅之上,世人皆没有见过。
一路向北的白楚楚,已经走了快要两日了,可是连东徕山的半个影子都没瞧见,风吹日晒,吃不好喝不好,黑了些瘦了些。
不过她可没心情关注这些,心心念念着冰雪莲。
东徕山阴面,群山连绵,山体很高大,云雾缭绕,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很是飘渺。
山间雾气有些大,大得吓人。
阴面多精怪,这还是她第一次前来。
不知深山老林里,是不是树木都长得大一些,可惜没有果子,动物倒是不少,尤其是毒虫。树上白森森的蛛网,抬头一看,密密麻麻,蛛丝异常粗大,仿佛一张强有力的大网,掉下来就能把人罩住。
也许她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见到这样的场景,似乎都是习以为常。
可是奇怪的是,只有这么多的蛛网,却不见蜘蛛,白楚楚皱了皱眉头,尽量躲开这些蛛网,往山上去了。
越走雾气越来越浓,天空灰蒙蒙的,有种压抑的感觉,周围很静,没有鸟儿的叫声,蛛网也越来越密。
她用袖子摔打着网丝,上面还黏连着许多羽毛,白楚楚的心里忍不住打鼓,不安起来,可她也别无它法,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去。
走着走着她感觉脑袋后边似乎有些动静,第六感强迫她心虚着扭过头,原来是虚惊一场,她吐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滴透明的丝液滴落下来。
白楚楚循着丝液抬起头,一个硕大的红色花纹的蜘蛛瞪着黑色的眼睛,从上往下俯视而来。
什么鬼?她吓得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蜘蛛狰狞地晃动着粗长的肢节,仿佛嗅到了美味的食物,朝她一点点逼近。
她吓得倒退了几下,一屁股晕厥了过去。
周围响起巨大的沙沙声,只见大大小小的红纹蜘蛛,像是受到了某种指示,从四面八方爬了过来,涌向了白楚楚。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胸口发出一道刺眼的绿色光芒。
那些蜘蛛纷纷避了开来。
连那只硕大的红纹蜘蛛也像是看见了可怕的东西,飞也似的逃离了,逃跑的蜘蛛卷携着不幸的猎物,沙沙声伴着可怕的嘶吼声远去了。
绿色光芒逐渐黯淡下去了,过了很久白楚楚才清醒过来。
没有多想,她起身收拾好包袱就又出发了。许是饿得久了,只感觉头晕眼花,幸运的是,前方出现了一片果林,红艳艳的果子格外诱人。
这是一种北方的果子,叫做频婆果,无毒无害。
她也顾不得形象,跑过去摘了几个,用袖子擦了擦,狠狠咬了几口,红红圆圆的果子鲜甜多汁,很是可口。
吃了一阵,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隐隐约约听到了少年银铃般的笑声,一阵一阵,断断续续的,透着些许诡异。
当她仔细去听的时候,似乎又不见了。
这时一阵烟雾从远处飘来,没有在意的白楚楚不一会便倒了下去,几个少年嬉笑着从雾中走出来,一挥手白楚楚便跟着她们一块消失不见了。
地上只剩了几个四处散落的频婆果。
幽翠宫侧殿。
云曲留在阑裳身边做了近身侍女。
其实说是伺候阑裳,却没什么活可做,因为很多事情,阑裳似乎喜欢亲力亲为。比如梳头这件事,她只得乖乖跪在一边。
已经数不清,第几次偷偷抬起头打量着阑裳,他的背影消瘦清冷,尤其披散着黑色的头发,让她总是移不开目光。
突然,疼痛袭来,她抬手揉了揉额头。
阑裳似乎背后长了眼睛,开口道:“头又痛了?”
云曲心里一震,心想他怎么知道,回答道:“偶尔想要回忆的时候,就会痛,不过不碍事。”
“白神医不在宫中,等她回来了再帮你瞧瞧吧。”阑裳说道。
当阑裳提到白楚楚的时候,云曲的直觉告诉她,两人之间似乎总有些特殊的感情,不知为什么,她有些莫名的不安,说道:“白神医似乎总是很挂心你。”
挂心?是吗?总是挂心吗?阑裳感觉心里凉凉的,他的心已经不会暖了。
近几日,女皇竟然出乎意料地来了好几次幽翠宫,来到侧殿,看见云曲的时候,只是多看了几眼,匆匆就走了,看得出来,她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已经好几日都没有看到阑依了,阑裳决定去看一看她。
幽翠宫主殿。
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阑依,他心里直犯嘀咕,刚要离开的时,阑依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似乎生了一场大病。
阑裳的心有些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阑依对他笑笑,说道:“最近天气有些凉,感染了风寒,哥哥挂心了,不碍事的。”
看见她的笑容,阑裳的心里才稍稍缓和了些,说道:“怎么这么不注意,你的身体一直不好,遥川呢,他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阑依摇摇头,笑着说道:“他是个将军,还有许多事要忙,前段时间已经够耽误他的了。”
阑裳有些生遥川的气,默不作声,许久才松了口,说道:“那他也该分个轻重缓急。”
“是啊,哥说的对。”她扭头看向窗外,无限眷恋地说道:“哥,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可以逃脱这样的牢笼,那该有多好。”
这句话让阑裳的心里也一阵触动,他恍了恍神,说道:“一定会的,哥哥向你保证。”
“那,等我们出去,我想和遥川哥哥远走高飞,一起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白头到老,你说,好吗?哥哥。”阑依的眼睛里都充满了幸福的笑意。
阑裳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湿,说道:“当然了,你怎么做,哥哥都不会再阻止你。”
阑依回过头,向他笑了笑,说道:“谢谢你,哥哥。”
阑裳看着苍白小脸上的笑意,忍不住一阵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