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兴

    耳边风声簌簌,引擎轰鸣。

    少年俯身下压,控制机车不断加速,如夜间猛兽,在无人道路上撞击出空荡回响,两旁成排路灯都只剩瞬间光影。

    余愿起初捏着一点他的衣角,当风声擦过耳膜,那一点害怕和恐惧被快速冲散,只感到前所未有的释放。

    -

    路灯撒下柔和的光晕,两个人都玩儿到尽兴了,陈知让把车停在路边,摘了头盔,随手扒拉一下头发,“怎么样,飙车爽吗,够不够离经叛道。”

    “够。”余愿还沉浸在刚刚那阵疯狂里,后知后觉,“陈知让,你还会骑机车。”

    他也笑,拿她的话反来揶揄她,“怎么,我看着不像。”

    余愿摇头,“看着不像。”

    陈知让单腿支地,低头卸着胳膊上的保护装备,“姜南也会,他教我的,别看他成天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样子,私底下会的很多,台球,卡牌,麻将,我好些都是他教的。”

    余愿默默听着,因为他说的这些她都不会。

    陈知让卸了身上的装备,放一旁长椅上,扬了扬下巴,“坐吧,我去买瓶喝的。”

    这条路段现在封着,车辆不进不出,除去围挡,视野还算宽阔,不难看见对面成排的便利店。

    他往那头瞧了眼,问她,“想喝什么。”

    余愿说,“雪碧。”

    陈知让闲闲笑了声,“我以为你要说酒,要夜不归宿,喝到烂醉。”

    “今天不要。”余愿稍仰着头看他,今晚连同风声她都想牢牢记住,才不要在他面前喝得烂醉。

    “……”

    几分钟后,余愿见他原路返回,手里多了个便利店的袋子,陈知让一手撑着算不上高的围栏,动身翻过来的。

    夜晚,微风,无人的路段。

    余愿和少年并排坐在路边长椅上,接过他递来的雪碧。

    雪碧入口,味道清甜,她目光落向跟前那辆机车,忽然说,“陈知让,刚刚骑车的时候,我感觉你好像开心又不开心。”

    好似某种情绪过度压抑后的凶猛反噬。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生病的缘故,她特别怕拖累人,也因此格外善于察言观色,他那点微小的不满,她也感觉到了。

    陈知让拎着罐可乐,偏头看她,路灯下眼睛里的情绪晦涩不明。

    他喉结动了动,开口道,“其实我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大方,关于高考,闲下来偶尔也会想,之前付出了那么多,杜绝一切娱乐和社交,生活好像枯燥的只剩下分数和模考,每次想起来,总觉得自己不能也不该是这样的结果,我和成中大部分人一样,也想得高分,也想上名校,甚至,也想争一争那威风凛凛的高考状元。”

    “上次返校学校老师跟我谈过,问要不要复读,我拒绝了,因为实在太累。”

    “去年冬天复习阶段,可能是熬夜加上各种原因,有两个多月总是胃痛,去医院看过之后吃了些药,也还是反反复复。”陈知让说,“我也算是奶奶带大的,隔辈亲,老太太心疼我,那时候别人爸妈巴不得自己孩子再努努力,她却总说成绩不要紧,还教我怎么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浑水摸鱼。

    余愿打记事起就没有奶奶,这会儿听他一口一个“老太太”,是种别样的感觉,“你奶奶真好。”

    陈知让谈起余美丽,整个人都是松弛的,“我奶奶她不只是嘴上宽慰我,是真心觉得我比什么都重要,她很少会问我模考多少分,只会变着法儿做菜煲汤,让我吃好喝好,想让我养好身体,晚上睡个好觉。”

    “我做任何事情她都纵容,包括你说的那些离经叛道的事情。只是我很少做,她从来不会怪我,她只会担心。”

    余愿喜欢看他这样讲话,自信,松弛,说起高兴的事,眼睛都是亮的。

    可能是目光一时越界,让少年察觉,“为什么这么看我。”

    “没什么,喜欢听你说话。”余愿轻别开眼,时隔两秒,在暧昧滋生之前又为自己找补几句,“喜欢听你说……你奶奶。”

    -

    陈知让平时不喜欢跟人说这些家长里短,总觉得见人就什么都往外掏这个习惯很不好,别人也不见得乐意听。

    今天骑重机酣畅尽兴,一时就多聊了些闲话。

    听的人不嫌无聊,还说,喜欢听他讲话。

    时间很晚,为了明天拜菩萨抢柱头香,今天需要沐浴更衣,好准备明天早起。

    等回去时二人在民宿电梯口分别,余愿挥了挥手,“明天见。”

    少年一点头,“明天见。”

    电梯门缓缓关上,运行,余愿看着那个数字到“3”,才又轻轻补了句,“陈知让,晚安。”

    虽然这句,他根本听不到。

    陈知让回房间进门迎面第一句话是——

    “我靠,刚那车也太帅了,你租的啊?”

