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激烈的马蹄声,“踢踢踏踏”地传了过来,扬起的沙子混着尘土散落在两旁。
“吁”,策马奔腾着的黑马停了下来,坐在马背上的女人,一身黑色的衣衫,倚在斜阳的光里,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拽着缰绳的将军,定了定身形,回过头来:“怎么,抱我抱上瘾了,不舍得撒手了?”
背后的人顿觉有些尴尬,慌忙将手抽开。腰上空了,莫名的空虚袭来,他不满地说道:“开个玩笑,怎么当真了。已经奔波一天了,我去找些水来,你在这里等着我。”
马背上的人点点头,看着他从马上下来,然后拿着个水壶就离开了。
而她前后也从马背上下来,倚在风中,任凭夕阳打在脸上,打在黑色的斗笠上。
不一会,那人很快回来了,看着她陷入沉思中的样子,打趣道:“可是,后悔与我一起私奔了?”
私奔?她睁开双眼,抬起双手想象着抓起了一缕光芒。
“蛛邪,我还真是意外,原本以为你不会跟我一起走了呢?”那人的脸上满是开心喜悦。
手里的光影跳动着,却总是抓不住,她说道:“没有什么意外的。有些东西,看似美好,却是抓不住的。”
那人将水壶递给她,说道:“快喝吧。喝了好上路,以后我们一起,守护整个人族。”
蛛邪看了一眼神无心,水壶已经打开了,拿起抿了一口,再看时,里面映出了一张妖冶的脸庞。
阑裳,她在心里默念道。
第一生为阑裳挡刀那日,在被刺中倒下的时候,白楚楚问自己: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她还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只为爱一个人活着吗?可惜还没想到答案,她就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蛛邪告诉自己,她不是死去的白楚楚,更不是一个代替的傀儡,所以,她能做出不同于白楚楚的选择。
她紧紧攥紧自己的拳头。
神无心看着她,说道:“不会是后悔了吧?”
蛛邪用手扶着头上的斗笠,斜了他一眼:“我还是习惯,戴着面具的你。”
神无心的脸有些泛红,支支吾吾地说道:“带兵打仗,刀剑无眼,免得破了相,将来讨不到媳妇儿。”
“噗”蛛邪刚喝下去的一口水,立刻喷了出来。
神无心莫名有些生气,一把夺过她的水壶,说道:“干什么,难道,你就不想找个老公嫁了吗?”
老公?这两个字像一把刀子扎进了蛛邪的心中,她低低地说道:“不想。”
这时,远处传来了一声哀嚎,紧接着刺鼻的血腥味传了过来。
神无心立刻变得机警起来,拔出剑护在蛛邪的面前,说道:“你妖力被封印,小心跟在我身后。”
蛛邪无奈,只得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便往源头处探去。
血腥味越来越浓,刺激着蛛邪的鼻腔,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被白夭灌下的那碗鲜血,好在妖力被封,否则她的全身又要开始躁动了。
“别动!”神无心小声提醒道。
蛛邪连忙停下脚步,向前看去。
只见一只身形怪异的妖张着血盆大口,嘴里在咀嚼着什么。地上还瘫坐着一个老妇人,她瑟瑟发抖,满脸鲜血,失神地喊着老伴的名字。
蛛邪胃里翻涌,忍住想吐的冲动。妖的眼睛里发出狡诘的寒光,将目标对准了老妇人。
“不要!”蛛邪惊慌失措,下意识地喊出了口,眼看已经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妖还没得逞,就在一瞬间被砍成了两半,它硕大的眼珠转了一圈,不可思议地看着来人。然后倒了下来。
神无心威风凛凛地站在风中,剑上没有沾一滴血。妖死了,老妇人瑟缩在一旁,俨然很害怕神无心的样子。
他慢慢走近她,试图安慰她:“没事了,妖已经死了。”
蛛邪也赶忙跑过来,看了一眼倒下去的妖,说道:“是啊,已经没事了。你的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吧。”
“家?”老妇人喃喃地重复道,突然回过神来,清醒了许多,想起了死在妖魔口中的老伴和儿子,有些无奈地苦笑道:“人间妖魔肆虐,哪里还有家?”
那些话让蛛邪的心中泛起一丝酸楚,她抬头望着满地的皑皑白骨,都说这地狱可怕,比起此时的人间,也不过如此吧。生而为人,只不过是一口食物,任妖魔践踏残食。
这样的人间,恐怖,黑暗,没有丝毫活着的意义。
蛛邪将老妇人扶起来,对着神无心,坚定地说道:“我们一定要,拯救整个人间。”
神无心点点头,看着这一幕幕惨状,作为人族的将军,他又何尝没有自责愧疚。他抬手吹了一声暗号,一匹黑色的马飞快地跑来了。
蛛邪将老妇人扶上马,两个人则牵着马,在前面走着。
蛛邪心事重重,默不作声。
神无心看了出来,用手按按她的肩头,说道:“人间变成这个样子,并不是你的错。”
蛛邪低着头,许久,说道:“可我,竟然曾经想要置天下于不顾。”
“每个人都有儿女情长的时候,也许,当我站在你的角度,也未必能比你做的更好。”神无心安慰她道。
“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最终,你不是还是选择了拯救人间吗?这就足够了。”神无心朝她笑笑。
他的笑容明净,带着温暖的光芒,吹散了蛛邪心中的黑暗。她跟着点了点头。
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身后的老妇人眼里闪着诡异的光芒,骇人地瞧着他们。
走了许久,有些累了,他们便停下来稍作休息,顺便吃些食物。
神无心将一块烧肉递给蛛邪,指指一旁的老妇人。蛛邪接过烧肉,向妇人看去。只见她啃食着一块肉,吃的津津有味。
“你也发觉了?”神无心小心地说道。
蛛邪咬了一口肉,点点头,那妇人深情怪异,吃食更是没有半分像人,仿佛一个野兽一般。
“也许是受了刺激,养几日便会好多了。”最后,蛛邪冒出这样一句话。
夜晚的风有些凉,蛛邪将身上的黑衣脱下来盖在神无心身上。风餐露宿,这样奔波的日子,是常态,她都已经习惯了。
可是她无法入眠。
“怎么,还没睡着?”一旁的神无心突然开口道。
“不好意思,我把你吵醒了。”蛛邪重新躺下,有些抱歉地说道。
“怎么会?”神无心的一只胳膊不安分地搭了过来,蛛邪颇为无奈,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不,是人妖授受不亲!”神无心纠正道,却没有拿开的意思。
蛛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刚想把他胳膊移开。他却说道:“别动,你会感冒的,因为,天气很冷。”
天气很冷,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他已经很久没有抱过她了,都已经忘记彼此取暖的感觉了。对于她,完全不舍得放开啊,蛛邪她一定没有那么爱那个帝皇吧,神无心心想,否则,她怎么肯舍下他,离开他呢?
这时,一道凛冽的寒光一闪而过。
“小心!”神无心说道,抱着蛛邪打了几个滚儿,好险。只见妇人拿着剑,一脸讥笑着站在一旁,若是刚才慢了半分,便会被劈成两半了。也不知那妇人哪里来得,那么大的力气。
他的那把剑,可是不轻。
“怎么回事?”蛛邪说道。
妇人的神情古怪,嘴里叽叽地不知在叫着什么,突然,又猛地朝他们砍了过来。
神无心身形矫健,一下就扼住了老妇的咽喉。
“莫要伤她性命!”蛛邪见状,焦急地提醒道。
神无心出掌,一掌将她打倒在地上,哐当一声,剑掉在了地上。
那妇人哀嚎一声,眼露凶光。蛛邪想要将她扶起来,神无心却挡在了她的面前。
下一秒,神无心就一剑刺入她的心脏,妇人口吐黑血,很快便不动弹了。
“你干什么?”蛛邪有些生气,责备他道。
“你看。”神无心将剑拔出来,只见上面是一只白色的虫体。而再看向妇人的身体,黑色的尸斑纵横交错,早已不知死了几日。
见蛛邪不解,神无心解释道:“这叫做瞑虫,可以控制死人的心智,她早已是个死人了。”
瞑虫,蛛邪略有耳闻,那是生活在人妖魔三族边境的一种生物,而这里,的确离边境不是很远。看来,控制着妇人的就是这瞑虫了。
蛛邪看向神无心,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慢慢逼他。神无心感觉气氛有些微妙,做势想要后退,却被她一下抓住了胸口的衣服。
“你干什么?”神无心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娇喘,那是紧张的反应。
蛛邪一把将他的衣服扯下,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对着他的伤口洒了下去。
“嘶”他疼的忍不住出声。
“别动,还想瞒我。”语气里只剩了关切。神无心看着她温柔的模样,感觉一颗心跳动得厉害。
“好了。”蛛邪这才心满意足地替他重新披好外衣,然后将斗笠上的黑纱撕下一块,替他包扎好伤口。
秀挺的鼻梁,美丽的面庞,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善良温柔的模样,神无心感觉自己的心再次被撩拨了:“你可知,摘了我的面具,又看了我的身子,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他一动不动认真地看着她:“嫁给我!”
什么?蛛邪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明显吓了一跳,解释道:“实在是无奈之举,我”
“不是有意的?”神无心故意挑着眉,“可是,阿邪,我不管,你要记得对我负责。反正你的心上人早已经死了吧?”
蛛邪低着头将侧脸隐在黑暗里,许久,说道:“大概吧。”
神无心笑的像个孩子,对着她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可是我,我”蛛邪吱唔着。
“没关系,我会等着你的。”神无心顺势将头靠在她的肩膀。“别动,我没别的意思,就让我靠一会吧,阿邪。”
也许是感到了如他一样的心情,蛛邪并没有躲开。寂寂夜色,短暂的温存或许是唯一的慰藉,是她的,也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