    姜南刚才开着窗拍底下夜景,发到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微信群里显摆显摆,结果镜头里赫然出现一个带着头盔的机车男,以及一辆纯黑色的重机车。

    他刚想吐槽一句谁啊,大晚上整这么骚包。

    结果下一秒那人摘了头盔,还越看越眼熟,姜南才又搁下手机仔细一看,哦,是老熟人。

    陈知让晃了下手里的身份证,刚刚还车才赎回来的,“借的,工艺品店老板的车,来的时候就停门口你没看见啊?”

    “没注意。”姜南又去窗户口看了眼那辆重机,啧啧两声,“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之前我爸答应我的,说我要是能考到580,他就给我买一辆,我到时候就要这个,简直梦中情车。”

    某人懒散道,“等考到580,再说不迟。”

    “喂,我三模580.5,希望还是很大的好吧。”姜南特意把那零点五的后缀咬重,生怕人听不清。

    陈知让随手从行李箱里捞了件衣服,语气随意到杀人诛心,“不好意思,我三模722。”

    说完又心想哎,陈知让同学,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少说点话吧,免得日后老是打脸。

    “我要能考722,我爸能……”姜南一时歇气,靠回窗台上,“算了,没这种可能性。”

    姜南目光不自觉又盯上下面那辆重机,眼馋得不行。

    还有四天就出高考成绩了,姜南想趁热打铁,探探老爸口风,说着就来,手已经摸到手机打开了微信界面,“不行,我得给我爸打个视频。”

    陈知让抬了抬手,手上是件干净T恤,“我去洗澡。”

    姜南比了个OK手势,下一秒就狗腿地冲镜头挥手,“哎,爸,我们到了,晚上吃的火锅,那牛肉可好吃了,我还给你和我妈买了点小工艺品,给你们看一下……”

    陈知让洗澡速度不快不慢,但姜南这通电话时长是够久的。

    陈知让出来时姜南还捧着电话在跟那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讨价还价,“爸,今年理综题都说难,分肯定都不高,550行不行啊?”

    姜南:“553真的,真的不能再高了,今年题出的简直变态……”

    陈知让拿毛巾擦着头发,见姜南跟他老爸像兄弟似的相处,难免觉得自己和陈疆阔像是点头之交。

    上次的事情他没问后续,生意上的那些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会儿犹犹豫豫地拿出手机,在那道对话框里写写删删。

    最后发去一句:【爸,最近还好吗?】

    客套的像俩人刚认识。

    停顿了有半分钟,他指尖轻点两下,摁了撤回。

    -

    女生们凑在一起谈论的话题,总是绕不开个别人的八卦。

    林琳见余愿手上多了一条手串,挑眉看她,上下打量,“你和陈知让单独去什么地方了?老实交代。”

    “就……”余愿模模糊糊,说个大概,“后面有一段路,不通车,在那儿待了会儿。”

    总觉得飙车这种听起来像“带人学坏”的事情,说出来有损陈同学的名声。

    林琳“哦”了声,没太在意,“你这个手串挺好看的,我也看上一串,有点贵,没舍得买,但我估计走之前还是得买回来,不然走了我会一直惦记的。”

    这条白玉菩提手串偏细,在手上能绕三圈,莲花坠子自然垂下,随着抬手动作轻轻摇晃。

    余愿晃了晃手腕,“我也挺喜欢的。”

    “你和姜南,你俩真没情况?”余愿有样学样,反将一军。

    “铁兄弟,纯友谊。”林琳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和他怎么可能,我俩初中就是一个班的,还坐了两年同桌,我俩话太密,上课天天被老师叫后面站着。”

    “他这么多年口味就没变过,喜欢那种优秀,瞩目,长得又特别漂亮的,反正不是我这种。”林琳顿了一下说,“赵思婷就挺符合的,不过我也没问过他对赵思婷什么感觉。”

    忽然提到赵思婷,余愿靠着桌子,低声道,“赵思婷,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吧。”

    那样的女生,她第一次见也觉得喜欢。

    林琳叹了声,“那倒也是,不过姜南就喜欢那种得不到的,白月光。”

    得不到的,白月光。

    余愿不禁会想,陈知让在成中的这几年,估计也是不少人的白月光吧。

    就单凭百日誓师带领全体学生宣誓的那一段,她只是那日对着荧幕看,都能在心里悄悄记上好久。

    更别说那些在校和他朝夕相处的同学们了。

    余愿抬手,思绪万千地拨了下那个小小莲花,看它一晃一晃,在灯下润上层浅淡光泽。

    是白月光吗。

    不过今晚她好像,碰到月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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